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暮色之森(1)
萨甸岛，米格镇。
博格走在葱郁的红树林里，手里夹着三副未完成的画。
眼前地面上光线影影绰绰，许多杂乱的光点打在他胸前的灰衬衣上，连成虚幻的蛛网。
他是在岛上住了三十年的画家，也是在大山里教授越臣凉控火的老师“枭”。
博格的御因和越臣凉一样，都是乌焰。但不同于越臣凉，他的御因已经突破了三阶，达到了A级四阶。
超人类的体质终抵不过岁月，年轻时他能用乌焰蒸干一池的海水，现在却连烧壶水都感到累。不过他内心的那团火并没有熄灭，他把精密的乌焰灌进了画笔里，用火红的炽热绘出一副又一副画。
这是他一直以来遵循的理想，游历世界而不占有世界，他只想把它记录下来，留在永恒里。
在大山里遇见越臣凉只是个巧合，他还记得那个倔强的孩子，在满是强盗的山城里闯荡，饮食残羹泔水，瘦弱的脸上满是青紫。
但狮子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他一眼就看出了孩子眼里的火，那是能烧穿一切的乌焰。
所以他拦下了越臣凉，同为乌焰拥有者的他在尽力教授。春去秋来，曾经瘦弱的孩子长成了魁梧少年，一簇乌焰能够烧红一片晚霞。
但枭必须要走了，这源于越臣凉醉酒后说出的那个秘密，他因为自焚而把亲弟弟烧死了。
尽管当时越臣凉声泪俱下，用了心脏撕裂的勇气才说出来的。但博格却在听完时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越臣凉的弟弟是自己体内御因紊乱而引发的自焚，他的死和越臣凉没有直接关系。
博格是A级四阶的超人类，曾经在各种研究所里工作过。这种事情是比较罕见的一类基因紊乱现象，但在乌焰这一强攻击型御因的领域却相对比较频繁。
同大部分超人类觉醒者一样，乌焰也是由于拥有者基因组DNA分子排列顺序发生改变而造成的能力。
不过这一改变并不是稳定的，陆尼亚研究所曾在觉醒乌焰的人群中抽取样本做过调查，结论显示该种超人类一级亲属所生下的非同胎婴儿基因并没有歧变。
这一发现让陆尼亚帝国的大部分科学家有些失望。毕竟如果是父母带有特定岐变基因的话，那么批量降生超人类就可能成为现实。
但在大容量的调查中，也出现了一两例特殊的个体。一名乌焰觉醒者属于母亲产下的双胞胎中的一个，而他的孪生兄弟也出现了类似觉醒的症状。
但随后跟踪的调查结果却又让他们失望了。那名孪生兄弟体内的乌焰处于失控状态，每次爆发时都会伤到自己。
岐变基因所传递的能力并没有均摊到两个生命身上，反而是出现了类似吸收异卵双细胞的嵌合现象，一方吸饱，另一方残缺。
后续的部分三胞胎中有觉醒者个体的案列也验证了这一现象，一个是御因获得者，另两个分别是能力递减的失控者。
所有多胎中有觉醒者的案例全都符合这一定理，无一例外。
后来博格曾经询问过越臣凉关于那场惨案的细节。越臣凉酒醒后虽然极不愿意回忆，但还是告诉了他关于弟弟的模样。
他从研究所的案例中找出了符合越臣凉年龄段的双胞胎觉醒者。事实表明那些失控者的自焚现象相对说更弱，造成的碳化程度也更弱。
根据越臣凉的年龄，他当时的乌焰等级应该是一级，但即便那样火焰的温度也应该到了500℃，失控者的火焰温度一般在控制在200℃以内，造成的尸体碳化程度有着天壤之别。
而越臣凉说到当时弟弟尸体上还裹着焦化的睡衣。当时大山里卖的主要是廉价的化纤衣服，只能耐二三百度的高温，如果是越臣凉无意识的乌焰外放，那么那件衣服绝对会被烧成灰。
意识到这个真相后的枭心里沉重起来。他知道越臣凉这一路走来靠的是心里的愧疚，这个少年一直想变强。但博格每次看到越臣凉坚毅的脸内心就一阵抽搐，那张脸很少有幸福的笑。
仇恨和委屈太多啊，压弯了少年的肩头。
枭终究不能释怀，他怕自己哪次醉酒会把真相告诉越臣凉，那样会毁掉这个坚强少年的。
所以在教完越臣凉所有的乌焰技巧后，枭选择了静悄悄离开，并告诉越臣凉要去蓝疆，去更广阔的天地，忘掉那些事。
而他却以神秘老师的身份留在越臣凉的回忆里，这是最好的结局。他希望越臣凉能像西游记功成行尽的最后一回那样，抵达西行终点时，孙悟空对师傅说出“互相扶持，两不相欠”。
但很不巧，一件可怕的事情又让他们在这座萨甸岛上相逢了。
他能看出，越臣凉脸上少了倔强，多了稳重。他知道这样就很好了，那件事已经远去，就让它烂在时光底部吧。
和越臣凉同来的那个少年陆英招，他能看出心底也藏着某种事情。但他猜不透是什么，不过通过身体的能量波动他感觉到，那个少年身体里藏着惊天的力量，足以掀海平地。
但老了就是老了，他也不再想追究了，现在他只想安静地作画。
他刚才在米格镇巡查了一圈，那个可怕的年轻人已经走了，现在他能安心作画了。
远处的一棵红树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棵树地底部像被人涂画过，染上了五彩的颜色。顶部枝叶迎着狂风摇曳，看起来彼有一番意境。
他找到一块石头坐下，在灰绿杂草间支开画架，夹好画布准备作画。
一阵轻风吹过，博格眯起了眼睛。眼前的画布上阴影变换，整体却慢慢暗了下去。
有灰暗的光从头顶照下来，他抬头朝上看。
原本平静明媚的天空变得一片阴暗，其中有暗红的怒云在旋转，云隙间能瞥见漆黑的星空在闪烁。
博格呆住了，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只存在于梦中！
但常识却又提醒他这种情况绝对有异常，博格隐隐感觉到，那件可怕的事要在萨甸岛上发生了。
巨大的太阳正在消隐，金色的阳光缓缓从米格镇的街道上抽离，享受日光浴的居民疑惑地收起了折椅。
狂风从天而降！随后在红树林里肆无忌惮地飞窜，所有的树叶都在飘落，随着气流在上空盘旋。
博格被风吹的睁不开眼，只能收起画板开始离开。
恐怖的腥臭味飘入他的鼻孔，博格一边掩着鼻子一边跑。他的余光瞥见，周围的植物在萎靡腐烂，截面处生出了彩色的丝线，在地面上缓缓爬动。
布满枯叶的地面在鼓动，犹如即将破壳的蛋，黑色的裂纹延伸分叉，有绿色气体从里面喷出。
他终于跑出了红树林，进入米格镇，跑到街道的中央。所有的居民都从家里出来了，惊恐地注视着天空。
天上的怒云突然破裂了，漆黑的夜空暴露在他们眼中，其上暗红的星辰放射奇异的光。
异变突至！
域外广海，出界线18海里。
刺耳的警报声在指挥舱内回转拉长，所有的工作员都神色紧张，辗转于操作台和测绘图像之间，屏幕上摄像机传回来的画面变成了一片漆黑，即便高强度的照明灯也无法照亮外面。
“舰长，海水压力极增，我们的核潜艇航行速度降低了。”
一名工作员抬头对玛尔丹说到。
“下潜深度没变，压力怎么会忽然增高？”她盯着屏幕上的声呐图像问到。
“我们已经进行海水采样了，研究组的人员正在进行检测。”
左边空旷的屏幕上出现了一面空白窗，一只密封的透明罐体出现在里面，里面封住的流动液体正是在潜艇外吸取的水样，本应该蓝色的海水此时却变成了深黑色，如墨汁般流动着。
玛尔丹盯着那个透明罐子，感到了有些疑惑。这不会是某只乌贼喷墨汁被他们捕获了吧。
“水样温度50℃，超出该区域海水平均值。”
“磷酸盐浓度＞5.0ppm，推测含有其他重金属。”
“固体不溶物镉、铅、铬超标，固液混合海水密度＞9.0。”
工作员的脸色变了，一千米的下潜深度他们已经经历很多次了，对这一层海区的水样密度了如指掌，但这次捕获的海水指标已经超出太多了，前面的海底肯定出了某种可怕的事情。
“长鲸号能挡得住吗？”
玛尔丹明白了，这些海水的性质发生了可怕的变化，分到核潜艇上的压力增大了。
“暂时没什么问题，长鲸号核潜艇的壳体是双层复合结构，采用的是蓝疆硬度最高的合金材料，这种深度再加十倍也能行。”
那名工作员看着面前的屏幕，自信地说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撞击声打断了，砰地一声闷响，透过舱壳传进来，舱壁四角的托架和管线不断摇晃，玛尔丹扶住座椅才没跌倒。
“开启围壳前窗！”
她对两名工作者下令。四名超人类从身后的舱门里跨进来，刚才舱体的震动把他们都震醒了，风刑者更是被直接从上铺晃了下来，但好在他的脑袋比较硬。
黑亮的金属罩缓缓滑开，露出的还是一片漆黑的画面，不时有一抹蓝色荧光划过，提醒外面是他们所处的位置还是海底。
“撞击来自整流罩右侧，艇体表面没有受损，推测可能是某种海底碎石，声波系统并没有检测到生命。”
工作员盯着声呐探测图像说到。
“有什么东西撞上了我们？”
旁边的冰溪女盯着漆黑的前窗说到。
“现在还不到你们战斗的时候，好好休息就好了。”玛尔丹看了一眼她身上的蓝色睡衣说到。
“怎么？你以为在潜艇内部我们就无法攻击外面了？”旁边的风刑者忽然说话了，他脸上有些灰暗，上面蹭了些灰。
“我觉得你们还是先穿好衣服再进来比较好。”玛尔丹瞥了一眼他，他随意的态度让她有些不悦。
喀喇喀喇——
一阵沉闷的摩擦声，连带着舱室都慢慢震动起来。他们都惊恐地看见，漆黑的前窗忽然亮了起来，一片闪着荧光的菱形鳞片从左边滑入，缓缓地游过，鳞片的边缘切割玻璃，把覆盖的聚合层割出道道弯痕。
玛尔丹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那些怪异鳞片。暗红荧光滑过之后，一簇闪着蓝光的细小圆圈从左边黑暗里划出，猛地迎上他们的视线，在黑暗像是一朵分裂的绣球花。
但仔细一看，那些花的花蕊处是一个银灰色的不断转动的环圈，那是一颗颗细小的瞳孔！
“荧光物种？怎么会体积这么大！”
工作员失声惊呼起来，但转头就看到了玛尔丹在抬手嘘声。
外面那只生物像是听见了声音，闪着荧光的复眼扩散逼近，昏暗的前窗被梦幻般的蓝光占满了。在那些覆盖全屏的蓝光下面，一张橘黄色的巨嘴张开，慢慢朝他们探来，像是进食前的品尝。
“给你吃不就行了！”
玛尔丹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女声。
那名冰溪女猛地握拳，隔着前窗向前一拍。
外面舞动的蓝荧光瞬间紊乱起来，那只生物像是在经受极大的痛苦，银白的瞳圈猛地收缩，朝着他们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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