1.髫年一梦

七岁那年，我周遭的血亲都走了，再也回不来的那种，永远的离去。

        我搂着幼弟的小身子。他很轻，合着眼睛，还余着生前的些微温暖。这让我想起娘故去后的夜里，他在我怀里睡着的样子。

        可我再也听不见他半夜用猫般轻柔微小的声音唤着我：

        “阿姐，我好冷啊。”

        “阿姐，我饿。”

        “阿姐，我想阿娘了。”

        “阿姐，你再抱抱我。”

        我起身，搂着怀中渐渐变凉的幼弟，跌跌撞撞地挪到那片荒地上，荒地上落着三个零零的土丘，土丘里面躺着的，是我的阿爹，阿娘，阿姐。

        我的幼弟，马上就是又一个新的土丘了。

        我呢？我会变成这样的再一个土丘吗？可有谁帮我收敛尸骨，有谁把我放到这样的土丘里呢？我没有亲人了啊……我大概会像那些流离失所的老乞丐，孤身一人，孑然一身，死在街角，尸身被野狗叼去，撕成碎片吧。

        可我身上除了骨头就是皮，怕是野狗都嫌弃没嚼头。

        哭着葬完了幼弟，我茫然地向京城里走去，以往为了让幼弟吃饱一些，每日都是拼了命的去讨饭，可现下他走了，我……

        泪又出来了。

        “小家伙，抬抬头。”面前是一片用银线勾出梅花的靛蓝衣角，我闻声抬起脸。是一个姐姐，还是个漂亮姐姐，衣服也很好看。

        环顾四周，其他人离这姐姐都挺远。

        “姐姐是在叫我吗？”我有些迷茫，问道。

        “嗯。”这位姐姐点点头，“见你好几日了，都是一个人讨饭，家中人呢？”

        “没了。”我轻轻地说：“全没了。”

        “真是可怜。”她叹了口气：“可是有去处？”

        “有的。”我指指城郊方向：“那里是个难民窟，有好多我这样的孤儿。”

        “要不要跟我去个好地方？”她笑道：“每天都能吃饱饭，还有新衣服穿。”

        “你要把我卖到脏地方去吗？”我抬头，直对上她的眼睛：“我娘说了，就算饿死，也不能去。”

        “呵……”她笑了：“脏？你人不大，懂得倒不少……小脑袋倒也机灵，没白瞎掉你这好面容。”

        “……”我没听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是脏地方，你放心”她道：“我家主子，才不会干那些龌龊事。”

        “你家主子是谁啊了”我问道。

        “于你，我家主子啊，是贵人，很厉害的。”她望着我的眼睛，很缓慢，很清晰的说：“让你听他的话，他定会保你这一辈子享富贵，玉盘珍馐，锦衣华服，应有尽有。”

        “如果，如果我不要那些，那你家主子能不能我弟弟，我爹娘，我阿姐活回来啊。”我捏着衣角着急：“我为他干什么都可以的！”

        她垂下眼，却很快又迎上了我的目光，轻道：“傻孩子，哪有死人成活人呢？”

        我哭了：“你家主子那么那么厉害，我弟弟才刚去，刚刚啊，埋到土里还没一个时辰，光他也不行吗？”

        “不行的。”她摇头：“但主子能护着你，你不会像你家人那样死去。”

        我抹抹眼睛，抽着气，断断续续的说：“我跟你走。”

        反正，也是无所谓了。

        她点了点头，说道：“那便跟上来吧”说罢转身，朝着闹市走去，靛蓝的衣裙随着她行走荡着弧度，银线在阳光所照下闪着微光，人群中显眼的很。

        我回了神，赶快小跑着追到她旁边。

        ‘对了，我叫沈贞，你叫什么?’行走中，她偏头看了我一眼。

        ‘爹娘唤我老二。’我有些窘迫:”我爹姓姜”

        沈贞轻笑了一声：“过会儿，主子若是留下你，大概会给你赐名的。

        ”

        “赐名？”我不解。

        ‘给你取个名字。’沈贞解释。

        穿过闹市，七拐八绕，又行了会儿，沈贞停下，立于一屋前，道：“就是这里，见了主子，机灵些，想想该做什么。”

        我点了点头，跟着沈贞进了门，屋子很大，我从来没来过这么大的房子，沈贞领我一路行至一扇门前，轻叩门三下，推门进去。

        一位穿着锦袍的哥哥坐在主座上，垂眸望着手中握的雪白瓷杯，听见推门声，便抬起脸望过来。

        我有些呆，这哥哥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的。

        “沈贞见过主子。”沈贞屈膝跪下，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地。

        这是主子？我抬头，再次望向那个与我过世的阿姐差不多大的哥哥，却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漆黑如墨，冷的像冰。

        我一惊，忙转头望向沈贞，沈贞依旧是那姿势伏身于地，我想起她的叮嘱，反应过来，也学着她的样子乱七八糟地跪在地上，头也低下碰到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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