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闻朔最初的记忆
闻朔问：“亲爱的神，我可以在你的世界里多停留一会儿吗？我想在这里看完我的那些记忆。”
粉色大绒球上下晃了晃，仿佛在点头。
“神说，随你的便！但是不要叫老子神。你才是神！你比我都神！”
闻朔搞不懂对方的神逻辑，不过也懒得搞懂。
他表达完感谢后就静静漂浮在水面上，闭上眼睛，开始梳理脑海中那座庞大的图书馆。
这些记忆图书被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很整齐。
闻朔的视线从书架的最后一本书《星际虫族女王的反叛》的书脊上划过，一路往前走，手指拂过《占卜家的预言》《赛博卧底的自我修养》等书目，一直走到第一本书前停下脚步。
他的手指停留在这本红色丝绒硬壳封皮的书脊，一边指尖一勾将它从书架上取出，一边小声读出了这本书的名字。
《自我放逐的心》。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书页。
一道白光袭来，无数记忆画面从书页中争先恐后地涌出，占据了他的全部精神世界。
…………
群星之芒。
那是他的名讳。
他生于群星的微光，日复一日，于群星之间穿梭，观察着不同星星上的文明和生命。
他不懂得什么是感情，也不懂得爱。
直到在一个名为地球的小星星上，伪装成本土生命观察人类文明时，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类。
那个男人看见自己独自一人站在路边，有些担心的走过来，问了几句话，然后就将自己送入了派出所。
“警察同志，这个孩子好像是走丢了，你们看看能不能给他找到家长？”
他靠在警察的怀里，歪着头观察着男人的表情——男人的表情很疲惫，身上的西装布满了褶子，仿佛熬夜加班一整宿后又被女朋友说了分手。
他有些好奇这样自顾不暇的男人为什么会对自己报以同情心，而且他也不想呆在派出所。
于是，为了尽快脱离派出所，他按照人类的习惯，对男人伸出了手，喊了一声：“爸爸。”
派出所里所有人的表情都仿佛被雷劈了。
尤其是那个疲惫的男人，一瞬间张嘴瞪眼好似生吞了一只榴莲。
他露出酒窝，对男人甜甜地笑了一下。
男人打了个寒噤。
虽然警察查明关系后，证实了男人的确不是父亲，但这有什么关系？
他伸手抹除了其他人的记忆，牵着男人的大手，跟在他身后走出派出所，一起回了家。
男人的精神值很高，思维也很敏捷，很多时候并不好糊弄。
涂改过的记忆很快因为各种小bug暴露了，他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涂改男人的记忆，让他认同自己的存在。
跟一个陌生的不知名的小孩生活在一起很可怕吗？
男人每一次察觉到不对劲，继而质问他是谁？为什么会生活在这个家里时，眼底流露出的恐惧，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男人搬家了，逃命一般，没有带他。
于是他只好自己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坐在男人新家的门口台阶上，静静等他下班。
男人开着车，带着女友回来了。
在他喊出“爸爸”后，女友一脸生气的甩了男人一巴掌，跑掉了。
男人崩溃地问：“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缠着我！我跟你无冤无仇！要不我替你找个大师超度一下？？你喜欢佛教还是道教？”
他发现，自己并不喜欢男人冲自己发火的样子。
他喜欢的是：自己独自一人在路边站了很久，只有这个男人穿过人群走过来，眼里都是他，关心他，爱护他。
那时候男人的眼神暖洋洋的，就像群星的暖光。
于是他主动解释道：“我来自宇宙。”
男人：“你是外星人？”
他：“不，我是神。”
男人：“明白了，所以你是哪个星球的外星人？”
“我不是外星人，我是神。”他眨了下眼睫，稚嫩又郑重地开口，“我是群星之芒，是宇宙微光，是自由维度的穿梭者。”
男人：“……群星致盲？宇宙畏光？”
他：“……”
他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听不懂他的名讳。
两人重复了几次都失败后，他醒悟了。
这个男人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在当前维度下，如果对方真的听清楚了自己的名讳，那么这个男人就会瞬间失控成怪物。
于是，群星之芒放弃了告诉对方真实名讳，沮丧道：“算了，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男人：“群星致盲啊……唔，那你就叫‘朔’吧。每月的初始，无月的黑暗，意思都差不多！至于姓氏……闻怎么样？”
“闻，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只是我很喜欢这个姓氏。”
男人喜欢的姓氏？没问题！
“好，那我从今以后就叫‘闻朔’了。”群星之芒笑着伸手拉住了男人宽大的手掌。
“请多多指教。”
男人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啊……希望我偷偷养一个外星人不犯法。”
…………
男人教会了他人类的生活方式，教会了他什么是勤劳善良，什么是细致认真，什么是责任心，什么是同情心……那些人类美好的品德，男人一点一点耐心讲给他听。
于是他越来越像一个人类。
爱憎分明，有恩必报。
但男人已经很老了。人类的寿命很短暂，甚至不到百年。
群星之芒许诺，男人可以对自己许下一个愿望。
人类总是对着流星许愿，认为流星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而他，身为星星的光芒，偶尔也能假冒一下流星之神。
男人躺在病床上，衰老的双手合十，对着他虔诚地许愿：“我希望我的小朔永远开心快乐，做个善良的好孩子。”
群星之芒没想到男人在生命弥留之际会许下这样的愿望。
他本以为，就算男人许愿想要多活几年，他也能用神力满足对方。
但这个愿望，群星之芒满足不了。
因为这个愿望涉及到了神本身。
群星之芒沉默地伸手，将男人即将消散的灵魂禁锢住。然后他怀揣着小小的一团灵魂，穿梭时空去了另一个世界。
他将男人的灵魂完好无损地投入一个孕妇体内，看着男人重新出生，重新长大。
人类所谓的“下辈子”，无非如此。
群星之芒默默守护着这个孩子，出于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态。
直到一天，他守护的身影不小心被孩子看到，大男孩睁大了眼睛，下意识脱口而出：“闻朔！”
群星之芒愣了一下。
大男孩很快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奇怪，我怎么会突然喊出一个不认识的名字。”
群星之芒突然感觉自己鼻子酸了，眼眶红了，一股陌生的感情在胸口来回涌动，仿佛有什么要从心脏里喷薄而出。
明明男人老死时，他都能面无表情地将男人投胎传世。
却在此时此刻，竟然因为男孩一个陌生的称呼，突然感受到了人类所谓的感情。
大男孩吓了一跳，抱着篮球小跑过来，焦急地围着他团团转，说：“唉，你别哭啊？你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
群星之芒顿时哭的更大声了，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仰着头，嚎啕大哭，抽泣地不能自已。
“喂，别哭了！你这样别人还以为是我欺负你了！求你了，别哭了啊……哥哥给你买糖吃好不好？你叫什么名字？”
“闻朔，我叫闻朔。”闻朔含泪哽咽着拉住了男孩的衣袖。
…………
男孩死了。
就在某天闻朔一不留神时，被货车撞死了。
明明男孩今年才二十岁，正是青春的时候，却因为一辆酒驾的货车，提前结束了生命。
闻朔跪在男孩的身体前，努力从他体内拽出他的灵魂。
死亡来得太突然，男孩的灵魂还很强健，没到消散的时候。
男孩的灵魂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看跪在地上满脸满手都是血的闻朔——后者正睁着漆黑眼瞳看着自己。
他挠了挠头，问：“阿朔，为什么我死了你还看得见我？”
闻朔回头看向地上的尸体，忽然感觉到胸腔里传来一种陌生的情绪，是愤怒，是不甘，是遗憾。
胸口涌动的情绪越是激烈，他表现出来的神态就越是冷静。他看向男孩的灵魂，冷静地问：“你想报仇吗？”
男孩：“啊？”
闻朔指了指货车驾驶座上昏过去的司机：“我替你杀了他报仇！？”
男孩连忙摆手：“不不不，让法律制裁他吧！你可别脏了自己的手。”
闻朔瘪了瘪嘴，仿佛戳破的气球，委屈道：“可我好生气。他甚至不需要将自己的命赔给你！”
“不气不气，阿朔，虽然我死了我也很意外，但既然我的灵魂还在，那说明问题不大！大不了我们下辈子再做朋友嘛！”
闻朔顿了顿，失神道：“真的吗？你愿意下辈子还跟我当朋友吗？”
男孩不明所以的答应道：“当然啊，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那我们约定好了。”闻朔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眸，主动对他伸出了手。
男孩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担心幽灵能不能接触活人。
但他最终还是轻轻握住了闻朔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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