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现在上工时大家说得最多的就是林照辉这个名字。
这让王多福一家很不得劲。
“这城里来的知青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有点本事就不得了，我看他就是运气好。”王建业喋喋不休，很不服气。
王多福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这是老赵家使的阴招，真以为那姓林的有本事呢？你到时候去跟大家说说，我们姓王的都不准找林照辉治病，没有我们老王家的同意，他林照辉想在这村里占有一席之地，真是妄想。”
王多福父子俩倒是想得挺好，平日王多福在王家威信高，他说的话王家的人都会听。
但那是在不损害自家利益的情况。
这人啊，哪能没个生疮害病的，像李桂芝这样身患恶疾，而久不治愈的大有人在。
他们王家人又不是吃了神丹妙药，得菩萨保佑，哪能没个生病的。
当着外人的面，他们能说王永年的好话，实际情况怎么样，他们心里也门清。
在王多福三令五申下，仍然有王家人偷偷摸摸找林照辉治病。
而林照辉都是好脾气的来者不拒。
王多福很心塞，他们老王家的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没骨气呢？
家里的许老婆子听了这话，不高兴道：“命都没了，还谈骨气呢。人家林知青免费给大家看病，你凭啥不让大家去治，你有骨气，你了不起，你们老王家的要是能给人治病，人家用得着去林知青那里吗？”
“你这老太婆又开始胡搅蛮缠了是吧。”他要是会治病，还有王永年和林照辉什么事。
许老太太捶了捶自己腰：“我告诉你，什么人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那治病的郎中，到时候有你哭的。”
她腰疼的毛病已经有很久了，要不是王多福把人林知青得罪了，她都想去请林知青看看呢。
王多福还欲和她辩论，这老婆子却把身一翻，背对着他就睡了过去。
屋子里很快就响起了阵阵鼾声。
王多福被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老太婆气得要死，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就不信林照辉一个小小的知青敢跟他作对。
混乱的思绪一直持续到下半夜，等困意隐隐来袭时，王多福的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肠胃不适，谁知这种疼痛感却不断加剧，王多福疼得满头大汗，伸手在身旁的老婆子身上拍了两下。
睡得正香的许老婆子正打算骂人，听到王多福的呻、吟的她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扯着嗓子喊道：“建业快起来，你爸不舒服，你赶紧带他去王大夫那里看看。”
听到声音的王建业从梦中惊醒，匆匆忙忙起床过来，背着王多福就往王永年家里跑。
睡得正香的王永年突然被吵醒有点不高兴，不过见来人是王多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听说他肚子疼并且伴有呕吐恶心感，就随意的把了脉，诊断他是吃坏了肚子，给他开了副药就完事。
一碗草药下肚，王多福的疼痛并没有缓解，他咬牙熬到了早上，感受到疼痛的加重，深感不妙。
儿媳妇黄小菊顶着两个黑眼圈道：“爸，实在不行就找林知青过来看看吧。”
“不准找他。”王多福心里憋着股气，说什么他都不会去求林照辉。
“死要面子活受罪，活该疼死你。”
到底是自家男人，嘴上埋怨他自作自受，看他被腹痛折磨得不成样，许老婆子又道：“建业，去把林知青请过来，记得态度好点，别跟你爹似的。”
王建业迟疑片刻，见王多福实在疼得不行，咬牙便往知青点跑。
事情偏偏就那么不凑巧，林照辉给人看病的时候他们瞧不上，这会儿自己用得上了，他却找不到林照辉人了。
问了和林照辉关系好的几个知青，都说自己不知道林照辉去了哪了。
陆兴安道：“照辉每天早上都会起得很早，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到了饭点他就会回来。你找他什么事啊？等他回来，我们给你传话就是了。”
听说林照辉饭点回来，王建业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他。”
他不说，知青点的知青也懒得理他。
等了快半个小时，知青点都要开饭了，还没见到林照辉的人影，王建业急得上火，怀疑林照辉是故意躲他。
这倒真是误会林照辉了。
他又没未卜先知的能力，他怎么知道王多福会大晚上肚子痛，王建业会大清早来找他。
给人看病又不是他的本职工作，他还有其他事要干呢。
有此想法的不止王建业一个，就吃早饭那会儿功夫，知青点就来了不少看病的人。
听说林照辉不在，一个个比王建业还急。
其中一个不断咳嗽的人有些不满道：“昨天中午我来找他你们说他不在，晚上来找他，又说他去给人复查，今天我一起床就来了，结果他人又不在。”
“我跟你一样，找了林知青几次都没找到他人，孩子在家哭闹不止，就等他去看呢。”
王建业急了：“别管你们找他几次，今天是我先来的，他得先去我家。”
“先去你家，也得他人回来了再说，这林知青也真是的，给人治病就好好治嘛，经常找不到人算怎么回事”
这话正好被回来的林照辉听见了，他扛着锄头，擦了擦自己额角的汗，有些歉意的说道：“对不住大家了，今天知青点的菜地该我收拾，我就怕耽误给大家看病的时间，天不亮就起床干活，没想到还是耽误，都是我不好。”
那人听到林照辉道歉，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哎呀，林知青，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他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只是接二连三找林照辉都没找到人，心里有点火大罢了。
和这群赤膊大汉相比，此时的林照辉就像根可怜的小白菜。
平日里关系和他关系不冷不淡的那些知青，冷不丁都有些同情他。
一天忙里忙外，还没讨个好，瞧这群人理直气壮的样，这换谁也受不了啊。
“这村里又不是只有林照辉一个人会看病，找不到他你们就去找王大夫啊，他是村里的赤脚医生，二十四小时为你们服务，保准你们什么时候去卫生所都能找到他人。人家林照辉是义务劳动，不收费就已经够好了，还得随时等你们上门，他自己的活还要不要干，工分挣得不够没口粮了，你们谁给他饭吃？”
没等其他人开口，梁正先看不惯了。
他傲气惯了，最受不了身边的人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
林照辉这人性格他是不太喜欢的，他身边的朋友就没他这么窝囊老实的。
林照辉对蒋秋琳有恩，就是对他有恩，让他眼睁睁看着林照辉被人这么欺负，他做不到。
不过就这一次，林照辉要还是这么烂泥扶不上墙，他以后绝不再插手他的事。
林照辉愣了愣，按照他想的剧本，这时候站出来的应该是许向东。
好在不管是谁开口，效果都一样。
“梁正你别说了……”林照辉放下锄头，温声道：“我是心甘情愿免费为大家治病的。”
“你就是心甘情愿他们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这群人被梁正骂得脸红，嗫嚅着解释：“这不是王大夫不行我们才来找他吗……”
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因为他们确实没有站在林照辉的角度考虑过。
王建业被他们吵得头晕，抓住林照辉的手道：“先别说这么多了，林知青你赶紧跟我去看看我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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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知青来了吗？”这话屋里的许老婆子问了不知道几遍了。
屋外的小路依然空荡荡，站在门口的黄小菊叹气：“还没有。”
床上的王多福疼得翻来覆去，嘴里不断溢出痛苦的呻、吟，许老婆子一边抹泪一边抱怨：“我说什么来着，不能得罪大夫，不能得罪大夫，你还不信，人林知青肯定不愿意给你治病。”
“算了，咱也不指望他了，小菊啊，你快去牛二家里借驴车，等建业和你几个姐夫过来就把你爸送到公社卫生院去。”
没了主心骨的黄小菊当即得了令，刚准备答应，就见王建业领着林照辉回来了。
“来了来了，林知青他来了。”黄小菊惊喜道。
听到这话，一颗心都提起来的许老婆子终于松了口气。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
平时目中无人，傲慢不逊的王多福，这会儿捂着肚子，缩成一团躺在床上，疼得直哼哼。
林照辉给他把脉的时候，他还端着架子有些抗拒。
疼成这样，还落不下他那点面子，可真是个倔老头。
旁边的许老婆子用力拧了他一把，王多福吃痛，才不情不愿伸出了手。
脉象急促，舌苔发黄，恶心呕吐伴随着腹泻，林照辉在他肚子上按了按，在一次次询问中确定了他疼痛的位置。
来之前，林照辉还在担心王多福是不是得了急性阑尾炎。
就林岗村这个条件，若真是急性阑尾炎，他是没办法的，得把王多福送到公社或者城里的医院做手术。
好在问题不大，王多福只是急性肠炎。
林照辉也没废话，让王建业拿来纸笔，边写边道：“按药方抓药，一天三次，连喝两天。”
王建业拿过药方，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跑了出去。
“我还得跟村里其他人看病，就先走了，有什么问题，你们就到知青点找我。”
给王多福诊治完，林照辉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就离开了。
目送他离开的许老婆子抹了抹泪：“人林知青多好啊，以后你要是再跟人过不去，我第一个不答应。”
说完，又拧了王多福两把。
王多福脸上臊得慌，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不是故意针对林照辉，他就是不想让老赵家的痛快。
可仔细想想，他们两家的恩怨，又关林照辉这个城里来的知青什么事。
人家品德高尚，以德报怨，他以后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林照辉。
王多福在这边后悔得不行，赵保国倒是痛快了。
这两天村里有好多人来找他，都要求他撤了王永年，让林照辉来当这个赤脚医生。
他们可不想下次有哪不舒服的时候找不到人。
村里会干活的多不胜数，能治病的却寥寥无几，林知青这样的人才就适合握笔杆子，哪能跟一般人似的待在地里。
赵保国自是求之不得，林照辉这样的人才可不能埋没在他手上，当即便组织村里的干部们开了个会议。
村里的干部班子也有王家的人，这次他们的反应倒是没那么激烈了。
一是林照辉医术高明，确实有本事，第二呢就是林照辉算中立派，对赵王两家一视同仁，从来没有区别对待过，这个赤脚医生让他来做对王家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本来大家都同意了，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让人意外的是，林照辉这个当事人他自己不同意了。
赵保国找上林照辉的时候，他正在地里施肥，最近天气热，活又多，他又要干活又给村里的人看病，实在辛苦。
听说村里打算让他当赤脚医生时林照辉连连摇头：“这哪行，我太年轻，经验太少，若是当了咱们大队的赤脚医生，说出去那还不笑掉别人大牙。再说王大夫当得好好的，我怎么可以抢了他的位置。”
“让你当赤脚医生，是队里一致决定的，以后除了抢收的时候，这地里的活你就不用干了。”
“劳动最光荣，我哪能不干活，不行，这事真不行，我不能让您这个当队长的为难。”
赵保国实在是想不通：“这孩子咋这么倔呢，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还不乐意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管赵保国说什么，林照辉都对当赤脚医生这事表现得十分抗拒。
说来说去都说服不了林照辉，赵保国最后带着一肚子气回去了。
路上碰到了痊愈的王多福，赵保国免不得要把火发到他身上。
“你个老不死的，你看你干的好事，林知青是祖国的栋梁，是知青中的典范，就因为你，人家连赤脚大夫都不愿意当，你亏不亏心哪你。”
王多福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队里决定让林照辉当赤脚医生这事他知道了，他没出来闹，就证明这事他也默许了。
可没想到啊，林照辉自己倒不同意。
王多福一边觉得他不识抬举，一边又在想，林照辉不当赤脚医生的是不是真的因为他。
这事让家里老婆子知道了，肯定又得挨骂。
挨骂是小事，林照辉医术高明，村里找他看病的不是一个两个，这事搞不好最后他还得把其他人都给得罪。
王多福一个头两个大，他好像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回来。
思来想去，他牙一咬，把心一横，找来王建业道：“建业，去跟林知青说一声，为了感谢他给我治病，我们家明天晚上请他吃饭，请他务必赏脸。”
林照辉跟谁过不去都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有人请吃饭，他是肯定要去的。
去的时候，王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新鲜肉没有，存的腊肉他们家都拿出来吃了。
还有王多福刚打的酒。
甭管王多福以前和林照辉有什么龃龉，既然把人请来了，那他们家就不能跌份。
林照辉很满意，有酒有肉，这待遇算非常不错了。
桌上，王多福给林照辉倒了酒，端起杯子敬了他一杯：“林知青，以前我们之间有点误会，都是我不对，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照辉赶紧和他碰杯：“多福叔哪里的话，你一个长辈跟我道歉真是要折煞我了。”
王多福很满意他的态度，心中更加后悔自己在大会上落了他的面子。
“我看人从来没看走过眼，你医术高明，人又耿直坦诚，是个好的。永年当了这么久的赤脚医生都没见进步，也是时候退下了，还得让你们这些城里来的知识分子来。”
林照辉心中暗笑，把在赵保国那里的说辞又对着王多福说了一遍。
王多福挥挥手：“哎呀，你别跟我整那些有的没的，你叫我一声叔，那我就是你的长辈，长辈的话你听不听？”
“这……”林照辉很是为难。
“什么这那的，一个大老爷们别叽叽歪歪的，让你当你就当。”王建业实在受不了他们这磨叽劲。
王多福一杯酒下肚，又道：“你有什么后顾之忧，你说出来。”
林照辉叹气：“我要是当了赤脚大夫，王大夫怎么办？”
“他那里我来解决，你不用管。”
林照辉这才下定决心：“既然这样，那我就试试？不过叔我先说好，这赤脚医生我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当的，要是有人不满意，那我就卸任。”
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赤脚医生我是不想当的，都是你们逼我，以后要是谁在背后瞎哔哔，我是要随时撂摊子不干滴。
听说林照辉是给他面子，王多福这心里更舒坦了。
亏得赵保国还是个村支书，这么点小事居然还要他亲自出马。
他道：“让你做赤脚医生，是大队干部一致的决定，谁敢瞎说，我第一个不答应。照辉啊，这赤脚医生你就安心做，只要有我王多福在一天，保证这位置你坐得稳稳当当的。”
林照辉嘴角上扬，笑得灿烂：“那我先谢谢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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