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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看你一表斯文


  秦王愣在当地,脑子里节节断断,难以转过来。这真是宁远将军的夫人?到此时他觉得不对,他的随从也觉得不对。

  调戏郭将军夫人?这个……。随从看看秦王,秦王是无话可说。

  “临安,不必多作争斗,此地有衙门,送他们衙门里说话。”凤鸾见一干子人眼睛全在自己脸上,又羞又气又难堪。把袖子重重甩出,转身进到房内。

  临安正好就势下坡,护着少夫人出门在外,他也不愿意惹事。眼前这几个人又功夫不错,张掌柜的不来,临安要落下风。

  他误会地以为是江洋大盗,因为功夫太好:“走,咱们见官去分说!”月色朦胧临安也不怕,衙门口儿鼓一擂,怕他不出来!怕他生气,就给银子呗。

  “好,咱们见官去!”秦王说得比临安还响亮,把临安吓一跳。当登徒子的人还不怕见官,临安今天见到一个。而且这登徒子调戏的,可是官眷。

  留下两个人看着院子,临安只有两个人在身边,怕路上出事情,又怕他们调自己离山,让张掌柜的多留人,又跟上几个人去衙门,县官升堂临安以为无事,这还是在本省,记挂凤鸾的他先回店里。

  凤鸾没有错在等他,灯下喃喃:“这事儿,回去别对公子说。要是他知道,一准儿……。”临安心想哪能不对公子说,公子要知道,只会骂自己不打断他腿。

  先安慰凤鸾:“少夫人不必担心,咱们后天就到家。”出来使人再去衙门口儿看,张掌柜的不耐烦:“有我在,你明天只管放心走,明天我看着打!”

  临安无话回来,有这件事情出来他不敢睡,和衣抱剑坐在院子里,让家人们轮流值夜。来安很是羡慕,长平和临安都是奴才中的傲气人,但是他们很经心。

  鸡叫五鼓早早起来,凤鸾心中有事的人,越是近家越是情怯。昨天夜里梦到几回郭朴,都背着身子不理自己。

  把一个不能动的人梦成背侧身子过去,凤鸾心中越发惴惴不安,莫非是外祖父有灵来托梦,警告自己公子在生气。

  早饭过天不亮就出城,城门才开,守城的人打着哈欠抱着兵器:“这天儿,好睡觉。”可不是,春风中微薰暖意,马车没有奔多久,三奶奶先说热,去了一件衣服,见凤鸾颦眉独坐一句话也没有,马氏心疼她上来:“有三奶奶陪你这一路,你怕什么!”

  凤鸾只一笑,又要再去想郭朴,见马车后有马蹄声传来,隔帘子看去,见几匹好马,中间一个人玉色衣衫,上面绣着灵芝云纹,腰间白玉带,是上好的水头,白净面皮容长脸儿,身上衣饰半旧不新,却自有一段儒雅风度。

  临安瞠目结舌,凤鸾不无鄙夷,这个人是微服的秦王殿下,昨天被送到衙门里的人。

  他好生生的出现在车外。

  凤鸾一行是快马加鞭,秦王殿下座下是千金之驹,不费什么功夫就追上来。见追上把马步放缓只随着马车旁边走,不忘春光里打一个哈欠,喃喃道:“一夜好睡,不知不觉误了更次,咦,这不是昨天要打官司的小哥。”

  家人们全脸上变色,这是怎么了?县官那里塞了钱,告状又有理,可这个人无伤无痕又纠缠上来。

  临安知道不妙,回头走已经不行,再说他从衙门里好生生出来透着古怪,往前还有大半天的路,可是只能往前。

  好在是大白天,官道上稀稀落落的总有人,不怕他怎么样。临安闷声不响只管赶车,他不回话家人们也都作罢。

  挑不起话头的秦王暗暗好笑,小子,本王就这样放过你不成?不行,得让你说话!马车行得飞快又好似作贼逃走的,秦王殿下在春风里衣着飘飘,从容娴雅纵马跟在旁边。

  临安只偷看那马一眼,见长腿细耳走得又快又稳,他猜不出是什么来路,就更谨慎。

  “祁二,咱们往前去可有什么人家?”没人理秦王,他转头和自己的随从说话。祁二大声回答:“这前面几座城,只有临城有个郭家还算是人物。”

  凤鸾几个人在车里仔细地听,见这个俊秀登徒子哈哈一笑:“郭家,宁远将军是吗?”祁二大声回答:“正是!”

  “这车里不是有宁远将军的家眷,啧啧,宁远将军病卧在床,倒娶上三个妻子,以我看,只怕是强娶的。”秦王说到这里,过份地用手中马鞭敲敲车厢壁:“小娘子,你们这样赶路,是逃走吗?”

  临安变了脸色,把马车停下来。凤鸾忍不住,在车里恼怒回话:“我们是回家!”“少夫人,有奴才在,您不必理人!”临安大声接上话,车里顿时没有声响。

  “哈哈,小娘子倒让奴才管住了!”秦王又是一乐。

  马车停在官道上,临安衡量自己的人,肯定是打不过这几个人。见来安红着眼睛,他的骡子也给了赶车的后来,来安和临安坐在车辕上。

  “你老实些!”临安斥责来安一句,来安还不服气,梗着脖子犟着道:“我和他拼了!”

  “哈哈哈,宁远将军郭朴的家人,倒这么蛮横,他一个病人娶三个老婆,比好人还要多,难道不让人说?”秦王又是大笑几声。

  临安心中一凛,公子在京里正打这个官司,好人还有娶不上老婆的,公子没法子同房还一娶三个。说风流他不是,别人只能说他强迫。不然,哪有人愿意嫁给病卧毫无风情的人?

  “先生,我家将军病卧在床,少夫人为他烧香请愿,我们是回家去。大路朝天各行一边,先生有话,请到家里对将军说!”临安不卑不亢地回秦王的话。

  秦王扬鞭笑得自有风流,对车里不怀好意瞄了一眼,这一眼看得临安血往头上涌,又克制自己不能动手。

  “去就去,你当爷怕郭朴!”秦王手中黄铜鞭梢儿轻舞几下:“奴才们,”几个随从齐声道:“在!”

  秦王笑逐颜开:“走,咱们去会会郭将军,我还就不服气,他倒有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说过这话,他打马迈动脚步先行几步,临安在后面对车里施一礼:“少夫人,这一路上请不要说话。”

  “嗯,”凤鸾又羞涩一回,自己在难为情。

  接下来的路临安觉得难走,他赶快几步,后面一行人不费什么功夫就追上来;他走得慢,秦王等人又放慢脚步,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有点儿事情。

  春风穿林而过,又有日头打在身上,秦王诗兴大发,暗笑自己又顶着“登徒子”的名声,漫声吟道:“玉肌冰骨,自清凉无汗,呀,绣帘儿你几时开?”

  临安紧咬着牙,苏东坡的玉肌冰骨词里的确有绣帘儿这三个字,可下面你几时开,你乱改苏轼词吗?

  马车又快又稳地行驶着,车上大红大绿色帘子难免飘来动去。凤鸾怒目瞪着帘子,再想想秦王刚才的话,这个人登徒子!

  “奴才,咱们也算是一路行走,等到你家,还要做个客人,你要做个主人,怎么半句话儿也没有?”秦王只和临安找话扯,临安不理他。

  秦王自说自话:“小奴才背后难道没有三言两语,来,对爷说说你家将军三个老婆是怎生娶的,哪一个自愿,哪一个不肯,哪一个又最娇媚,”

  凤鸾听到这里面上涨红,不往外面看,也觉得他说到娇媚的时候,眼睛要往车里看。旁边的马氏冷笑,觉得三奶奶劳苦功高。要没有三奶奶跟着,路上早就让轻薄了去。三奶奶为少夫人作证,要给多少堵口钱?

  “啧啧,废人还有三、两个,那天下男子难怪无妻?”

  “遇到爷是你运气好,要是有情愿不乐意的只管说出来,爷帮你一把。”

  外面这些话不时出来,车里的人全听呆。凤鸾是把郭朴当成自己丈夫来看,一生一世要在一起,她听到这话诽谤郭朴的话心如刀绞,牢记临安不让她说话,凤鸾只能眼珠儿盈睫。

  三奶奶马氏是目瞪口呆,在她眼里郭家就是最大的。上面还有皇帝不是吗?可三奶奶够不着。她在郭家几十家,眼睛里看得清楚,郭家不是金就是玉。今天出来一个把郭朴狠狠说上的人,三奶奶听呆住。

  兰枝和桂枝不安地左动一下,右动一下,感觉风雨欲来。

  秦王挑衅半天,随了他自己的随从,别的人都不理他,也乖乖闭上嘴,给了别人近半个时辰的安静。

  这安静在别人不知道他真实含意的情况下,好似风雨前的平静。

  中午在路边儿野店里打尖,临安觉得手臂沉重发酸,他不敢掉以轻心,让一个家人去店里安排座位,余下的人全护着凤鸾下车。

  围得水泄不通中,凤鸾缓步下车,抬眼越过家人面庞看到旁边微笑的秦王。这个人一表斯文,怎么看也不是坏人,可是说那些公子坏话,这是个大坏蛋!

  她愤然上来,放开兰枝的手,对眼前挡着的一个家人怒目:“让一让!”家人不由自主让开,凤鸾缓步只走一步,左手边是家人们和赶过来的临安;右手边是马氏和丫头们,凤鸾轻挽罗衫盈盈施了一礼。

  再站起来时,她冰眸有寒,紧紧抿着的嘴唇因为紧张颤抖几下才开口,一开口却是坚定无比:“先生,看你一表斯文,应该是会念书知理的人,怎么口出狂言,又出恶言!我临城周氏,是自愿嫁与公子为妻。房中还有两位姐姐,也是自愿而嫁。先生,”

  她眸子中闪着怒气,脑子里再搜不出什么话,又是一句:“你一表斯文,”穿得那么锦绣,系的又是白玉,真是有辱了这日头光下,发着淡淡光泽的上好白玉环。

  “可惜了这白玉环!”凤鸾怎么想,就怎么说出来。秦王被她说得一愣,见美人儿转身扶上丫头的手,家人围随下往店中去。

  秦王也是聪明人,才会在微服出京遇到数次劫杀后,把凤鸾一行当成圈套。这么聪明的人,举一反三的聪明人,硬是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郭少夫人骂自己有辱斯文。

  先生,你一表斯文,这话足够难听了,字面上挑不出来一个脏字。集凤鸾的所有学识,外加聪明才智,她只有这一句骂人的话:“可惜了那白玉环!”白玉环多干净,比你的人好太多。

  秦王呵呵笑起来,还会骂人!野店外微风吹木叶沙沙作响,秦王轻笑问人:“郭将军在京里的官司是什么?”

  路上邸抄随时送到,秦王也听说宁远将军被人告到京里大理寺,以势压人,强娶民女。

  “回爷的话,说他娶的妻子均不是自愿。一个姓汪,汪氏说是他用钱买的;一个姓周,周氏据说以前订过亲,说宁远将军回到家后周氏就退了亲嫁给他;还有一个姓曹,只说和病人不般配。”

  程育康自以为精明的把曹氏放在最后,也没说上什么。随从一一报给秦王,秦王好笑:“去打听打听这一个到底是谁?”

  懒懒打一个哈欠,这有辱斯文的人好笑一下:“爷不想进去,弄点儿吃的这树荫下面看野花。”

  被抢白一顿后,秦王认为自己应该知趣地呆在外面,免得郭少夫人又说自己,“你一表斯文”。

  野风带着花香不时拂过,官道上再现出临安一行人时,已经不见那“对不住白玉环”的身影。临安松一口气,凤鸾也松了一口气,她颦眉微嘟了嘴,继续想着郭朴……

  天色刚蒙蒙亮,一个家人快马到大门前,小跑着到郭朴房中。郭朴房中昨夜睡的是曹氏,方起在自己收拾铺盖。

  “还要听故事吗?”烛光高照在郭朴身上,他好脾气地问出来。曹氏回身恬然一笑:“晚上是汪氏在这里,您那故事省省给她听吧。”

  转过头把手上花卉蝴蝶的绫被又叠一道,曹氏心中总是异样,最近公子和气许多,而且带着客气,甚至有些讨好。

  发现这几丝不同情绪的曹氏没有多想,她没有看到身后郭朴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等到官司结束,要你这贱人好看!

  郭将军没做过酷吏,也见过几种酷刑,是军中审奸细时他见过。当时觉得残忍,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被伏,宁死也不愿意尝试刑法。对曹氏深恨的时候把酷刑想起,恨不能立即就用到曹氏身上,让这个贱人生不如死。

  残废之人娶三个老婆,外面人已经认为是笑话,有闲话说郭公子眼睛看着,急成没奈何。程良康告到大理寺,郭朴在京里又成一个笑话。不能干事儿,还学人装风流!

  书信中也有这样的闲话说给郭朴听,郭朴深恨的就是“装风流”这一句话。有谁知道病人的苦?好人不会明白。

  想着曹氏已经收拾完,大的铺盖等小厮们送回房,她抱起自己的枕头含笑:“公子再睡会儿,我回房去。”

  这一个人是明**人,她爱着一件淡淡青色锦袄,青色淡得几看不到,几枝子疏竹外加黄花,平白站在那里,就是黄花一朵。

  呸,隔日黄花,黄花只怕不在!郭朴心里这样骂,更带笑容,暧昧地道:“你又丢下我,我不许你走。”

  不明就里的曹氏扑哧一笑,虽然她心有别人,可事实郭朴是她丈夫。有些殷勤举动,曹氏异样过也不能一脸憎恶。

  再说郭朴有心稳住曹氏,竭力讨好着她。郭大人一面讨好一面心中恶心,这个女人还是自己明媒正娶到家里,还是从郭家大门里进来。贱人!

  心里骂得越凶,面上越是不舍,郭朴有几分像孩子:“要你留下陪我!”伸手不打笑脸人,心有所属的女人对于别的男人殷勤,也能接受几分,当然她接受过,继续去心有所属。

  “我要回去梳头,”曹氏被这一阵子的温水煮得没有警觉,她只抿着嘴儿笑:“汪氏来看到我这打扮,她不笑话我,我走了呀,汪氏会来陪你,对我说过的故事,千万别说给她听。”

  曹氏小小表示几分醋意,抱着枕头一走一笑顾去了。

  门帘子落下遮住这贱人身影,郭朴笑容一下子没了,对着描金衣柜旁看一眼,那里有一个地方,放着凤鸾睡觉的铺盖等物。

  凤鸾这死丫头,几时才回来!门帘子在铜镜中轻动,郭朴忙堆上笑容,以为是汪氏到来。要说他也不容易,病到这个份上还要和人打不完的机锋。

  长平大步进来,满面春风道:“少夫人上午就到家。”郭朴大喜,见到镜中长平笑容加深,没好气嗔怪他:“你笑什么!”再道:“去备凤鸾爱吃的菜,在外面肯定吃不好。”

  把长平撵出去,郭朴一个人喜滋滋笑着,前面回来的家回过话,凤鸾是为给自己还愿才离的家。

  郭朴长长地出一口气,凤鸾,你总算回家了。

  “公子醒了,”汪氏俏生生笑声传过来,她素手打起门帘,花枝招展地进来:“我来请安,您昨天睡得好吗?”

  粉红色帕子在唇上一抹,汪氏笑得格格几声:“有曹氏妹妹陪着,一定睡得好。”郭朴笑容不改,汪氏与曹氏?曹氏背后也不肯喊汪氏姐姐,以前委屈地只是凤鸾。

  凤鸾不在,汪氏和曹氏又争上了风,郭朴一个也不得罪,全是连哄带骗:“她哪有你好,早上让她多陪一会儿,她要回去梳头。”

  “我的梳头匣子也不在这里,”汪氏故意抱怨一句,两步走上来,不近也不远,微欠着身子道:“昨天和公子说的事,你可不要忘了,七房里的铺子不交出来,七房里三爷不说话,大爷推二爷,二爷推三爷,这不是铺子里一条心,还是郭家好挣钱。”

  郭朴心中暗笑,前一个月上了汪氏的当,答应她压着亲戚们拿铺子到手,不到一个月,亲戚们个个抱怨。有的人就是愿意挣小钱,落的自在轻闲自己作主,让盯着所有铺面的汪氏急得不行。

  就是郭老爷子年青时,也没有把亲戚们铺面统一治理的雄心。汪氏太心急表现,又来催郭朴为她说话。

  她的主意是不错,郭朴自己想过好几回也觉得好,只是以前的人没有这样的野心,没有想到。汪氏手拿着帕子还在说:“以前多乱,咱们卖什么,他们也卖什么,这不就抢生意,货有百行,咱们分开着来,这全城的生意,以后都是咱们家的。”

  “都是咱们的家还有什么意思,”郭朴和她玩笑一句,汪氏绷一绷面庞,谈到生意上她就很认真严肃:“那才好呢,以后再到全省,再到省外,省里这几家拿不下来,咱们省外可怎么做得大?”

  郭朴更要笑:“还有你的娘家,你也不管了?”汪氏把这话当成考验,郑重地道:“我现在咱们家。”

  眸子深处飞起一道审视的光芒,与郭朴的笑意碰在一处,打量几下见毫无异样,汪氏这才放心。

  娘家?钱还是自己的好。

  “公子,”长平又进来,对汪氏欠身行个礼,手中拿着菜单子报出来:“今天厨房上是青芹,青菜,萝卜……”

  汪氏听到鸡鸭海参全报出来,笑得花枝儿乱颤:“公子养病呢,要什么只管要去,不必您劳神。”

  郭朴漫不经心地道:“凤鸾今天到家,长平,她最爱吃黄芽菜,怎么没有?”长平忙道:“我去看看。”

  隔镜见汪氏有几分酸意:“水菜不是很多,”郭朴赶快道:“你爱吃什么,只管对我说,你们外面铺子上吃的多,离我远。再说凤鸾这不是出去几天,肯定吃没吃喝没喝的。”

  汪氏强忍酸意,她这时候才想到不管自己如何用心讨好这一家人,还是和周凤鸾在比肩膀,一不小心就要被凤鸾越过头,她不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带笑只道:“我爱吃春天的小红萝卜,现在哪里有,南方有运来多贵。看您笑话我,我不是吃她的醋,就是三妹妹跑出去几天,是作什么也不清楚,这个例子一旦先开,以后我也这样,曹氏也这样,这可怎么好。”

  郭朴给了她一个回答:“当然不会姑息这事,不姑息和我疼她是两回事。”

  汪氏碰了一个钉子,讪讪又说两句,借口去见郭夫人走出来。

  丫头们在外面跟上,走在她肩下的五巧道:“少夫人可有主意,那施七嫂不是顶尖的,也不要放走的好。”

  汪氏手中摇着帕子:“随她去吧,让人去寻她,她说才开的铺子她不去,哼,我占着郭家的地儿,又不好说是我自己私下的,不能用我的名儿,她当然不来。”

  见郭夫人房门在即,汪氏停下来对丫头们冷笑:“周家的今天回来,你看公子慌的,只是起不来,要是起得来,还不心肝肠肚肺全贴上去。”

  刻薄过,汪氏悄声道:“口外来的客人,姓曾的那一个,让伙计领去咱们的铺子看看。”七巧为难:“货不全。”

  “不全先答应他,先把这家里的样品给他看,等他定银付过,再去买货。”汪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精明的一笑:“我管着这些铺子,怎么能是没办法的人!”

  几声脚步声传来,长平手捧着一把子青菜往房中去,汪氏撇一撇嘴,周家的菜来了!

  郭朴看过菜觉得满意,用过早饭,有人回话:“亲家奶奶来了。”郭朴忙道:“快请。”顾氏含笑进来,女儿不在,又发现郭朴很好说话,顾氏每天都来陪郭朴说上几句,虽然村言村语,郭朴却很喜欢听。

  刚坐下,郭夫人带着汪氏和曹氏过来,郭朴愕然,母亲不去铺子里,难道汪氏和曹氏也不去。顾氏让座,曹氏抿着嘴儿笑:“汪氏姐姐对母亲说,三妹妹回来,要请一天假接着她,问她路上去了哪里,问她路上可曾受苦。”

  汪氏尴尬地一笑,她原话是回郭夫人:“三妹妹不声不响跑出去几天,虽然有丫头,路上被人冲撞和人多话就不好,母亲,要不问个清楚,这算是开个先例。”

  到了曹氏嘴里还算宛转,也把汪氏的意思全揭露出来。顾氏上年纪的人,听着话意不对忙带笑对郭夫人道:“不怪两位少夫人要这样想,她对我说还愿去,我还说怎么您这里无人跟着,我特意让家里人都跟着去,周忠跟着去打点,来安跟着好跑腿儿,这不,我只得一个丫头陪着,家里多孤清,幸好亲家府上肯留我,姑爷不嫌我说话笨,和他日常说个话儿,这几天过得趁心思。”

  “亲家不要多心,几天不见凤鸾,知道她回家,我们才不出去等她。”郭夫人微微一笑,回得客客气气,但对儿子一个眼色,周氏这件事要不给大家一个交待,汪氏心里过不去,曹氏只怕要学。

  曹氏的奸夫现在京里告状,曹氏哪天也学着跑出去,跑上几天不好了再回来,说一声还愿去了,这才叫笑话!

  程育康现在郭家的人心里,有个名堂叫“曹氏的奸夫”。

  郭朴淡淡一笑,他心里自有分数。不是过年过年没有大事,房中也这般热闹,没过一会儿,郭老爷子也来了,大家起来让坐,他在孙子床前坐下,也是听到凤鸾要回来,要听听她路上如何的人。

  顾氏紧张起来,她还不知道有郭三奶奶跟着,想想妇人名节最重,这一路上山高水低,难免要遇上个把人。

  她正在想对策,猛听到郭朴问她:“昨天说凤鸾在家里的事,她在家时,还爱去哪里?”顾氏先接上话:“爱玩呢,她父亲时常不在家,只有我和她作伴。早几年还年年回我娘家走动,这几年她大了,就少带她出去。”

  房中人静静听着顾氏说自己的女儿:“是个随和性子,带出去玩也喜欢,在家里陪着我也喜欢。我家里没有园子,只有一小片天井给她浇灌,春天种上花儿,夏天也捉蛐蛐儿,”

  郭朴唇角带笑,悠然地听着,这么淘气的人,平时倒看不出来。他要不是病人,让他这清高和汲汲于名利的脑袋听这些话,应该听不下去。

  直到外面有人回话:“少夫人到了。”顾氏住了说话,郭朴微笑道:“让她进来。”随着凤鸾的脚步声近,郭朴慢慢逝去笑容。

  就是为自己还愿,也不应该走得让人担心。气了好几天的郭朴不是受汪氏刚才话的提醒,是他早就说过这一次不能放过去。

  凤鸾带着甜甜的笑容进来,好几天没有见到郭朴,凤鸾很想他。长平在帘外小声提醒:“夫人、少夫人和亲家奶奶在。”

  “知道了,”凤鸾小声回一句,缓步一步一步进来。黑亮的眼珠子溜溜,先对床上的郭朴飞起一眸,再找到郭夫人的位置,过去行礼:“母亲。”

  郭朴人舒服了,心好似浸在蜜油里一样,凤鸾没有胖也没有瘦,眸子更灵动,瞄过来一眼还带着点儿神秘,他忍不住一笑,凤鸾到了他床前拜下:“公子,你这几天好不好?”

  “没被你气死,你可以放心在外面多呆两天。”郭朴这样回凤鸾的话,凤鸾吐一吐舌头,郭朴再想和她生气也气不起来,微笑道:“跪下,把这事说清楚。”

  汪氏又有酸意泛上来,公子又偏心了。他心里只有陪着说笑的那一个,这不是成了戏台上说的昏君,只知道玩乐,不知道操劳人的辛苦。

  她心中冷笑,幸好自己早有主意,不会给郭家白白地做工。

  曹氏是真的动了心思,急切地等凤鸾说话,凤鸾今天能过得去,曹氏觉得自己也能过去。凤鸾有些憨凤鸾没出过门没太大的见识,所以汪氏小瞧她,曹氏觉得凤鸾能过去自己也行,而凤鸾觉得所有的人都不疼自己。

  “外祖父托梦呢,说要给公子还愿,要香烛数对,钱多少,又要一个人不能说,只有自己亲身到那里许愿才管用,”凤鸾低低说出来,眼睛和郭朴的眸子对上,竭力表示自己很诚实:“我不敢对你说,也不能说出来。”

  郭朴哦了一声,眼角扫扫母亲等人都在座,淡淡教训几句:“太大胆,病人好不好,与神鬼什么相干。”

  “朴哥!”

  “朴哥!”

  郭老爷子和郭夫人同时发出阻止声,不让郭朴诽谤神鬼。顾氏对着空中双手拜着:“过往神佛,姑爷不是有意说这话。他是太生气,晚上我给神佛烧香。”

  再骂凤鸾:“都是你不好,让你祖父也急,婆婆也急,家里人都急,你这个孩子呀,真是气死我了。”

  汪氏撇一撇嘴,公子还真是偏心。果然如她所想,大家劝着,郭朴就势没了脾气,汪氏淡淡说一句:“路上和什么人在一起,住的什么店,妹妹受委屈了吧?”

  郭朴哑然无话,他原本想夜里单独再问凤鸾。郭夫人开了口:“请三奶奶进来。”马氏欢欢喜喜进来,觉得自己为郭夫人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汪氏见到她就笑:“三奶奶,三妹能请动你,真的是……”主管一处的人,大多说话不畏缩,郭朴听着刺耳,刚要说话,郭老爷子抚一把胡须开了口:“汪氏,长辈在这里,你少插口。”

  三奶奶马氏,也是郭家的长辈。

  凭着直觉,郭老爷子觉得凤鸾没有错。他命凤鸾:“你起来,为公子去还愿,这没有错。”凤鸾正在起身,郭朴开了口:“祖父,让她跪着,太大胆!”再加一句:“自作主张!”

  “我说朴哥,这一路上都是我陪着,你放心我步步跟着。”三奶奶拍拍胸口,开始说起来,汪氏字字不放过,在心里过上两遍。

  郭朴听出不对来,他皱起眉头:“三奶奶,你和凤鸾不是开始约好的?”凤鸾心里一跳,三奶奶道:“是啊,我才说过那个什么泉水,可不能乱喝。城外前几天几家坟山占地方兄弟打架,据说什么脏东西都往里扔。”

  这种话只好哄三奶奶,汪氏还听不出来什么,郭朴是一个字不信。他冷峻的在凤鸾面上扫过,淡淡再问凤鸾:“这水在哪里?”

  “在城外哪里,是来安取的水,”凤鸾陪笑:“本来就要相请三奶奶,不想她用过水一睡到晚上,是我不好,我给三奶奶赔礼。”

  郭朴冷冷瞥她一眼:“你跪好!”凤鸾对他嘟一嘟嘴,还叫人家跪着。郭朴白她一眼:“喊你的来安去,让长平跟着去取水,看喝过困不困。”

  “回公子,这是路上的水流动不定,那一时或者有药草落入,这一时又没有,再者来安不知道记不记得?”凤鸾在这记白眼下低下头。

  三奶奶也觉得郭朴多此一举:“这样事情不是有过,旧年里几个客商说路上也遇到过,回头再去寻,就不能记得。”

  郭朴冷笑一声,院子里传来邱大人的喊声:“郭大人,有贵客驾临!”这一声喊,把房里的人全惊一下,郭朴正在气头上,差一点儿隔窗回他一句。

  有脚步声急促过来,一个家人飞快跑到告诉长平,长平也从窗前看到,先骂他:“怎么不早来回!”

  “邱大人陪着进来的,他是来到就往里进,”家人只委屈到这里,长平已经进去回郭朴:“邱大人陪着一位爷进来,他很恭敬,奴才不认识他。”

  这来的是谁?郭朴刚想到这里,一个清朗的声音到了台阶前:“宁远郭将军,还记得本王吗?”躬身打帘子的临安手一哆嗦,这不是路上调戏少夫人的那个人。

  秦王瞅着他笑骂:“小奴才,你现在认识我是谁了!”临安跪下来不敢出一言。房中已经大乱,郭朴低声急对祖父和母亲道:“秦王殿下!”

  他在京里中殿试的时候,在廖大帅府上见过秦王。虽然几年过去,但是王爷又是旧相识的,只有秦王其人。

  秦王步子不慢,房中的人刚站起,长平一步打起内间帘子,他已经以手拂帘到了门口,笑呵呵一脸笑容:“郭将军,我来看你来了。”

  房中人眼睛都一亮,见来的人玉面长身,头戴镶东珠金冠,穿一件碧罗袍,腰间玉板带端端正正,脚下是刷得干干净净的官靴。

  郭将军热泪盈眶,汤琛将军喝喜酒时隐约说过一次,至于为什么来,和确定来不来,汤琛没有明说。

  后来何文忠的信里,也提及此事:“闻秦王殿下将去探视,弟有何心事,可以尽诉。”郭朴没有明白“心事”二字指的什么。

  再就是邱大人三天两头跑来说殿下一定会来看,褚敬斋是天天去看邸抄,分析秦王殿下的路线一刻不消停。

  久在外省的小官员们来看,这是难得的殊荣。

  秦王真的来了,郭朴心头一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秦王把睡在床上的他认真打量一回,也有几分心酸。

  对跪下来的一干人等道:“起来。”见床前跪着的一个人不起,秦王过来抚慰郭朴,一面道:“你不必难过,用什么药能好,寻不到的只管来找我。”

  转过脸儿见床前跪的是凤鸾,秦王忍不住笑:“少夫人,咱们又见面了。”

  凤鸾面庞红得快如紫葡萄,低声喃喃:“不知道是王爷。”郭朴不无担心,他在为凤鸾担心:“殿下莫怪,这是我妻子,她年纪小没规矩,冲撞了您……”

  “没有的事,”秦王越想越好笑,轻轻巧巧地道:“我路上遇到她,和她有些误会,”他用“误会”二字抹去“调戏”二字,长身半抚着对凤鸾含笑:“少夫人你说是不是?”

  他说是误会,别人巴不得当成误会。临安机灵地跑进来跪下:“这事全是奴才的错,是奴才……”

  “滚,你这个奴才又来了,”秦王带笑骂道:“敢动手打本王的人,你小子也算一个。”

  郭朴越发的糊涂,只能试探地道:“是奴才们不好,不知道与殿下在哪里遇上,怎么冲撞上,这些奴才们没眼力见儿,殿下不要生气。”

  房中只有秦王一个人的笑声,邱大人陪着干笑几声,他眼睛眨巴着瞅着风向,打个哈哈道:“这一定是误会。”

  秦王笑完了,目视凤鸾对郭朴道:“少夫人为什么跪着,我听说她为你还愿,这是好事儿,你倒不喜欢?”

  “殿下发话,让她起来吧。”郭朴先让凤鸾起身,再回秦王的话:“女人就信这种梦中托禁口愿的事,让我担心好几天,我正在罚她。”

  秦王心思洞明,听到禁口愿已经明白,见娇怯怯的凤鸾不由自主身子对郭朴那边依去,秦王又要笑:“郭将军,我有话和你说。”

  邱大人张开手臂好似撵鸡,面上外加陪笑:“请出去,殿下要说话。”秦王对他摆一摆手:“你也出去。”

  “啊,我?”邱大人手点在自己鼻子上,不情愿地道:“是,下官外面侍候。”郭老爷子等人见到他这样子笑着,面对秦王躬身倒着一步一步退出去。

  凤鸾趁这个空儿对郭朴低声说话:“我路上想你呢,你就不要再生气了,”郭朴微笑回她:“我很生气,凤鸾,你这一次气到我了。”

  什么叫合浦珠还,什么叫破镜重圆,就是郭朴此时的心情。

  “我……”凤鸾还要再说,看到一双炯炯的眸子饱含笑意对自己,秦王听得津津有味,对郭朴刮目相看三分。

  也注意到的郭朴吩咐凤鸾:“给殿下赔礼,出去吧。”凤鸾答应着来给秦王行礼,秦王哈哈笑了两声,见少夫人面含桃花,晕如胭脂,他调侃道:“我要好好告你一状。”

  凤鸾大惊,郭朴一笑:“出去吧,傻丫头,真是出门一步都让人担心。”面红耳赤的凤鸾头也不敢抬:“是,”转身匆匆出去,顾氏在外面接着房中说话。

  在她身后,是郭朴目不转睛的眸子,秦王忍不住要笑,负手走到床尾,伸手弹弹几面铜镜:“郭将军,不想你病了,还有勾引美人儿的本事。老实对本王说,这是你以前的小妾吧?”

  他回过身,眸子里全是笑谑:“卢家不要你,你就把她扶了正。”

  他一说话就到妻子身上,送给郭朴一个辩解的机会,郭朴赶快道:“末将已经残废之人,卢家退亲也应当,怎么能耽误卢家小姐的终身?卢家退过亲后,家里为末将定下三位妻子,汪氏是素有生意来往的汪家之女;曹氏也是生意来往之家;刚才出去的周氏与末将一城所居,她家里有难来末将家里求助,见她心眼儿实在,末将对她动了心。”

  回想到凤鸾上门来逼嫁,郭朴愿意答应是他还是相得中凤鸾。见秦王笑意加深,郭朴面上一红:“请殿下不要笑话,三个妻子里,最疼的就是她。”

  “这也应当,她为你,”秦王话锋一转,及时变成一句:“把本王都骂了。”郭朴心痒难搔,很想知道凤鸾是如何骂了殿上,他本来就要大吃一惊,现在更是大吃一惊:“殿下,请您降罪给末将,凤鸾她年纪小,她什么也不懂。”

  秦王怎么好意思说出自己调戏了她,他此时还说不出来,只是一句带过:“路上不安全,就起了误会。”

  郭朴只能再道:“请殿下多多饶恕!”

  话到这里,算是告了一个段落。床前摆的有椅子,秦王端坐双手扶膝,想到自己知道的真相,要是说出来,郭将军肯定不能接受。

  他形销骨瘦,要是气过去了,自己成了催命的阎王。

  待要不说,秦王心中郁积,这件事情怎么能放过!

  “殿下此来,必定有话对臣说,”郭朴还是病人细又敏的心思,直探秦王心事:“是与末将有关吗?”

  不然自己几斤几两重,要秦王殿下亲自来一回。

  秦王接下来说的话,让郭朴大为惊骇。“郭将军,你还记得你受伤那一仗吗?”秦王用这个用开场白,把郭朴心底里最不愿意想的事勾出来。

  年后边关大雪未融,接到线报敌军急袭幽州,郭朴接将令急救,途中遇袭。事后往京里呈奏的折子上,是以为中了围田打援之计,郭将军受到暗算。

  此时再提起,郭朴颤声道:“末将,我,殿下,”七尺男儿又一次泪水狂奔,郭朴心中如揭明镜,苦苦地哀求道:“请告诉我实情!”

  秦王犀利地道:“你自己所想如何?”郭朴痛泪止也止不住,带泪哽咽道:“大帅将令是申时到,末将申时二刻拔营,我…。我一直在猜我军中有奸细,又想这时间太短,大雪封路如何及时送出消息去,”

  “你在幽州附近驻扎有两年,对当地人情如何看待?”秦王异常严肃,郭朴心中有如火石轻敲,点亮所有的幽径。

  他吃惊地瞪着秦王,秦王对他点一点头,眸子因郑重更显墨汁一般:“就是那样!”两个人没有说话,用心思做了一个确定的交流。

  郭朴泪水忽然干涸,换上无尽的恨意,他瘦骨嶙峋的面上露出森森白牙,咬牙切齿骂道:“殿下,末将要是能好,亲手宰了他!”

  军情不曾泄露出去,只有一个可能,幽州那里谎报紧急军情。有人埋伏在半路,给出兵的人狠狠一击。

  大雪纷飞在那一日,郭朴回想到那天,只想起来鲜血染红雪地。耳边只记得有脚步声响,再就是几个亲信的士兵嘶声大呼:“快救郭将军,郭将军落马!”

  无边无限的疼痛,郭朴晕过去又痛醒,耳边再只有车轮声,医官的焦急语声:“快,送进大帐!”

  再醒来,孤灯一盏下坐着长平,见到自己醒,他扑过来大哭不止:“公子,你总算醒了。”郭朴虚弱地问出来,自己发出地柔弱声音吓了自己一跳:“我睡了几天?”

  才得知已经有十天,这十天里,汤水是撬开牙关灌下去,药也是这样。从此,郭朴与身上的疼痛相关,再也没有起来过。

  在军中药草不全,转到后方,好友滕将军刚从战役上下来,自愿送他一路回乡。在路上反正银子归军中,滕将军每到一路,不计钱财地为他请来无数医生不起作用,在见到家人以前,郭朴对于自己的伤,已经死了一大半的心。

  秦王幽黑的眸子还在眼前,深得不可见底。郭朴看到两个字,“政见”!

  不同的政见,就出来政敌!是谁策划了这件事,让廖大帅吃了败仗,又给了秦王一击,因为他和廖大帅政见相同。

  那场仗一直打了半年,在郭朴成亲前后才算结束。能来参加他亲事的人全是从战场上换下修养的,杨英说了一句:“前面正要你,你在家里躺着还不好。”

  郭将军半年的伤痛与秦王无干,半年的劳民伤财死伤将士,才和主和的秦王有关!

  秦王殿下殷切地道:“郭将军,你要养好伤,至不济,你也不能死!”郭朴泪水往肚子里咽,他要真的是计不如人伤于敌人手也勉强心平,现在知道自己是倾轧下的牺牲品,他怎么能甘心!

  房中有一声怒吼:“殿下,我不甘心!”这一声把外面候着的人全吓一跳,再听里面,又没了声音。

  窗外春光明媚,房内暗起波澜,郭朴怒得要强着坐起,只换来脊背至腰痛不可当。秦王心里可怜同情他,可不能放过这事的重要性。

  他伏下身子凑近郭朴面庞,一字一句低声道:“你要好,不要寻死!”病成郭朴这样的,只怕轻生的人也有。

  秦王多跑一趟来安慰郭朴,就是怕他一死,将来事情查明,没有亲身的当事人。几个士兵们说话,不如主将郭朴将军说的话有用。

  他看着郭朴痛得面上全皱在一处,还要忍着,秦王幽幽地说了一句:“你放心,有什么好药我全给你送来。”

  又问:“谁是你的医生?”内间门帘内站着秦王的随从,急忙去传郭将军的医生。褚敬斋头戴大帽子,身着一件新衣服,小跑着进去不管人在哪里,在门边儿一跪就叩头:“小人褚敬斋见过殿下。”

  “你行医几年?”秦王冷冷淡淡问出来,褚敬斋战战兢兢回道:“行医四年有余,治好病人七十八人,其中有妇人带久不下,小人用药三剂就痊愈。”

  秦王哭笑不得:“你是看妇人病的医生?”褚敬斋知道回答错,他只把得意病症说出来,不想多说出来这一例,已又叩头又道:“还有青山徐家老太爷,行房时忽然中风,”

  郭朴为他说了句好话:“用过他的药,身子有不疼的时候。”所以挽留褚敬斋,也是有原因。

  秦王已经大为冷淡,为郭朴说话才说这句话:“本王人在京中,是挂念郭将军的,郭将军好了,你有前程,看你穿着秀才衣巾,难道不奔前程?”

  说到这里,又把邱大人喊来交待:“郭将军虽然病了,也是朝廷官员。去年我在京中,皇上还问起过,廖帅回是一员悍将,皇上说好生将养。”

  只是廖廖几句,不知当时场景如何,邱大人已经是羡慕万分,打躬连声道:“是是。”

  郭朴心潮不在皇恩之中,还在穷山恶水中转悠。见秦王喊自己,他抬起眼眸,见褚敬斋也不在,邱大人也出去,秦王对他微笑:“正事儿说完,该说说你的风流韵事了,你强娶妻子,是怎么个情况?”

  未开口,郭将军面上又一红,直言相告道:“汪氏和曹氏是母亲为我订下,汪氏家业大,陪来的嫁妆多,我家聘银一万两白银,”

  秦王这就释然,却取笑他:“这么多钱,你这是买人。”他身为王爷之尊,就此半调侃半提醒郭朴:“有一个侍候你就行了,再不行多几个丫头,你多占妻房,我才看过全青春年少,要是有守不住的,你这人又要丢到京里去。”

  “殿下,京里是如何看待我的亲事?”郭朴随便就问,秦王没说先笑起来,想想又要笑:“本王今天嚼一下舌头,你的前岳父卢大人,被你气得几天面如猪肝色,上朝就遇到人对他打听你。”

  郭朴也想笑,只是扯动起来的背上疼,让他笑如苦笑。

  稍停一停,郭朴说下去:“汪氏和曹氏都能管生意,我是家里独子,不瞒殿下,我还没有娶妻就伤在床上,祖父和母亲要定三个,我,能让家人喜欢的已经不多,不愿拂他们。”

  秦王想想路上打听过郭家的产业,凡是有郭家幌子的铺子全进去看过,他可以明白,郭家是用产业系住以后管家的人。他叹息一声:“郭将军,你要好起来才好。”

  他为郭朴想一想,父母家人百年之后,只有几个妻子陪他,他还不能人道,家财要系不住人,人家对他他也没有办法。要是家财系住住人,尽数把钱交出去,这也不妥当。

  长长叹一声,秦王也觉得神伤。

  “周氏末将回过是亲自相看得中,她年纪小不懂事儿,却对我照顾无微不至,因此我最疼她,路上冲撞殿下,请殿下莫怪。”郭朴又说到这件事,很希冀地想知道真实情况。

  秦王正要说,见郭朴眼眸子发着光,他抬手轻笑:“你去问她,”想想女人说话都不全面,自己母亲贵妃娘娘算是有智计的人,有些地方秦王用男人的眼光来看也还是女人。

  不得不出来的秦王先笑一声:“这可真的是误会,我前一阵遇到强盗,你猜怎么着,清一色的全是兵!再遇到你家少夫人,我以为又是圈套,和她开了一句玩笑,你家那个奴才,就是刚才那个,就和我打起来。”

  郭朴在心里盘算起来,冲撞王驾是死罪,他想想凤鸾,也要想着临安。他心思刚一动,秦王已经道:“本王还不昏愦,这件事就此揭过,你告诉那奴才,他功夫还不扎实,不然一个人可以打我两个人。”

  “殿下,奴才是末将的奴才,人是末将的人,千错万错是末将的错,”郭朴说到这里,阴沉下眼神:“我觉得奇怪,当兵的冒充强盗,是逃兵老兵当强盗,还是强盗就是兵?”

  秦王心里一直在转悠这事,他沉下脸:“本来我前几天就要来,外面多盘恒几天就是打听这事。以我来看,这附近没有官逼民反的事情,怎么这里会有强盗?”

  两个人眸子碰到一处,心里又一格登,秦王沉声阴霾密布:“郭将军你是本地人,你们这里一直这样强盗猖狂?”

  郭朴面上阴得也可以滴水,他一字一句地道:“此事必有诈!请问殿下出京巡视是几时定下来?”

  “一年以前就想出来,贵妃不让我出来,才定到今年。”秦王的心也提起来,他暴怒站起来踢倒一个椅子,骂道:“大胆!”

  外面的人又被吓一跳,再到窗户前听,里面又没了声音。

  秦王和郭朴又转为低语,郭朴中肯的分析道:“偏僻的路有剪径的人,到处都有,不露破绽。只要在殿下来以前,无事闹抢上几出,”

  他心里一动,凤鸾的父亲遇强盗,她应该最清楚。心思只一转,郭朴接下去道:“请殿下问邱大人,这一年里来抢的全是什么,可伤人命,”他沉思道:“只要有鬼,总是能查出来。”

  秦王长身而起,负手在房内走来走去。春天窗户全开着,隔半边窗棂见到周氏少夫人忧愁地走来走去,不时又凑到窗前来看。

  装看不到不和凤鸾对眼的秦王,又来劝郭朴:“你三个老婆不扎人眼才怪,有一个对你好的,劝你知足者常乐。”

  秦王殿下府中通房丫头好几个,又有好几个姬妾,他不是为凤鸾说话,这话为郭朴的官司而发。

  郭朴故意叹气:“唉,要是有私情的,我这身子也只能放过去。”身为男人的秦王皱眉:“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是怕你家里尽有,以后又要弄四个五个出来。郭将军,卢大人被你气得不清,这一笔可以翻过去。”

  郭朴心想,这一笔可以翻过去,他在京里大理寺帮着告我这一笔怎么可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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