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方誊视线下意识往江一真腕间看去,果然看见两个纤细手腕上带着灰白双色的腕带。
触及到探究目光,江一真冷了脸。
周围人都不明所以,方誊在学校里一个多么呼风唤雨的人物,何故到江一真面前矮了一截。见他那个低眉顺眼的模样,一时间拿不准江一真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男孩儿们多少了有了些顾及,女孩儿们却不,见了好看的走不动道,更何况江一真这种好看的全校难再找出第二个的。
该说话说话,该上手摸上手摸。
几天过去,江一真也没什么反应,班里学生防备心渐渐放下,和她玩到一块儿。方誊更是,成天跟在江一真身后,像个跟班,他本人也不在意背后被人怎么嘲讽,专心为江一真料理学校生活。
周一上午课间,方誊下楼去买水,江一真留在教室百无聊赖的发呆。
江一真托腮,垂首漫不经心看着书页上的文字。手边粉色包装的信封,喷着香水,整个教室后排都闻见浓郁的桃花香味。
“又收情书?今天都第几封了,还让不让其他人活啊。”
陈晨哀嚎一声,羡慕嫉妒之意十分明显。
江一真长相优越,从进班那天开始,他就看着围在后门的女生日渐增多,课间只有十分钟,她们就卯足了劲头,从打下课铃第一声往下跑,看到上课铃结束才回班。
一个星期了,起初他还兴奋,课间的时候常做一脸深沉样,竭力散发自己的英俊与魅力,到时候不知道迷倒多少少女。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那群女生就只喜欢江一真,这个班里的所有异性,都可以成为她们接近江一真的工具人。
江一真把扔到她桌上的情书顺手放进书包,神色淡淡,没有丝毫波澜。
她在池中的头一个星期,过的风轻云淡。
期间倒是也有人认出她,只是她解决事情的速度实在是迅速,直接将人堵在了一处监控死角连打带吓的糊弄过去了。
以前在一中的时候,她没得选,她女字旁的一切都□□裸的展现在众人面前,处处都是打量疑问的视线,其中不免夹杂着鄙夷和嘲讽,他们毫不顾忌的谈论,一切都让她那么恶心。
她无力,让人闭嘴从来没有什么好方法,以暴制暴大概是她能做到的,能解决问题的最好手段。
以拳脚的强硬制止语言的暴力,从来都比自证清白有效的多。
第二节课上课铃响,方誊踏着点进来,把一瓶冰镇的矿泉水放在她桌上,又从口袋里掏出盒薄荷口香糖,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方誊没来及说话,就赶紧回了座位。
江一真撕开口香糖包装,也不管老师看不看得见,抽出一片往嘴里送,陈晨看她有恃无恐,惊掉下巴。
那可是班主任!!
被人这么看着,江一真不悦的皱皱眉头,拿起桌上扔着的包装袋往陈晨面前递了一下,“吃吗?”
陈晨反应过来,摇摇头。
“不吃看我干什么。”江一真没好气。
收了桌上零碎,掏出卷子来上课。
历史课上完,周一上午的大课间需要升旗,老师也不敢拖堂,铃声一响就赶着学生下楼到操场集合。
陈晨班里个子最高,扛旗走在最前。江一真和方誊落在后面,慢慢悠悠朝操场走。
红色塑胶跑道,绿油草坪,湛蓝天空一抹洁白,微风轻吹,学生漫步,拖着速度享受片刻轻松愉快。哪怕黑红两色校服有些暗沉,也挡不住正好年纪的学生青春洋溢。
学生欢声笑语,吵吵闹闹跑着跳着。
江一真却没有活力,懒散抄着口袋,背也挺不直,沉如阴云。
到了排队的位置,男女各一队,文科班里男生一米八往上的人少,江一真落在后面,排到倒数第三的位置,方誊就站在她身后,两人个头相差无几。
引得方誊心里暗暗感叹,江一真这身高还真是奇了怪了,脚只有39码,个子却近180,穿鞋站在他这个净身高一八一的人面前,丝毫不显矮。
她是不是又长个子了?
方誊刚想问问江一真,就看见她偏头和人打招呼。
左边,那是22班的队伍,有什么初中同学在22班吗?方誊转头去看,耳边传来江一真说话声。
“山禾,早啊。”她少有这么轻松愉悦的语气,方誊更加好奇。
但还是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九点四十多了,哪里还早。刚才她叫的谁,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再抬头去看,方誊浑身一僵,就差没凉了。
锋利阴狠眉眼,高挺鼻梁,微抿薄唇,浑身散发着万劫不复的地狱气息,不是山禾,又是谁呢
那身普普通通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跟杀手组织作战服一样瘆人。
方誊吓的发愣,江一真却浅笑着和人打招呼,连着站在山禾身边的裴素和迟同赞都很礼貌的问候一声。
几个人自从上次在校外认识了,在学校里也见过几面,只是很匆忙,没什么机会说话。住宿生又不让拿手机在宿舍,走读的裴素天天到家十点多,收拾收拾过十点半,第二天五点多还要早起,也没时间玩手机。
上次,只有山禾没加江一真好友,冷冷淡淡一副模样,不近人情。
他身姿笔挺站在哪里,把周围人衬得矮小颓废。冷漠又狠戾一张脸,让排在身边的女孩儿不敢靠近。江一真低低笑了两声,目光肆无忌惮打量他,直到他望过来。
墨黑一双眼微微闪着寒光,发亮却让人生怖。他目光如利箭似暗器,深扎进江一真满目疮痍的心脏,痛的让人紧咬舌尖也止不住创口的疼痛。
江一真似笑非笑,任由心脏抽痛在身体脉络里横冲直撞。
无非是嫉妒心作祟,她有什么忍不住呢?
山禾不屑和她交流,转头过去,只留一个高挺笔直的背影,江一真失笑,脾气不是一般的大啊。
捕捉到江一真笑容的方誊悄悄凑过来,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压低了声音,“真哥”
江一真转头看他,方誊偷瞄着山禾背影,见他毫无反应,才敢小心咬着字说出他名字。
“你认识那个山禾?”
他鬼鬼祟祟的,江一真拧眉,也转头看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
其实得到答案的方誊并不意外,江一真什么样的人他清楚,说混蛋都是抬举;山禾那些事他也有所耳闻,一桩桩一件件,说是江一真同道中人也不为过。
这俩人怎么搅合到一起的?
要是朋友的话,他心慌;不是朋友,更他妈心慌。
怎么想,他也觉得不会是山禾主动结交的江一真,毕竟人家脾气秉性摆在那里,冷冰冰的,拒人千里。可转念又想,从来只有人贴江一真,哪儿有江一真主动找人的份儿呢?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脑子里突然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方誊浑身僵硬,猛然抓住转瞬即逝的念头,似乎理出什么头绪。
许久之前,似乎也有这样一个场景。
个头高大的男生和彼时还不过一米七出头的江一真
看着江一真望向山禾的眼神。
他突然就懂了,江一真没变。那些他自以为出现的温和,不过是她为接近一个人所做的铺垫与伪装。
方誊有些冷,微风吹卷他衣角,让他觉得风灌进骨头缝,吹的他好像一具白骨架子,风从空隙里吹进来,发出嗡鸣,浑身作响。
急速眨了几下眼睛,他思绪缓慢回归,反应有些机械的迟钝。
他曾见过,复制粘贴似的重叠,哪怕是说话时的一个细小表情,呼吸间短暂的一个停顿,几乎都毫无破绽,那是完美的克隆人。
是人都喜欢独特,在那个以特立独行为荣的年纪,最烦的一类人叫学人精,这类人在女生中多些,她们喜欢跟风买相似的饰品,穿同样的时髦衣服。如果有人说话天生嗲气,她一定受指摘,一定被模仿,而后掀起一阵莺歌雀啼的风潮。
有相似之处都让人无法忍耐,更何况一模一样呢。
人是会被逼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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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一真没闹出大风大浪,升旗仪式结束,山禾径直离开,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方誊松了一口气,小跑着跟上江一真,又笑嘻嘻的样子,把话题扯得好远,闭口不再谈山禾的事。
上午的课结束,江一真一行人去吃饭。
午饭时间不长,二十五分钟。江一真吃饭速度慢,二十多分钟才吃进一个馒头,青菜也细嚼慢咽,枉费食堂阿姨对她厚爱,打菜一勺一勺的舀,盛的冒尖。
倒是便宜了和她一桌吃饭的男孩儿,每餐吃的饱饱的,也不会浪费粮食。
“真哥,今天体育课打架你去不去?”
黄志鹏昨天刚和女朋友分手,今天那女的就和24班一个男的搞上了。本来这无缝衔接也没事,谁不是玩玩儿,但那男的太嚣张,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单挑黄志鹏斜对面的位置,坐下之后就开始嘴对嘴的腻歪,还阴阳怪气内涵,内涵黄志鹏那方面不行,这才有了今天打架这出。
吃过饭,回了教室江一真听着方誊在耳边叙述事情经过,呵呵冷笑两声。
江一真上了几天学,脑子没累,心先累了。
日复一日重复的学习内容,严格教条的管控严重压缩了个人的自由时间,她空闲惯了,不大能忍受这种无法喘息的生活。刨除学习,空闲时间也是那么无聊,学生之间的打闹小到不值一提,就算事起了龃龉也不过挥拳三两下了事。
江一真参观过两三次,感觉像在玩儿过家家。
不过就是因为一两句说不对付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骂的倒是漂亮。真动起手来,一边咆哮一边挥拳,声音愈大,拳头愈慢,吼的脸红脖子粗,最后被两方的人劝住。分开时还是艹对方祖宗的仇敌,再见面就又是两个好哥们。
无聊透了
她仰头叹息,提不起精神。
看着白色吊扇,江一真神情淡淡,从喉咙挤出两声笑意,冷冰冰的。
如果不是那人不上道,她何故在学校里浪费这么多时间。
听见江一真冷笑两声,方誊下意识绷直了身体,却见她表情不变,似乎还有点困倦。
“人多吗?”她突然问。
方誊愣了愣,仔细想了想黄志鹏跟他们说的话,说是叫校外的人,从小竹林那边翻墙过来,体育课上老师看管的又不严,人多眼杂,很好能遮盖过去。人应该来的不少
“多吧,黄志鹏叫了好几拨。”
她挑眉,眸间多了几分探究趣味,于是回了一句:“去,看看。”
见她感兴趣,方誊松了口气。
江一真这整天闷闷不乐的,垮着一张脸,别人看不出,他却很明白。以前的时候,每一次江一真心里不痛快了,都是这样一副死人相。她不高兴了,别人也不会好受。
与其让她最后忍不下脾气爆发,还不如适当排遣。
江一真唇角微弯,心情尚佳的模样勾的人心痒痒,想伸手抚弄她小巧下巴。几乎一屋子的女孩儿都看过来,捂着自己的怜爱之心做痴迷状。
方誊心里直咂舌。
要是让这群痴女知道江一真是个女人,还不知道怎么翻了天呢
说起来,他还挺佩服江一真的,在成为男人这条路上,她几乎没有过迟疑。和初中的时候比,她现在可谓没有任何破绽。扭曲了自己原本该有的成长发育,江一真对成为男人的执念沉重深切,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
这会是母亲死后巨大打击产生的心理创伤吗?
方誊不懂。但他搜索过有关变性的知识,单女声伪男声,就要比反过来难上许多倍,声带会拉扯撕裂,有不可恢复的伤害。
他记得初中时江一真说过,以后要做手术的,彻底变成一个男人。想起来挺好笑的,她那么厌恶男人,到了见之不爽,三句话不过挥拳相向的地步,怎么还想成为男人呢?
思绪乱飞的时刻,他竟然当寻常聊天般的和江一真说了句话。
“那你想好什么时候做手术了吗?”
脱口而出,方誊反应过来的瞬间,愣住,身体倏地变得僵硬冰冷。
他抬头看向江一真,猝不及防对上那双黑如陈墨的瞳孔,冰凉凉的,让人发颤。他预见自己的死状,可能会很惨。
迎着透过窗户的阳光,江一真眼睫好似扑上一层金粉,亮闪闪。窗户的棱在她脸上倒映一分为二的影子,上半部温暖,下半部阴冷。她唇绷得平直,成一条冷硬的线。
矛盾又自然
她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没有丝毫慌乱,好像这只是无关紧要的话。
江一真静静看着方誊,打量片刻,收回目光。
轻轻:“大概是二十岁之后。”
说完,江一真起身出了教室。
课间教室吵闹,谈论八卦,沟通交流难题,男生追逐打闹,充斥耳端,让人难以平静方誊坐在椅子上,双手还冰凉,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缓缓右手覆上胸口,那里心脏在狂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唯江一真马首是瞻。
如果,江一真回来之后,他没有身首异处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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