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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江上


第二日清晨,四个人便从礼部出发,到了渡口。

        初生的红日投射出光波照在粼粼的水面,那艘皇家修葺的精美绝伦的船就浮在碧波之上。初春的江面还带着寒意,但已能窥见烟波阵阵。

        这副景象,看着还真是美轮美奂。看来如今国力虽然日渐衰微,但这些礼节却没有丝毫偏废,说到底,还应该感谢礼部一直以来的贡献。

        就在不远处,站着一个很熟悉的声音,那人的衣饰显得更加华丽,将他衬托的恍若神祗,光是看一眼,就有一种飘飘欲仙之感。

        而在他的身旁,立着一位青年男子。

        他年纪大约十八九岁,长身玉立,不过往那里一站,就让人移不开眼。

        他身着束腰的杏黄长袍,那袍子上张牙舞爪的龙纹显示着他高贵的身份。

        这应该就是太子,果然是人中龙凤,不过相比于少主,还是略微逊色。

        而他的身旁则站着两位女子,其中一位略施粉黛,一对眸子顾盼生辉,但是其中却又隐含着一丝羞涩和矜持。娇嫩如花的唇瓣轻沾一点胭脂,显得格外惹人怜爱。她的身姿轻盈,许是因为身着白衣的缘故,走路时竟如足不沾地一般步步生姿。

        而另一位女子则浓妆艳抹,看似是做足了装扮。她眉若远山,凤目上挑,肤如凝脂,使娇美的面容显得格外张扬。她衣着华贵,那些花纹与样式都繁杂而细致,和着那高耸的云鬓,有着不与年龄相契合的成熟。

        哦?这太子出行的时候还带着女人,看来是个很有个性的嘛。

        乘云正准备向那群人走去,却听到舒雪松冷冷的说:“谁告诉你要往那边走了?”

        乘云有些惊讶的问道:“祠祭司的人不都在船上吗?”

        舒雪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鄙视的看着他:“人家主管的是流程,我们只负责礼单,当然没有资格坐船。”

        薛郎中点了点头,声音还是那样温和:“抱歉,之前我没有说清楚,我们也是坐船去,但不是做皇家的船。”

        原来如此,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

        乘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都怪我,我还想多了,因为咱们跟着他们一起呢。”

        舒雪松扬起脸,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就好像眼前的另外三个人都是傻子一样:“蠢人。还以为自己多有本事了,吃不吃人家根本就不带着你。”

        乘云知道这个人向来都是这样的脾气,便也懒得管他,只是点了点头,一副必恭必敬的样子。

        见到气氛有些沉闷,薛郎中便带着大家一起走向不远处一直看着很破旧的船。

        这只船只能坐不到十个人,但因为船夫凑不够人数,四个人便只能单独走,这就要额外花钱,不过如今赶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

        坐在小船上,倒是能看见别样的风景。如今春水荡漾,小舟行在此中,就如同行在天上人间。

        身边碧波翻滚,不时可以看到一朵小小的睡莲卧在湖上,还是含苞待放的模样,就如同含羞的美人,又如碧空中的星,温柔而淡雅,像是唤不醒的梦。

        在远方,有层层叠叠的山峦,在烟雾中看得不甚清晰,只能见到大概的轮廓,却已经能看到那高大巍峨的模样。

        望着这水天相接的美景,四个人泡上一壶清茶,陷入了沉默。

        舒雪松取出了埙,开始吹。这声音有些嘶哑,却又悠然而绵长,和这样烟波浩渺的湖面结合在一起,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薛郎中带了棋,和乘云一起摆好,两个人便开始下,你来我往,不知不觉间就过了很久。

        而苏主事就在一旁看着,不时指点一句,他最喜欢阴阳怪气,不爱下棋,只爱观棋,有时候觉得无聊,还会去摆弄摆弄熏香。

        到了傍晚的时候,望着渐渐暗淡下去的天色,苏主事忽然吟出一首诗:“忆昨夜空庭,寂寞枝头,对雀双和总别离。长恨此身无长物,狂雨难歇。人道南园好,水碧山青,月凉星淡屏中望,巧戏平分楼影孱,难遣孤舟。”

        乘云有些惊讶他一个一向喜欢阴阳怪调的人居然会写出这般温润的诗,但她确实也深有所感,便随之吟诵:“看帘外慢雨依依,送归客长庭万里。昔日团圆不忍闻。望玉台,戏里欢笑戏外殇。”

        听到这句词,苏主事脱口而出:“这便是诗的诗情了!戏里人的欢笑是戏里人的,却不是颠沛流离之徒的。没想到,你我确实是投缘。”

        乘云望着眼前的男子那清俊的眉眼,一时间竟然觉得有几分恍惚。

        很多年前,自己也常常和表哥坐在亭中,品茶论道,对弈谈诗,再点上熏香,听着那袅袅的琴音,便觉得是人间最好的时节。

        那时候自己觉得被困在家里,总是很无聊,便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尤其很向往书中那些走出去的人,也很向往那种所谓的君子之德。

        她曾经写过一首诗“昔有商汤覆,双君不侍周。禅位赴西歧,未思邦已失。耻食敌番粟,困厄首阳山。求仁亦得仁,此生复何怨”,当时表哥听完了之后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有些无奈的说:“很多时候,就连求仁得仁都如镜花水月,不过一场空。”

        对啊,作为大凉后人,这样在敌人的羽翼下蜇伏,实在不是长久之策,只会让心里觉得说不出的感伤,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像少主,对于他来说离开很简单,但就算是受辱,也只能坚持,因为还有那么多人在等待着王朝复兴的一日。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不可能,一切只不过是庄周梦蝶,黄粱大梦一场空,却还是要牵挂,哪怕终究一无所获。毕竟只要人生在世就少不得很多执念,这连求仁本身也是一种执念。

        若不是这回想了一句诗,她早就忘了自己以前闲来无事的时候还喜欢吟吟诗,作作词,随着家族的败落,那些过去看似高雅的爱好都仿佛随风散去,只余下空空荡荡的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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