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秋天白日短,江一真走到小区楼下人行道的时候,太阳已经没入地平线,只堪堪露着一个金红色的边,她走到有垃圾桶的树下,把手心的烟头扔进去,拍了拍掌心的烟灰。
空气中花香味浓。
一抬眼,又是那家刚开两个月的花店。
浓重馥郁的花香兀的撞进鼻腔,总让江一真生理性的想要咳嗽。喉咙阵阵发痒,她不适的清咳两声。
店门口已经立着那块三角牌,可擦黑板上写着今天新到店的花朵。店门口放着郁郁葱葱几株浓绿色的植株,靠着玻璃门往上,支了个架子,一个竹编的小篮斜放着,几支包装的精致的花朵露出头来。江一真看着那支明显不再新鲜的马蹄莲出了神。
思绪跳跃到时间有些久远的曾经,让江一真站在原地,产生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心仿佛空出一块,又好像被人扇了一巴掌,空虚中带着一点尖锐的疼。
她紧紧盯着那支花,眼神算的上恶毒。
下意识伸手去口袋摸烟,手指触到烟盒那瞬间,花店门口那条鲜花簇拥的小道上有人迈步停住。江一真轻眨眼,动作顿住。
他果然穿了一身黑色。
思绪被人打断了,江一真罕见的没有恼火,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取一支咬住,刚要拿打火机点燃,店里那人抱着一篮花出来,猝不及防俩人目光对上。
体型高大的男人,有一副绝对罪恶冷漠的脸,只一眼便足以让人胆寒恐惧。
他看了江一真一眼,眉头皱起来,毫不掩饰的厌恶。
江一真夹着香烟的两指微动,几乎是一瞬间就朝对面的玻璃门看过去,玻璃门上是她自己的模样,黑色衬得人更加瘦削,胸口平坦,后背直挺,那张脸俊秀漂亮,看不出任何端倪。
她这才稳了稳心神。
这不是小时候了,她再不是个可以被人一眼看透的小丑了。
细长脖颈上筋脉露出,清晰的脉络与喉结突出,江一真从唇间取下香烟,随手扔进了垃圾桶,而后朝立在花店门后整理花朵的男人走过去。
江一真三两步走到花店,迈上店门前的台阶,和男人四目相对,但他太高了,饶是江一真穿鞋近一米八,依旧需要微微仰视。
她笑了一下,把刚才从身体里溢出的烦躁与不安全都掩盖,笑得春风拂面般爽朗。
男人穿了一身黑色,肩很宽撑起卫衣,线条直直锋利,动作下恍若能窥见衣料下的肌理,下身一条黑色长裤,双腿又长又直。
江一真不着痕迹打量一番,依旧淡淡的笑着。
男人不理她,对视一眼便收回目光,专心手头的工作。他从花篮里抽出几只刚包装好的花朵,放进挂着的竹篮里,剩下的花一齐放进了门口两侧的长颈粗瓶里,随意照颜色搭配理了理,然后起身回店。
完全忽视江一真的存在,让人开始怀疑他作为花店店员的基本待客素养,可若看脸,似乎这样也正常。
江一真倒不在意,轻车熟路进屋,走到一张堆着花枝碎叶的桌前,拽了一把椅子,自顾坐下。
男人一直背对着她,拿抹布擦干净了台前的水渍,转身过来。见她懒洋洋坐在椅子上,从容自若的看着自己,不悦的抿紧嘴唇。
视线交涉时间过长,他明显无法继续忍受,开口要说什么,江一真却快他一步,笑吟吟出声打断:“我来买花。”
男人森然注视下,她面色不改。
“玫瑰花,要最红的。”
晴天撞了狂风骤雨,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雷电,骤然劈成两个世界。江一真笑得眉眼弯起,唇红齿白,找不出错的阳光灿烂。她看着男人眼睛,漆黑冷漠,充斥着让人难以理解的戾气。
多么让人着迷
男人盯她半刻,阴恻恻的目光移开,他垂下眼眸,做出最大让步,“几支?”
他声音带一点颗粒感的沙哑,很沉,和相貌半分关系不沾。单听声音,他像个优雅的贵公子,但实际上本人没有半分优雅气质,反倒满身杀伐气。
江一真扬起微笑,挪开视线分给满室的鲜花,心里却在盘算其他。
“十四。”
男人顿了顿,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在听完江一真的话后转身去了放置鲜花的保鲜柜。
在他背后,江一真看似飘忽淡然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疯狂。黑色瞳仁下飓风般卷起毫不掩饰的野心与痴迷。
他真完美,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恶龙化身。
野性难驯,没有忠诚,只有利益。
肃杀的黑色渗透他的骨肉,将他塑造的无情冷血、残忍、暴虐,神明每一笔的勾勒都让江一真心颤,陷入疯狂的迷恋。
江一真能感觉到自己血液都在沸腾,抄在口袋的手指轻轻颤抖,比每一次打架都要兴奋。
极度的渴望,她想去触碰男人的脸,辗转到身体,去看每一寸肌理是如何生长的,但她忍住了,咬住舌尖,痛感让她清醒。
背后目光太炙热,男人不悦吐出一口气,弯身从保鲜柜拿出玫瑰,数了十四支。
店刚开张,各类鲜花的数量并不是很多,拿出十四支红色玫瑰,长瓶中只余最后一支,他手顿了顿,往往剩下最后一朵花会赠送给客人。
不过两秒,他起身,背后柜里长瓶一支红玫瑰孤零零竖着。
男人左手带着手套,单手握着玫瑰,走到包装台,拉开木椅坐下。
动作有力干脆,仿佛衣服下的肌肉绷紧,暗藏杀机。她喉咙发痒,几度想要笑出声。
“包装有什么要求?”
江一真就坐在他对面,目光随意落在他身上,语调松散:“你随意就好。”
她没什么要求,本来也不是为了买花进来的。
黑色与红色,也许是个很好的搭配,玫瑰带刺的茎握在他手掌,花瓣不时擦过他黑色上衣,醒目鲜艳。
江一真坐姿懒散随意,她侧坐,手肘撑在桌面,欣赏男人包装玫瑰花。安静的,好像在看一场电影,江一真从没觉得自己这样有过耐心。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好像在往她的脑子里打下滚烫的烙印。他伸手去拿剪刀的时候,江一真垂在一侧的手下意识的跟着重复,抬起一个弧度。
等反应过来,江一真手曲成拳,不再动作。
两个漆黑一身的人,对坐圆桌两端。气氛沉静,只有包装纸折叠和剪刀剪短花枝发出的声响,画面诡异又和谐,一人垂首认真又似不耐的忙着手中工作。一人带笑,无声将对方一切收入眼底。
花店的老板迟迟没有出现,店员的接待服务并不怎么样,就连包装花朵的时候也是沉默不语的,任凭江一真看他,面色不虞的将花包好,然后递给江一真,利落的报了个价格。
江一真点点头,付钱,没有迟疑的转身离开。
玫瑰似乎是被捂热了,江一真手指碰到贴近男人怀抱那一侧花朵的花瓣,都带着温热。
纸币飘飘扬扬的落到手心,男人竟然也没什么反应,看着江一真出门转身消失,他转身把手里的钱放在柜台。
夕阳落得很快,阳光渐渐斜照进花店,给许多花朵镀上一层浅浅的金光,几片枯了的花瓣摇摇欲坠,被微风一吹,在花杆脱落,落在瓷白的地板上。
花香是新鲜的,距离身体最近的郁金香花香最盛,男人走到保鲜柜,打开柜门从放玫瑰的那个长瓶里拿出最后一支深红色玫瑰,他拿着走到包装台,简单扎了个包装,放到了门口的特价花朵处。
那里有个竹编的圆形小箱,其中放了几支花。
他看着竹筐出神一会儿,搬了个小凳坐在门口,路过行人纷纷侧目,且绕路而行。
黑色装扮的少年并不在意,他撑头坐在店前,花香如细柔的飘带将他环绕,恶龙轻皱眉,在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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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带镭射的包装纸,一圈白色的丝带将十四支玫瑰扎紧成一个漂亮的花束。
江一真单手拿着花,往回家路上走。
路上行人目光投过来,不吝啬喜欢与赞美,女孩小声的谈论羞怯嬉笑,江一真只当没听见。
没有恶意的打量,她并不介意。低头在玫瑰上嗅了嗅,独特的鲜花香瞬间笼罩面颊,让习惯清爽香气的江一真皱起眉头,抬头时抬手扫过鼻尖,不自在的咳了两声。
她想起在店里那个人,是学生,但看着又不像。他正在逐渐突破介于少年和男人中间的那条线,即将到达一个江一真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达到的空间。
真让人嫉妒,但又让人期待。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第一次是在离花店不过百米距离的一家商店里,她买烟,那人买水。付钱时打了个照面,她本戴着兜帽,连头都没抬,到台前结账时还没等老板说话,就听见老板家小孩一声呜咽,扯开嗓子开始嚎叫,大喊着有坏蛋、怪兽,语无伦次说了一系列孩子以为的最大程度上恶势力的称谓。
声嘶力竭的让人以为到了世界末日。
江一真烦躁的抬头,顺着孩子视线才看见站在身侧的人。
身形挺拔高大,模样俊美,却让人毫不怀疑他的本性,这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恶意从他的皮,他的骨,他的每一个毛孔渗透出来,浑身只血淋淋的写着魔鬼两个大字。
江一真看的失神,心脏停跳。他望过来,深深一眼,不耐且悒烦,也许他当那是冒犯。
从初见开始之后的每一次,江一真都能明确的察觉到那个男人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厌恶与抗拒,每一次,那种感觉都更深一些,他在不断增加对自己的嫌恶。
三次见面都不过四五句话的交情,他哪儿来的那么大敌意。江一真不由得想到别的情况上,也许是他听闻过什么事情,也许是他人天生敏感。
眸光渐冷,漠然凝视前路,却又突然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情绪转变的太快,让人觉得不正常。
如果在自己这张脸上动刀子,就朝着那个人的模样整,会相像吗?可以把每一分都做到完美精准吗?再等两三年,她就可以手术,彻彻底底把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会变成一个完整的,真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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