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回归(2)
萨甸岛上，旧神和泰勒斯站在焦黑的水晶街道上，四周灼热的岩地向上升起缕缕白汽，无数熔化的弹片躺在绿色地面上，明亮的熔金色慢慢黯淡了下去。
旧神抬起头，目光穿越前方林立的塔楼和圆坛，仿佛看到了海上正在起航的“疆A”驱逐舰，那里波涛怒吼，排开的层层涛幕碎成细小的水花。
“深海星空之主，哈斯塔....”
他举起右手查看。那张没有掌纹的手心里躺着一张枯黄的布衣角，那是他刚才从陆英招身前揪下来。
旧神猛地攥紧手掌，衣布角被碾成了细小的齑粉。“疆A”级驱逐舰的二层舰楼内，躺在医疗床上的陆英招忽然心脏一颤，一股悸动袭遍全身。
旧神与哈斯塔都是行走于星空之间的支配者，后者被困于古都废墟卡尔克萨的神秘湖泊附近，与毕宿星团有着特殊的联系。哈斯塔拥有无数化身，但其魂灵被幽禁于湖泊之中，所以黑暗战役开始时他并未参与进攻。
而当旧神被陆尼亚的万吨级核弹击退后，他没有力量复活，所以一直待在纵深的湖底之下，没有任何反应，没想到他现在却再次出现了。
泰勒斯此时已经退了深绿台阶的边缘，拖着虚弱的身躯向后挪动。
他想赶在旧神注意前离开这里，去红杉林里寻找安娜。他想确定她是否安全，这点绝对不能让眼前这名旧神知道，天知道会出什么可怕的事。
“去哪——”
泰勒斯的动作猛地顿住。他抬头吃惊地望着机身，后者正背对着他，但那两片黑绿的膜翼却像带着眼睛一样，微微摇晃着。
“我...我去集结拉莱耶城里的星眷族人，他们...或许需要指导。”
泰勒斯有些颤抖地站起来，攀上那层巨大台阶，双腿在拂过的风里轻轻晃动。
“好的躯体都没了，你....将就着用吧。”旧神背对着他说话，语气像宰杀一条鱼一样随意。
恐惧像滚雷一样在泰勒斯心里炸开。他眼前出现了暂时的漆黑，浑身颤抖着往后退，语无伦次地说话，
“可我...我是神谕者啊，我为您做了那么多的工作。
我..我可以成为星之眷族的族人，我将跟随你攻占蓝疆....”
“不用了，接受这些力量就是你最大的作用，你应该为之感到荣耀的。”
旧神淡淡的说，同时转过了身。泰勒斯看到，他胸腹上覆盖的泛白鳞片已经开始脱落，里面能看到灰绿的粗筋和结缔，表面黑褐色的瘢痕像大丽花一样绽开，此时的他看起来活像一只千年的骷髅。
完了。
泰勒斯惊恐地迈步后退，心底里恐怖的想法一个个冒出来。
他唤醒的确实是一名力量无上的神，但神已经在沉寂的废墟拉莱耶里生活了数千年，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只渴望吸血的腐尸鬼，自己会死在这的 !
泰勒斯接连退了三层台阶，直站到下面深绿色的城地上。
“怎么？你不是想表示你的忠诚吗？献出生命就是最好的方法，怎么不来了？”
旧神的话语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扎进泰勒斯的胸膛。他不想死在这里，不想变成傀儡，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他想活着 !
泰勒斯在原地跌倒后立即爬起来，在经过绿水池的时候又绊了一跤。他一骨碌爬起来，顶着湿透的头发往前跑。
身后的旧神孤独地站着，望着逃窜的泰勒斯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泰勒斯没命地狂奔，仿佛身后是催命的修罗。先前力量激起的贪欲全都消失了，冰冷的空气冷静了他的头脑。
虽然面前的景象都变了，但他还是根据方向在街道上狂奔，身后并没有追来的声音，他加快了速度，并张嘴朝空中喊安娜的名字。
没有答复，但他仍然在不断奔跑，希望能再次找到那棵藏匿的红杉。
透明的气流悄无声息地从身后摸上来，在泰勒斯脑后分出细小的触手，随着他的奔跑不断接近。
泰勒斯看到，前方黑暗的天光下一个水池的轮廓显现出来，三层，呈暗青色，顶层中心竖着一只狰狞的手臂雕塑。
这是他记忆里安娜所待的地方，但现在那棵红杉已经消失了。他正想往前迈过去，脑后的触手已经抵达了他的身体。
疼痛从后脑传来，形成恐怖的狂潮，向前笼罩了泰勒斯的全身。
他无力地趴倒在地，额头磕到了绿色水池闪着金光的池缘。旧神从原来的台阶处消失，瞬移至水池前方的街道上，盯着地上摔倒的泰勒斯。
泰勒斯伸出萎缩的干枯手臂，向前摸索着池缘撑起身体。一条触腕从旧神脊背上抽出，想秤砣一样砸在他的背上，泰勒斯立即又塌了下去。
像当初拉莱耶内第一次接收到精神波一样，这次的灌输带来巨大的痛苦。
旧神已经接近朽烂的躯体寸寸崩解，血肉和斧足凝成纯净的血液，墨绿色液体在他周围凝聚宽大的绸带，混着血液一起紧缩，形成黑褐色的巨茧，将他包裹在内。
泰勒斯意识模糊，枯瘦的指尖伸出巨茧，伸过凹陷的水池，像是要触碰前面的什么东西。那是一缕白蓝布条，挂在水柱中央，随风向右飘着。
他认出来了，是安娜蹲在树洞里穿的那件圆领衬衣，上面印着这种交叉的蓝白条纹。
这是她原来待的地方。
泰勒斯的双眼圆睁着，在黑褐色茧层裹住他的面容前往右瞥了一眼。
一张蓝疆的战士领牌，插在水池与地面的夹缝里，他看到了上面印着的军群印记，以及一串黑色编号。
她没有死，肯定没有。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黑暗降临，淹没了泰勒斯的脑海。
哗啦一声，陆英招从病床上跌落下来，在冰凉的地板上大口喘气，窗外是医务员走过的窸窣声。
他挣扎着攀到床上，摸到了被汗浸湿的棉被。
“你醒了？来服药吧。”
一名穿着护士服的女医务员打开门进来，走到他的病床前把药盘搁在床头柜上。
陆英招瞥了一眼盘里的药，三瓶褐色的维生素药瓶，两支蓝色凝血剂，以及一瓶促进骨痂愈合的胶囊。
“疆A号上配备的医疗资源有限。这些药能维持你的病情稳定不恶化，进一步的治疗需要到达巡弋区了再进行。”
女护士继续说着，同时给陆英招盖上棉被。
陆英招倚着床板，朝左边望去。
房间不大，他的床摆在右边，靠近房间右面墙壁。
在他左边，跃过中间柯迦躺的那张床，最里面还摆着一张床，一个消瘦的轮廓背对着他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窗外来往的医务员和战士。
陆英招看到她右边胳膊处的袖管空空荡荡，风一吹轻轻晃了起来。
“胶囊一天服两颗，药片分三次服用，早中晚各一次，每晚九点你必须去康复室进行锻炼治疗，以防止肌肉萎缩和关节僵硬.....”
女医务员继续说着，陆英招一边听着，一边把她所说的记进脑子。
“航行需要两天，船上的动力舱损坏了一部分，航行速度减慢了一些，你不用担心。”
随着门关上的吱呀声响起，女医务员端着药盘离开了房间，病房里只剩下三个人，陆英招，玛尔丹，以及熟睡的柯迦。
陆英招掀开棉被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腿，上面缠着厚实的白色绷带，两侧鼓起的地方插着夹板，固定骨骼位置。
陆英招轻轻晃了一下左腿，钻心的疼痛让他出了一层汗。看来这次他受的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重。
对面传来了窸窣的响声，陆英招抬眼往前看，面向窗户坐着的玛尔丹斜着的身体正在摆正，似乎回头瞥过。
中间床上的柯迦在梦里发出呢喃声，像是梦到了后备区里的莎莉丝。
陆英招想了又想，最终决定说出第一句话打破沉默。
但他张嘴的前一刻，玛尔丹首先开口了，
“我们离开这场战争。”
听到这句话，陆英招心里一惊，随即脱口而出，“为什么？那个恐怖的家伙已经出来了，他会毁灭整个蓝疆的。”
“那我们就到陆御战区去。你不是有个妹妹吗？我们一起找到她，在陆御战区好好地生活。”
陆英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他不知道为什么玛尔丹会这样说。
原来她是幻域的超人类训练官，甚至偷偷背着父亲跑出来，那时的她身上充满了不服输的冒险的精神，现在....
“我也有个妹妹，叫玛朵，是住在蓝岩庄园的，来萨甸岛之前我把她寄托在幻域了，由幻体照顾她。我们回去之后可以进去把她接出来，然后我们——”
“不能这样，玛尔丹。”陆英招忍不住打断了她，轻声说到，“这场灾难和我有关。我们经历的一切没法抹去。当那名旧神降临蓝疆时，没有任何人能逃掉。”
“那就跑的远远的! ”
玛尔丹忽然转身来了，陆英招看到了她脸上介于愤怒和恐惧之间的表情。她愤怒地说到
“我们失去了多少？越臣凉差点被夜魇杀死! 逃避有一点可耻，但有大作用。
我不想当英雄，你也不要当，我不希望我们轰轰烈烈死在蓝疆的战场上，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地活着，仅此而已。”
陆英招看到，玛尔丹的眼里溢满了泪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表现出这么大的脆弱。
“你怎么了，玛尔丹？”
陆英招茫然地问到。
玛尔丹在床沿坐下，盯着陆英招不再说话。
是什么？陆英招，你应该知道，因为我爱你，我感受到了美好，我变得退缩和保守了，只希望能守住我们彼此的生命，好好活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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