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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终战 (全书完)


昏暗的下水道里,玛尔丹和艾伯特在奔跑。

她尽量弯腰贴近水面,好让头顶趴着的唐普德免受擦痛的折磨,那老家伙驼背拱起来太高,都快擦着粗糙的顶壁了。玛尔丹听到他在细细的呻吟,像是在忍受着痛苦,但却始终不喊出声来。这老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爱面子,任何时候都不愿意展示自己的软弱。玛尔丹感到脚步有些沉重,她朝下瞥了一眼,浑浊的污水里不断有黑绿的淤泥被掀起来,有些丝状的藤壶或是杂草缠在了她的脚上。她朝上面微微撑了撑身子,尽量将双腿迈高,远离那些污泥和絮状物。

但没往前踏下去一步还是能踩进稀软的黑泥里,再拔起来时脚上总会缠上些杂草或棉絮之类的黑绿物,这使得她的每一次前迈都愈加沉重。旁边的艾伯特时不时拔出靴刀劈开她腿上缠住的黑絮绦,启动的二阶盲烛擦过水泥顶壁划出赤红色的火焰,一直向前延伸将四周黑暗的管壁照亮。

前面大约三十米外的水道处出现了第二个岔口,赤红火焰触及尽头墙壁后自动分向两边,四周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前方尽头那堵闪着暗红光的水泥墙壁,向左向右延伸进茫茫的黑暗里。

”要不要分头走?“在距离暗红分岔口还有十米的时候,艾伯特忽然将盲烛提到了二阶,黑绿色的水泥墙忽然爆出一团昏红色火焰,那是轻微爆炸的石灰粉,在艾伯特二阶盲烛的选定下引爆,昏红色的爆炸火焰沿着墙壁向左向右奔涌出去,释放出的明红色火焰在一秒后照亮了整条下水道。

玛尔丹看到了尽头墙壁上结满了墨绿色的苔藓斑点,将下面那些黄绿色的线条涂鸦覆盖住,两边蔓延出去覆盖岔道的边缘。她正想往前紧迈步,背上却忽然传下来一股阻力,一声清晰的哀嚎声从身后响起,玛尔丹抬头回瞥,一缕温腥的血从上面漏下来,顺着她的脸颊流进衬衣里。

“背,我的脊背被刮着了!”一个痛苦的声音传下来,她听出了那是唐普德的声音,苍老的喊声中像是藏着压抑的痛苦。她在脏污的水渠里慢慢蹲下,身上背着的男人的右腿踩下来,却像牵丝木偶一样动作僵硬。前面的艾伯特也停了下来,慢慢走到唐普德身边查看,在明亮红光的照射下,他看到唐普德脊背上的白衬衣划开了一条大裂口,最上面的右肩处插着一根漆黑的铁刺,墨汁般的血从伤口里流出来,溢的满背都是。

玛尔丹抬头朝后面顶壁看去,就在刚才三人跑过的水泥管顶上,一根嵌在墙里的铁丝突兀地伸下来,锈断的铁头抹着红色。这是之前施工时工人凿出的挂煤油灯的地方,待在这个黑暗的下水道里多少年,现在却成为了挂住他的致命铁刺。

噗嗤一声,玛尔丹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右手握住锈刺,猛地拔出来后扔进了污水里。唐普德咬着艾伯特的袖管,嘴里发出痛苦的闷声。看着这个老家伙受苦,玛尔丹心里竟然罕见地出现了一丝难受,尤其是她看到唐普德右肩伤口里喷出的血泉时。

”走右边,那里应该是另一处排风扇,我能感受到那边的气流方向。不过我们必须做点什么混淆一下。后面那群老鼠追上来了。“

玛尔丹轻声说到,撕下袖子上的白布缠住唐普德的右肩,立即有大片的红血渗出来。

“让我来吧。”

艾伯特瞥了一眼左边那条污水渠,默默抬起右手,他眼中青黑色的水面开始变得透明,虚红色的线条描绘出水渠两边的石质棱,闪着红色荧光朝黑暗里冲去,沿途所覆盖的数百立方米的污水在起伏之间变得透明,亿万颗水分子和泥炭粒子闪起幽蓝色的荧光。

砰的一声,南北连接的整条水渠轰然一震,底部淤积的黑泥和苔藓都被震的腾起,淡青色涌荡的污水在刹那间变成了浓重的漆黑色。

“现在两条岔道间的污水都是同样浑浊了,我就不信那些掘居者现现在还能找过来。

“把我扔下吧,那群老鼠不敢把我怎么样的。”背上的唐普德忽然说话了,声音虚弱地有些发颤。

“这么多路都走过来了,你的命不光是你自己的。“玛尔丹冷声说到,伸脚迈进右边那条污黑水渠。

“我不该拖累你们的,这都怪我脑子糊涂了,是我应得的惩罚。”

唐普德扯着有肩膀上自己的绷带,声音有些咬牙切齿。“果真是个冷血的人,当初妈妈在核聚变工厂那个巨大的透明甬道里时,你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她的生命失去也是罪有应得?”

玛尔丹的语气再次冷了下来,她讨厌父亲说话时那种极端的语气,像是随时要为什么荣耀献身一样。

英雄的向往者只会倒在冰冷的路上,因为抛弃情感也没换来的胜利,会让他们的余生压入光秃秃的墓洞里,一无所有。

玛尔丹朝前慢慢迈了两步,正要加速前跑时,右耳却忽然捕捉到一条窸窣的声响,瞬间停在了污水里。

她向下弯腰贴近水面,三阶锐灵的加持下她的听觉频率达到了10Hz以下,能听到水面下一粒尘埃落地的声音。

但就在刚才一瞬间,足有千万个微赫兹声响钻进了她的耳朵里,转瞬即逝。此时贴近水面后,那些细小的窸窣声顿时大了起来,像是海面下有庞大的磷虾群正在游过。哗啦一声,她右手伸进污水的瞬间拔出靴刀同时向前穿刺,水面下响起沉闷的刀入肉的声音。

她猛地提出水面,在暗色红光的照亮下,那柄靴刀雪亮的尖端扎着一个皮毛油亮的小兽。她认得眼前这种家伙,是一种近水栖息的水老鼠,主要钻在下水道里觅食死鱼或病鱼,但眼前这只水老鼠显然体型大了一圈,下颌和头顶部位的皮毛泛着晶莹的彩光,像是涂了荧光液一样。艾伯特凑过来查看,瞥了一眼顿时捂嘴转向一边。

“我们赶快走吧,把这些家伙留给后面那群掘居者。”

玛尔丹没说话,而是默默转身,看向身后那条黑洞洞的水渠。

她脸上的表情由平静转为了沉重,接着又立即变成了惊讶的恐惧。

在前方黑水深渠里,看不见的浑水里面正响起数万个爬动的窸窣声,那是无数根硬质刚毛划开水流的声音,长长的柔软体节把那些悬浮的泥粒缠在一起沉降,那边黑暗的污水正在迅速变清!

“快跟上我,我们走!”她回头朝艾伯特大喊,同时拔动双腿朝前面红光闪烁的水渠管道冲去。

艾伯特看到,那边深沉的黑暗水面下浮现出无数闪烁的幽绿色光点,冒头水面后迅速向前游,数百颗细小光点汇聚在一起,形成一大片漂游的幽绿光团,将下水道的顶壁照成暗绿色,朝着他们这边猛冲过来。

哗啦一声,两秒后艾伯特就跑出了五米开外,但还是有一颗绿点蹦到了他肩上.那竟然是一条颤蚓!

但却又比平常的颤蚓体型长上几倍,粉红色的体节一环环膨胀,前端肿胀的肉环里两条钩爪刺破皮层突出来,牢牢地挂在他的肩膀上。艾伯特吓得伸手一拍,瞬间启动的盲烛把后者拍成了漆黑的糊物。

她回头瞥去,身后黑暗的管道里有荧荧的光亮,无数光柱在黑暗墙壁上晃动。“那群掘居者追上来了!”

艾伯特探身看过去,伸手将奄奄一息的唐衲德从她背上拉下来。同时污水里有许多哗哗声响起,一条触手擦着他的脚踝滑过,冷滑的触感刺的神经一阵颤动,

“这什么东西!”他伸手拍入水中,引燃的瞬间水面下亮起一阵红光,气泡翻涌中,几条白绦像丝绸一样潜滑过去。“水老鼠,它们都是成群结队的,前面下水道里肯定有更多。“玛尔丹在低矮的下水道里直起腰,扭动酸痛发出吱吱响。

借着黯淡的红光,艾伯特瞥见,前方长长的水渠里污水翻滚,水面下一大群白绦隐隐游动,朝他们所站的拐口游来。“还有多长路能出去啊”他的脸色隐隐发青,呼吸急促地说到,“我最怕老鼠了,它为什么不追那群家伙?”

“怕就赶紧跑,这些小家伙移动不算快。”

玛尔丹从袖口里滑出一条纸卷,边跑着边展开。那是这片污水区整片下水道里的管线分布图,借着壁灯黯淡的红光,密密麻麻的图像上一条荧光绿线描绘出来,蜿蜒曲折,拐点处标记了许多亮橘色叉号。

“快到了,通风口就在前面,拐过两个拐角就是。”玛尔丹抬眼望着暗流涌动的水面,戳了戳趴着的父亲,“老家伙,前面就到家了,别睡着了。”

他从艾伯特背上抬起头,血迹斑斑的嘴角漏下一条涎水,眼球在眼框里沉重地转了一下,疲惫到接近涣散。

“部长,你再坚持一会啊,我们马上到了。”

艾伯特伸回手,轻轻拍了拍他沾血的脸。拐过下一处角落,黑暗里潺潺的水声忽然大了起来,她瞥眼朝旁边看去,黑褐流锈的渠壁上开了一方黑洞。

这里应该是一处汇流口,外面街道上渗下来的雨水全都灌进里面。

前方只剩下一条贯穿的长渠,两侧渠壁上分隔开着一处处黑口。她注意到,那些汇流口上普遍装着铁丝网罩,是那种黑色铁砂的,专门用来防鼠的。但有几处汇流口的网罩脱落了,潺潺的黑水从黑口里涌出来。

“艾伯特,我们快到了。前面应该就是通风口。”

她将地图塞进口袋,轻声说到。

艾伯特抬头看去,长长的下水渠尽头堵着一面暗黄墙,上面架着一条舷梯,墙顶凹陷进去被黑暗笼罩。

“到了,到了!爬上梯子就能出去了!”

艾伯特默默说着,冲着前方黑暗里甩出一条火流,亮色红光照亮了两侧水渠,连同尽头黑暗里的黄墙,锈红色舷梯伸入的尽头,宽大的通风扇片显出轮廓来。

扇片间的缝隙巨大,凉风混着亮光从外面灌进来,玛尔丹嗅到了一缕干尘味,是那种沥青路上轮胎碾压的味道。

“快点,快——“但就在她喊出那句话,即将催促上前时,一股异样的悸动却忽然从心脏里升起。三阶锐灵上涌到极致,除她所站的污水外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在前方黑洞洞的汇流口里,摩擦声,腥臭味,鳞片彩光……无数危险的感官信号在她大脑里翻涌起来。危险!危险!

“艾伯特!——“黑暗消失的瞬间,她冲前面大声喊。但艾伯特已经跑到了舷梯口,正伸手握住旁边锈红的扶手。哗啦一声,两侧污水里响起无数入水声。

玛尔丹看到,那些失去网罩的汇流口里涌出许多黑影,白光照到它们身上,映出棕黑色毛和彩鳞。那是一只壮如牛犊的水老鼠,在污水里露出的尖牙像刀一样锋利。无数黑影在污水里翻涌,冲着舷梯处的艾伯特冲去。

亮红色的刀光在黑暗中划过,跃起的黑影在一阵哀嚎中裂成两半,血肉混着臭味在逼仄

的下水道里碰撞。

两半尸体摔落污水的瞬间,无数啃咬声此起彼伏,密集的骨骼断裂声令人毛骨悚然。哗啦一声,黑暗中无数双眼睛睁开,像繁星一样密集,闪烁猩红色凶光。

玛尔丹听到了浓重的喘息声,像有数万只雄狮躲在对面舷梯里。艾伯特闭上一只眼,黑暗中唯一睁着的瞳孔里急旋着深红色的光,震耳欲聋。

两人脚下的污水哗哗响动,玛尔丹下意识伸手,护住旁边的唐普德,温热的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流到她手里汇聚成一滩灼热,烧得她心头一阵寒凉。

“老家伙,老家伙你挺住啊。”她在旁边低声呢喃,声音里藏着颤抖。

污臭的空气忽然亮了起来,玛尔丹感觉身边升起了一颗太阳。

两侧下水道的污墙都被照亮了,锈灰色的墙面上阴影晃动,高低凸起的砖缝里塞满了绿藓,渗出的锈水里掺着细小的彩影。她看到,站在污水中的艾伯特伸出一只手,微绻的四指中流淌无数明亮的红丝,像水流一样环绕周身,向前面照亮的黑暗里延伸,刺入。

“后退一些。”他伸手轻拨玛尔丹,顺势将流血的唐普德推到她怀里。玛尔丹握住父亲的手,轻轻后退避到艾伯特身后。

盲烛延伸的千万缕红丝滑入砖缝、水渠、灰石拱顶里,像水银一样慢慢流淌、缠绕,交织成一座庞大的暗红囚笼,将整片翻腾的污水渠包裹在内。

弯曲的红框像是烧红的镪水流淌,每一只跃起的水老鼠都被灼焦皮肉,翻腾着落。半秒后所有流淌的红线收拢,像是金属铡刀的血滴子合闭,水中所有翻腾的黑影都被搅碎,血肉落水。

水渠中腾起的污水蒸腾成雾。尽头通风口里,那段竖起的舷梯在高温和热风中扭曲,覆盖的铁锈熔化,一切寂静。

而就在这黯淡与寂静之中,玛尔丹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是从身后幽深甬道里响起的,急促而又诡异,像是蛇贴着墙面腹行,窸窣作响.“快,上舷梯!”经过一轮释放后,艾伯特的体力明显消耗过大,脸色惨白喘粗气。

但他已经先一步登上了通风平台,在生锈的巨大扇叶旁蹲下,朝玛尔丹伸过手去。

她将唐普德用力往上托,艾伯特伸出手,在焦黑的棱台上攥住他的手腕,用力上拽。拉扯中他忽然叫了起来,腋下的软骨发出一声脆响。她抬脚踏上铁棱,另一只脚悬在空中费力地往上推。就在这一片寂静中,身后的甬道尽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热风夹着怒吼一直冲过来,艾伯特的脸色忽然惨白,嘴唇哆嗦,“那群掘居者,他们到了。”

那边下水道拱顶上的白壁灯一盏接一盏爆裂,黑暗像洪水一样从那头涌过来,当拐角处那一盏微弱的灯灭掉后,无边的黑暗降临了世界。

甬道那头,刺目的红光描绘出一圈轮廓,衣着残破的男人趟着污水猛跑,身后一群掘居者如饿鬼般扑过来,肌肉鼓动,青筋暴突。

但在这一片黑暗中却还有别的光。当艾伯特颤抖的声音擦过耳边时,她忽然瞥见,两侧长长的灰墙泛出微光,砖缝里渗出银彩色的液体,像是水银。某种未知元素侵染了这条长长的黑暗下水渠。

迎着甬道尽头狂奔而来的黑影,她拔枪甩射。数十枚铅弹爆裂出膛,拖着热风和碎片冲向掘居者,瞬息之后响起噗噗声。前冲的黑影膝盖一排排中弹,倒在污水里。

“艾伯特,打开通道!”几乎同时,她扭头冲通风口大喊。那边艾伯特已经拔出了长刀,劈入扇叶缝里往一侧扳。

苍白钢刃与扇叶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缝隙在不断扩大,狂风和亮光从外面冲进来,将下水道里仅剩的污水吹的不断涌荡。“再坚持一分钟!”艾伯特喉咙里爆出一声怒吼,手筋暴突。

“抓住唐普德,兄弟们扬名立万了!”一声大喊从前方黑暗水渠里响起,像一支利箭,离弦朝这边暴起。

但这之后却没立即进攻,黑暗里响起肌肉撕裂的声音、痛苦的嘶哑声、以及踩踏污水的哗哗声,一片片黏稠的膜翼在下水道里升起,阻挡视线,腥臭味呼啸。

玛尔丹在零点一秒内闭眼睁开,锐灵强度暴涨到三阶。她双眼里冷棕色的瞳孔缩成针状,一圈圈黯淡的虹膜像昙花般绽开,反射冷冽的青光。像是无声无息戴上了夜视仪,数以万计的视锥细胞和夜敏感光细胞凝聚,面前长长的黑暗被一道强光刷过,照亮了每个污水里摇晃的黑影。

看清那些掘居者的瞬间,她嘴角弯出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是一只只膜翼胀开的掘居者,静立在急旋的黑水里,静待进化。

一根根类似昆虫的黑亮反关节从他们膝盖里冲出,将那些血污的子弹顶出来,掉进水里脆响。“服了强化剂的虫子,还是虫子”

黑暗里响起一声声吼叫,水声哗响,黑影跃起。

玛尔丹忽然后撤一步,紧接着高速前冲。

一抹长刀滑入跃起的黑影身下,无声无息。但这不到半秒的插曲被掘居者们看到了,捕食者天生灵敏的嗅觉闻到了下方她的气味,静若芳兰,却又冷若刀锋。

在这一秒的滞空里,数十双跃到空中的暗金眼睛向下瞥,狰狞的竖瞳俯视着下方寂静的玛尔丹,像是豺狼围住了小白兔。但在这一瞬的空隙里她却抬起了头!

一双琥珀色的、刀锋般的眼睛划过他们。看到这双眼睛的一刻,掘居者们一阵窒息,他们围住了一头狮虎!下一瞬玛尔丹缩手插靴,拔出的两柄聚能刀向上猛刺,交织!

膜翼炸开,肢肉乱飞,几乎所有的掘居者都摔进了水里,哀嚎。

玛尔丹落地的瞬间,一抹狰狞的红影闪到身后,钢刀劈开了她的脚踝。

血蔓流进污水的瞬间,她将那柄藏着塑胶炸弹的刀锋捅进了他的右腹。他们交锋的一瞬间,玛尔丹认出了那双眼睛,之前所罗门竞技赛里精英吉米尔战队里的一名队员。看来她想的不错,掘居者那群肮脏的虫子早已渗透进了幻城市里的每个角落。嗡嗡震响的聚能刀在甬道里划出一道血红光,刁钻地刺向袭击者的胸口。

维德经过硬化后的手臂向下划过,一丝电流从刀尖迸射出来,穿透他泛着红光的手关节,稍显脆弱的半月板被划破。他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栽倒在地,手肘陷进污水里扩出一圈圈血渍。

一切该结束了。

玛尔丹听到,甬道尽头响起一声清脆的铮响。那扇巨大错叠的锈红扇叶被捅碎,狂风混着草屑涌进下水道。艾伯特扶着男人站在高高的通风口上,在夕光蒙照的阴影里朝她挥手,大声喊,“跟着走!”

她迅速跑起来,趟过重重污水奔跑。耳边尽是呻吟和哀嚎,血腥味像密集的水蛭一样紧贴着她的每一寸皮肤。

脚踝上多了一条锐利的伤,在急旋的污水里阵阵刺痛。她看到通风口上艾伯特还在伸手,要等待她跑过去拉一把。

她感到了一瞬间心安,迈步跨出黑水渠。就在玛尔丹伸手划向夕光时,身下黑水沟里响起一声粗吼。她听见了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撕裂的疼痛袭来,仅半秒后她栽进水渠,轻的像一片落叶。

落地的瞬间无数掘居者冲上来,双腿延伸的黑滑附肢像水蛇一样,密密麻麻,刺向她的背部和甲胄。在一片晃动的黯淡彩光里,她瞥见了击倒自己的那个物种,粗浑地呼吸着,坚硬的鳞光皮革一直刮蹭着水渠。那是一只臃肿的鳄鱼,先前她前一秒听到的那个声音就是呼吸声,然后再是掘居者的趟水声。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从那栋笼在灰雾里的巨大别墅里逃出来时,背着一只旧包穿越山林,趟过孤河,向着那重重高墙之外的巡弋区迈进。那一路上星夜交替,尘土扬天。那刚好是母亲故去的第二年春天,她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停下,在人流不息的广场喷泉前停下,从旧包里取出那一只金丝樟木的寿盒,慢慢掀开盒盖。人们看到了一个衣着精致的女孩,在圆坛喷泉前蹲下,嘴里叨念着,迎着阳光挥洒出一片灰风。

她那时就明白了一件事,悲剧真正发生的一刻正是悄无声息的。

许多年前,当母亲和她还站在山间巨大的落日里依偎时,小女孩曾埋在母亲发丝里耳语过,她们说好了要一起去看蓝疆的大海,防御区的蟒山森林,去看无数彩色热气球飘过沿岸的滨海小镇。但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之后的一次事故里毁掉了。那真是很平常的一天,那个男人穿过别墅的长廊走进客厅里,捂着脸向她说出了那个残酷的真相。她抱着彩虹小马卧在藤椅里,毫无征兆地跌在了地板上,右眼角磕到了桌角上。从那一天起她视野的右上角就多了一片深橘色阴影,像是淤血或青光眼一直没查清楚。但得知母亲死讯后她世界里的太阳陨落了,那片阴影刻在视野右上方闪着黯淡的光,恰好弥补了太阳的位置。

她一直以为那是母亲住进了她的眼睛里,还在一直守护着自己。

也是从那一天起,她带上了死去的母亲,向着崇山峻岭外的广大世界迈进。她把那一盒淡青色的骨灰洒进大海里,洒进森林里,洒进无人城镇小巷里,洒遍了她每一处经过的壮丽景色里。她想让母亲感受到她所看见的一切,这个念头烙印进她的心里,一直支撑着她走完了所有的路。

当金丝寿盒里最后一缕残存的青灰在高塔上随风飘进宏大的幻城里时,她一路上的使命完成了。那时候的她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但她却意识到,心脏像一座钢铁焊接的堡垒,被彻底地缝合了。

她将母亲埋进了广袤的天空和海洋里,她内心唯一保护的人已经安息了。她没有……需要顾及的东西了。

但她还要向父亲复仇,她要看着那个白发苍苍的恶魔在母亲墓碑前跪下,磕头直到鲜血横流。所以她留在了蓝疆,留在了幻域战区,在一轮又一轮残酷的厮杀中成长,她在八角笼里被对手勒到口鼻喷血,在泥泞铁刺的竞速路上被划的鲜血淋漓,在模拟战场的万米高空上缺氧跳机……

他们总是不明白,一名小女孩走出自己的温柔乡,怎么就变成了不要命的角斗士,咆哮着冲向了她的所有对手。

面前长长的甬道里光影乱晃,玛尔丹瞥见了身后那个腾起的黑影,那只彩鳞反光的巨鳄,泛白的巨腹朝她扑过来。仅一秒内数十发子弹旋转射出,但她听到了许多闷响,呼吸声和腥臭继续疾扑而来。

岁月和苦难像水一样从她身上流过,却没有留下任何扭曲的痕迹。

她开始在幻域战区的三维模拟战场里担任训练官,这些年从她手上流出的队伍每一支都像星辰那样耀眼,而这最后陪伴她的焰伦队更是出类拔萃,在所罗门精英选拔赛上完成了夺冠。

她心里潜藏的那一份仇恨却像淬在火里的刀一样越来越深。直到蓝疆巡弋区被攻破,深潜族和掘居者像海潮一样入侵沿岸。她和父亲所在的世界都天翻地覆,直到不久前,那个苍老的男人被押上了审判庭,坐在拘禁椅上,背对着数千名平民和海潮般的咒骂。

他从当初核实验“灾变”事故前身的负责人,陆尼亚帝国的时代利剑,变成了欺压平民、蛮横的暴君。她当初恶毒的想象已经实现了,她的父亲从只是背叛她一个人,变成了背叛后备区的千万人,就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炮烙凌迟,千刀万剐。

两侧黑水渠里接连响起哗哗声,先前受伤的掘居者像蚂蝗一样纠集,搅动污水急冲。

但当这一切都真正实现后,她却忽然没那么痛快了。

心里空空的,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悬于头顶的聚能刀被压碎,巨爪携着狂风急速压下来。山一样的躯体触及了她的右肩,在被黑影完全笼罩之前,她摸到了黑鳄的颈部,紧扣于袖里的腕枪狂射。几十枚电击子弹连续爆开,但抵达那片软鳞时都炸成了一片焦黑。在完全被黑暗笼罩的前一秒,玛尔丹瞥见了尽头扇叶外漏下的一抹夕光

“玛尔丹!”面前长长的暗渠里水浪激荡,无数黑影扑咬进污水里,啃咬声和嘶吼声此起彼伏。

艾伯特的手狠颤了一下,下意识揽住身后的男人,他站在通风口锈红扇叶的巨大缝隙里,即将往外迈步。

心脏里游走的御因凝原被一瞬间榨干,艾伯特将盲烛催动到了极限,但虚弱的释放源粒子仅在甬道里凝成一缕缕光轨,照亮了深渠里那极其惨烈的一幕。

黑色的污水急旋,重重叠叠的半兽化掘居者压在上面,两侧水渠里涌出了无数缕彩影,水老鼠、鳄鱼、颤蚓……密密麻麻的彩影包裹住了那团黑影。艾伯特的眼珠都红了,拔出聚能枪拼命射击,空气内烧焦味弥漫。

背后响起窸窣的异响,一条胳膊从侧面伸出来,迎着腾起的黑水朝前伸。他侧头瞥去,却忽然惊呆了。

他看到,满脸是血的唐普德蹒跚着朝前迈,颤抖的嘴里念叨着什么。“部长,别过去!”

唐普德脸上血水横流,沾污的嘴唇颤抖着。他竟然哭了,这个被女儿叫作恶魔的铁一样的父亲竟然哭了,流出的泪水在赃污的脸上流淌。艾伯特感到心脏被一柄慢锤敲了一下,全身震荡。

他依稀记得,这个山一样高耸的男人、后备区三大集团军群的部长,铁腕坚强,刚才坐在审判庭上面对千百声控诉指责时他没哭,被野兽般的掘居者敲掉两颗牙时他没哭。但现在,看着面前黑水渠里被野兽扑咬的女儿,看着层层兽鳞压叠下露出的那一条苍白胳膊,他哭的像个找家的孩子。

黑暗中响起一声声恐怖的呻吟,面前长长的水渠里潮水涌荡,无数圈涟漪在水面上荡开,潮水翻涌,鳞爪咆哮。

“女儿,那是我女儿!”唐普德用尽力气朝水渠里趟,满脸惊惶,像是要去抓住什么。艾伯特死死扯住他一条胳膊,迎着漫天腥臭的风往后面拉。

他体内的能量早已消耗殆尽,仅存的力量维持着这一动作已经接近极限了。他也没想到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竟会爆发出如此巨力,差点把他挣翻。

嘀——嘀——,面前长长的黑水渠里亮起一抹抹红光,将两侧幻彩萤黯的墙壁映成暗红色。“队长,队长你在哪?”艾伯特听到类似电流的刺啦声,混着里面一个男人声在发问,是从污水里传出来的。

一声低沉的怒吼,黑水里一条鳞臂扬起来,将一只红光闪烁的黑盒抛起来,磕碰甬道顶后摔下来。艾伯特猛往后转将唐普德摔倒在地,上前抓住它。是一只类似通讯器的物件,表面烫印着一簇燃起的火焰,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找到了,信号源在这里。“

忽然,一个声音从缠绕的黑盒里响起。艾伯特忽然听到了管风琴的啸声,从前面黑水渠的尽头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随从而至的还有灼亮的光和热,从黑暗的尽头扩散过来。谁来?谁会从他们逃跑的后方追过来?难道还有掘居者追兵?艾伯特心里涌起一阵绝望,握着那只通讯器转身,眼泪掉落一刻拽起唐普德。这是他的老部长,玛尔丹的父亲,他们必须先活下去。

仿佛一万只管风琴齐声呜咽,偌大的长甬道里掀起一股狂风,从身后尽头猛刮来。艾伯特转身,尽头的黑暗里亮起冲天的火,水渠里的污水一瞬间蒸干,两侧泥墙上升起白汽。

他看到了一抹黑影,携着火与光朝这边冲来。层叠的掘居者和鳄鱼纷纷哀嚎,像是抱锁的竹节虫一样散开,摔在地上翻滚。未烧死的掘居者咆哮着扑去,一秒后被炽热的蓝焰贯穿,仰面躺倒在地,嘴里升起白焰。

两个黑影在干涸的水渠里走过来,踢开零零散散的碎骨和彩皮。直到这时候艾伯特才看清沟渠里那些碎东西,一地流光溢彩的碎物,虽然黯淡却仍然闪着冷光。黑影从黑暗里走出来,身后巨大通风扇外透进来白光,照亮了那两张脸。艾伯特看清楚了,越臣凉和柯迦。

“感谢蓝疆——“艾伯特痛苦地闭上眼,几近衰竭地呼出一口气。随后他拖起疲惫的脚迈下平台。

“艾伯特?这里发生了什么?“

柯迦轻声问到。他们是接到玛尔丹的求救信号才赶过来的,那只黑盒是焰伦队特制的信号

交流器,特殊的信号传输能穿透稍薄一点的钢筋水泥。其实玛尔丹在这一路上一直开启着信号发送,但之前一路上的地下室和水渠都处在较坚硬的水泥墙体一段,五米的厚度信号根本发不出去。直到最后他们跑到了这下水道系统的最后一段出口,信号才通过通风扇传了出去,但时间终究晚了一些。

两人在灰烬和骨架里迈步,走到艾伯特面前。

“我们等到了,终于。“艾伯特脸上悲怆泪流,握住两人的手,朝那片黑水渠里指了指,声音嘶哑,“她在里面,我真的尽力了。”

越臣凉瞥了一眼下面,迅速跳到水渠底部,用力扒开那些黑炭和蛇蜕,在水渠的最深处看到了玛尔丹。

她蜷缩在黑色的泥潭里,肩膀和后背遍布血痕,一截狰狞的鳄鱼头扣在她的右臂上。

艾伯特和柯迦在岸上蹲下,翻看了一下刚刚倒地的那名掘居者。

柯迦抹去灰烬和烧焦的黑皮革,从布满棘刺的锁骨里捏起了那张铭牌,上面标志着MDL的曼陀罗花绽开着,右上角签着成员名:维德。是掘居者那群老鼠。

他脸上冷峻如锋,用指甲抹开铭牌上那些灰烬,把它装进口袋里。

这群杀不死的肮脏老鼠也有牙和爪,一万只老鼠聚起来也能咬死狮子。

在这条长长的黑暗甬道里,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暴雨天,怕黑的女孩握着他的手,他们在重重黑暗的水泥厂里奔跑,满世界都是雨声和追跑声。他没能保护好那个女孩,她被成群结队的老鼠咬死了。

水渠下面传出一声呼喊,“队长伤的很重,帮我一下。“

柯迦转过身,顺着铁梯子慢慢下到水渠底部。在越臣凉闪开的那片角落里,他看见了伤痕累累的玛尔丹,浑身插满铁刺般的黑鳞,白色战服上晕开一片片血迹。

柯迦的心脏一阵刺痛。上一个死在他面前的女陔是他的挚爱,而这次受伤濒死的是他的训练官。“我们把她抱上去,外面中心街道上有督查者的运输车,趁最快时间把队长送到医院去。”

艾伯特也要顺着下去时,那边通风平台上的唐普德却忽然跌倒了。他随机转身登上舷梯,将虚弱无比的男人搀扶下来。他看到后者嘴唇哆嗦着,一直在叨念着,“让我看看女儿,她怎么样了……”费劲把他从通风平台上扶下来后,柯迦和越臣凉也从黑水渠爬了上来。当浑身是血的玛尔丹被轻放在水泥地上时,艾伯特听到身侧的男人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哀嚎,像是哽咽堵住了嗓子。接着他甩开手,猛朝地上的女儿扑去。

“这是——”越臣凉上前迈了一步,看着艾伯特迟疑地问。

“玛尔丹的父亲,原蓝疆后备区部长。”他伸手示意阻挡,“这群MDL掘居者的这次行动,就是为向他复仇来的。”

柯迦和越臣凉退后一步,看着满脸是血的男人跪倒在地,握起玛尔丹一条胳膊,无声地痛哭着。以前在幻域区训练时,他们很少听玛尔丹说起父亲。作为队伍的训练官,任何涉及她身世的玩笑都不被允许。

曾有一次被抓到,他们三名队员直接被惩罚负重十公里,那一次严厉的教训让他们都记住了。以后在训练和休息时都尽量回避她的家世。但他们都没想到,会在这条漆黑的下水道里以这样的方式看到父女相会。藏在玛尔丹身上的秘密真是多到不可想啊。

三人将各自的外套和战服扯下来,绑在一起做成担架,将玛尔丹抬到上面抱起来,随后顺着长长的水渠原路返回。

身后尽头的巨大扇叶间仍有尘埃和水气灌进来,随之飘进来的还有隐隐的喧哗声,像是有成百上千人聚在大街上吼叫。“陆英招还在军备区的控制之中,我们动用一切方法了,但是连他们的外围防线都进不去。”走在前面的越臣凉忽然说到,“要是他看到这样的玛尔丹,会心疼死的。”

艾伯特抬着担架的一角,双眼黯淡着,慢慢说到,“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命令是西里亚特下达的。我只是集团军群里一名普通的战队领导,没有权利影响他的决定。”他像是忽然老了十几岁,声音沙哑起来,“不过我相信他不会做出错误决定的,他是整个蓝疆战区的总部长,掌握永生的S级超人类,他很明白陆英招的作用。”

“所以我们一到岸后就被军队遣散,然后他就被抓起来了,而且不允许我们访问,不允许任何人看他?你知道我们从域外广海逃出来又多难吗。”柯迦静静说到,声音低沉怒意如钟。艾伯特叹了口气,慢慢低下头去。

就在他们探头钻出那面被炸出窟窿的墙,回到空旷狼藉的审判大厅里时,越臣凉长时间失去信号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拿起来划亮查看,里面讯息界面上接入了一段无人机录像,宽阔的蓝遗广场上人满为患,花坛中间十根竖立的雕刻合金柱中的一根被人流围住了,柱面上缠满锁链像是锁着一个人。夕阳沉落,人声鼎沸,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祭祀。

越臣凉眉头微微一皱,调整无人机镜头迅速拉紧,掠过无数躁动的人与树,锁定广场上中央铜柱上的那个人,那张脸。模糊的五官逐渐清晰,熟悉的轮廓显现出来。一缕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看清了,那就是他们要找的,陆英招。

越臣凉放下手机,轻声说到,“我们有麻烦了。艾伯特,这就是你尊崇的总部长做出的决定?”说完他把手机递出去,另外两人都看清了上面的画面。

蓝遗广场。

复杂的降灵仪式在地面蔓延、勾勒,中间巨大的合金铜柱上绑着一名黑影。就像女行为艺术家玛丽娜做出的那个实验,将自己一动不动麻醉了六小时。现在陆英招也被合金锁链锁的一动不动。

西利亚特派出了督查队,全副武装的人群在人山人海的包围圈外,面对着熙熙攘攘的平民不敢上前。

周围无数暗绿色的草地上,千丝万缕的星之彩从地下土壤里生长出来,这一片荒野在迅速枯萎、衰竭。人群外的装甲车和防御工事上爬满了一层细密的油彩,像被腐蚀一样迅速软化、塌陷。督查者和集团军陷入慌乱之中立即戴上佩戴上“封闭战甲”。

后备区三层的管理室。

白鸣抬起头,面前的油画上一副诡异的场景,蓝天上出现了星辰。

蓝疆指挥部检测中心警报长鸣。

面前无数监视屏幕上,防御区ABC城区中数万里被夺去的陆地上,千柱之城和拉莱耶拔地而起。实时气象管理局显示着,无垠的积雨云从海洋上浮现,向着陆地缓缓推进。

蓝遗广场

无风的天空上围满了透明的云彩帷幕,所有的云絮压扁、撕裂,散射的蓝光被引力拉扯消失,露出了后面的伟岸星辰,漆黑色的飓风飘在天上。

三把巨大质量的银钥悬在空中,部署在蓝疆巡弋区海岸以外的排列上形成了慢速场,一切流动的风都被聚拢、压缩,宛如实质的重力压在大地上。

克拉肯降临了。

沉睡之神,拉莱耶之主。背上有蝙蝠翅膀的巨人、统帅着星之眷族与深潜者。数万米的云雾波涛从海上席卷而来,淹没了偌大的蓝遗广场。

几乎是同一瞬间,广场上铜柱碎裂,昏黄的的火焰向四周辐散,绑在陆英招身上的合金锁链寸寸碎裂,深海星空之主哈斯塔自他体内破裂而出,与天空中的深海巨妖遥遥相对。这一刻他想起十年前在摩天农场的平凡日子,那时他还是一个种菜小子,和妹妹、爷爷生活在狭小的蜂巢里。但所有的一切都走到了今天,他也无悔。

一亿年前发生在旧大陆的战争再次打响,两大旧日支配者猛烈撞击。他们咆哮、厮杀,所有的天空和海洋都在震颤,星辰破碎,大地开裂。所有直视战争的人和生命都在消逝,暗的瞳孔里凝固着两个屹立的黑影。

数万具尸体被遮天的岩石、海水掩埋,周围呼啸的风吹起尘埃。

一年后,当这城市与大地的废墟重新被揭开时,人们看到了两具巨大的枯骨,以及两具焦黑、碳化的人类尸体。

毁灭后的重生,蓝疆走向亿万年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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