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毛衣
周和月带陆熹去的是一家很难预约的法餐厅,她从年前开始排队,今天才排到位置。今晚是她期盼已久的一顿饭。
然而,这家餐厅没有让周和月的味蕾得偿所愿。
周和月手执长筷,无力拨弄着面前摆盘精致的“枯枝败叶”,眼皮耷拉着半遮住目珠,语调也跟着垂落:“我感觉我在吃土。”
陆熹无声看着她动作,端起酒杯轻酌了一口特地问服务员讨要来的凉白开。
周和月没再拨弄两下,就放弃了在“枯枝败叶”中寻找少见的可食用物。这盘菜大部分是极具艺术性的摆盘,真正能吃的只有六个小圆球,一口两个的量,稀少到令人回味无穷。
整顿饭吃下来,味蕾没多少感觉,却是让眼睛得到了艺术熏陶,还叫钱包狠狠体现了这顿饭的存在。
周和月结完账后迅速拿上包,拉起陆熹就往外走。
这家餐厅,她不会再来了。
纯粹是有钱没地方花的人才会喜欢的地方。
……
“祁蕴。”
苏明轻喊一声坐在对面的人。
祁蕴原本在发呆,突然被他喊回神,随口说:“怎么了?”
苏明反手指着身后,“看那。”
苏明指的方位并不明确,但店里人不多,祁蕴能精准定位到快要走出门的两个女人身上。
苏明再次开口:“这是今天去你店里的那个人吧。”
“是啊,”祁蕴不明所以,又掠过一眼陆熹的位置,“她怎么了?”
苏明淡然地说:“她没怎么,我只是提醒你一句——她身上的那件衣服,是你用法术变的吧。”
祁蕴眨巴眨巴眼睛,仍未察觉事情的严重性:“对啊。”
祁蕴是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他衣橱里的厚衣服统共不过三件。当时他手边确实没有厚衣服,只能用法术变了一件。
苏明轻笑一声,“你是不是忘了,法术只在施法者清醒的时候有效。你把法术用在她身上,是想什么时候睡觉?”
祁蕴:“……”
他确实忘了。
他缓缓将头埋下去,额头抵上冰凉的餐桌,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闷声说:“要不我们找个机会悄悄把那件衣服拿回来。”
“你都送给人家了,”苏明看热闹不管事大,“而且你还要‘悄悄’拿回来,这分明是偷窃。”
祁蕴遽然动了动脖颈,头朝着桌面轻轻一撞。
然后再也不动了。
苏明还在说:“你还要找个机会才能动手拿,那就要一直跟在她们身后,这叫尾随。”
“听起来不像是好人,我不陪着你做这种事。”
这话说的像是祁蕴能做出尾随这种事。
桌子又被无声撞了两下,似是有人在抗议:你也不是好人。
苏明悠悠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别在心里骂我,要尊重长辈。”
祁蕴倏然抬首,幽幽盯着他。
苏明翻过手掌挡在眼前,拦路截住不怀好意的视线:“都是小事,你别太在意。就算她发现了你的身份,也还有后招。”
“什么后招?”祁蕴不解。
“你是不是真的太久没有用法术了?”苏明说,“你可以抹去陆熹的记忆,让她不再记得与你有关的任何事情。”
“陆熹?”祁蕴问,“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重点抓的不错。
苏明向后一靠,贴上椅背,十指交叉放在膝盖处,整个人呈放松姿态,“她是我公司的员工,我对她算是印象深刻。”
祁蕴骤然提起精神:“嗯?你对她有兴趣?”
苏明闻言,一道视线直直射向祁蕴,眼中仿佛写了“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你从哪里看出来这层意思的?”
祁蕴:“……”
这人的眼神和语气,完全就是轻蔑。
祁蕴:“我猜的。”
“哦,那你猜错了,”苏明淡淡地说,“她家里似乎不太平,我上回难得去了趟公司,结果刚好撞见她父母在公司门口哭闹,这下全公司都知道她这个人了。她当着我的面说要辞职,说什么因为个人关系扫了公司颜面,我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最后我和经理一起劝了她半天才把人劝住,还给她放了几天假。”
祁蕴恍然:“难怪你当时就算隔了条马路,也要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苏明一口气憋了半晌,才说:“你还是少说话。”
把他说的像个变态一样。
祁蕴:“我已经说的很少了。”
“那就别说了。”
“……不行。”
苏明不想再搭话,静默了良久,等到似乎已经放下了这个话题,才开口:“下次别来这家餐厅了。”
“为什么?我挺喜欢这家餐厅的。”
“风水不好。”苏明在人间生活的这些年,接受过优良的品德教育,是个不浪费粮食的好公民。
他重新拿起汤勺,继续喝桌上已经凉了的番茄浓汤。
才抿了一口,他就顿住动作,再次放下汤勺,平淡的面孔上隐隐显现出一道裂缝。
祁蕴单手支着脑袋,语气略带嫌弃:“你吃个饭还讲究风水。”
“讲究,”苏明缓解了口腔里剧烈的酸爽感,脸上恢复平静,“我比较迷信。”
祁蕴:“你一个神仙还讲迷信,说出去谁信啊。”
苏明:“大概也没有人会相信神仙的存在。”
“也是,人间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我们的存在,”祁蕴猝然一笑,抬手拂了拂刘海,遮住些许视野,“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存在呢?真是看不明白这个世界。”
“世界只是让你存在,剩余其他的,都需要你自己去探索。”
“那我就是不想探索,也不愿意迈出步伐,”祁蕴理不直气也壮,“而且你一个快要不存在的人,不适合说这些。”
苏明轻笑,自动忽略他后半句话,“那我就希望你,能早日明白这个世界吧。”
……
看不明白。
陆熹打开手提袋,仔细看了一遍周和月一路精挑细选后的成果,只可惜,这里面大多数衣服都是陆熹看不明白的。
周和月塞了满满一袋衣服,对着陆熹大方一推:“都给你了。”
陆熹只挑拣出两件自己能接受的款式,又将袋子推了回去:“这些就够了。”
“好吧。”周和月见她好歹留了两件衣服,也不多勉强。
周和月临走时,多看了一眼摆在窄小餐桌上的向日葵,欣然满意地点了点头。
房间里有了鲜花作装点,多了生机,不再暗沉。
周和月拎着手提袋,朝陆熹挥了挥手,“我走啦,后天上班见。”
陆熹哑然笑问:“明天不见?”
“不见,”周和月难得硬气了一回,“我明天可是要上班的,不想见你这种还有假期的人。”
“我也快上班了。”陆熹说。
周和月脚下还在往前走,却回头对着陆熹孩子气地扮了个鬼脸
陆熹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周和月离开后,她的家又安静下来。
她沉沉关上门,拖着脚步走到沙发上躺下。恍惚觉得屋里太安静,却又觉得一旦有了响声会吵闹。
徘徊间,她选择了阖眼陷入沉静,不知不觉就攒了许多睡意。
陆熹再起身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二十八分。她借着双臂的力量支撑起自己,落地时还踉跄一下,把拖鞋都踢远一段距离。
她一只脚踩着柔软的鞋,一只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慢慢走过去寻回另一只柔软。
陆熹抓了抓已经散乱的发型,脱了杏色毛衣外套丢在沙发上,略一弯身拿起手提袋,转身走进卧房。
卧房的灯一天没亮,或许它还不适应突然又要上岗工作了,扑闪两下作为热身。
陆熹没在意这些细节,把手里的袋子直接翻倒过来,里面的衣服零散落在床上,随后她扑身上床,在一堆东西里找出睡衣,拎着睡衣走进洗浴间。
不多时,浴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水声。
空无一人的客厅只有几缕不经意路过的晚间细风。
沙发上那件杏色毛衣似乎脆弱不堪,只是细风轻轻一拂过,毛衣就碎成了一块一块没有形状的布片,然后渐渐变得更加细碎,最终无声消散在撩动的空气中,无影无踪。
……
浴室的水声渐停。陆熹单手推开门走出浴室,另一只手捧着块干涩的毛巾在擦头发。毛巾太久未更换新的,作用废了一半,只能草草擦去表面一层水。
陆熹胡乱擦了几下,就将毛巾团在一块儿,随手丢进垃圾桶。她的投篮技术不怎么样,一团皱巴巴的毛巾只碰到了垃圾桶边沿,然后顺溜地滑向地面。
她瞥了一眼垃圾桶的方向,没管。
陆熹熄了天花板的灯,点亮一盏小夜灯,小夜灯是周和月随手买的卡通灯具,放在陆熹家里极是格格不入。
陆熹顶着半干半湿的头发直接躺上床,床单上随之印出水痕。
脑袋顶上不断传来涔涔的凉意,让她越发清醒,没有一点困意。
她睁着清亮的眼睛,翻了个身捞过手机,随手点进朋友圈,正巧看到周和月两分钟前的新动态。
是个小视频。
娴静的音乐配上精美的自拍照,视频末尾还有一道网上盛传的温和声音:
“希望今年能遇到心软的神明。”
陆熹对视频的内容很熟悉,她几乎每年都能看见差不多样子的。
元旦的时候,周和月就发过一个相似的视频。现在又发了一个……大概是心里的愿想又增了一倍。
或许是,春天送来的愿望。
但是这世上哪来的什么神明,她心说。
陆熹忽然按灭屏幕亮光。
愿望这种东西,将它放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再合适不过。
卧房里只剩下了一处源自于小夜灯的光。
良久过后,在静谧和昏暗中,她轻柔落下眼帘,陷入睡梦。
……
第二天几近中午时,陆熹才走出卧室。今天是陆熹一个人的休息日。
她泡了杯速溶咖啡,端着杯子和笔记本落座在沙发上,打算补一点休息这些天落下的工作。
敲完了一行字,她才发觉不对劲。
陆熹将目光移出屏幕,扫射进沙发的角角落落,眼中渐显慌张。
那个男生给她的衣服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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