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实验体
满是金属横格的房间内,一个金发微卷的男人深陷在沙发里,他穿着卫勒公爵式的棕色条纹西装。
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孔本就苍白,在沙发肩投下的阴影衬托下,更显得如同斗兽场内的死囚犯一般,阴白、狞利。
他轻轻地站起身,走向旁边宽大的落地窗。这是一级住宿楼的12层,从这里看下去,几乎能看到后备区所有的地面建筑,长条状的沥青公路,高大的蓝灰色塔楼,以及远处屹立着的白色球壳状幻域训练场。
金发男人并没有注意那些忙碌走动的工作者,而是在盯着那栋巨大的薄壳状建筑物,那是围成一圈的高耸抛物面壳,类似于放大了无数倍的白色龟壳,几乎占据了整个后备区三分之一的面积。
横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有些突兀地盘踞在无数小如蝼蚁的楼厦之间,乍一看去,宛如无垠荒漠上凸起的海市蜃楼,给人不真实的虚幻感。
他知道,在那栋幻域训练场里,有无数名超人类战士,正在模拟战场内进行着全方位的训练。外面的甬道也安排了许多名督查者,虽然构不成威胁,但以他现在受伤的身体,势必会在群攻之下败退。
男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胳膊,那条袖子软软地塌下去,仿佛没有物体支撑一般。
他扯着袖子的接缝,缓缓地朝上卷起来。随着他的动作,漆黑焦黄的断臂露了出来。在断臂的残面处,能看到红色肉芽和灰色的骨痂正在缓缓生成。
这是那个该死的督查者造成的冲击,他记得,陆英招身边的那个女人称他为“艾伯特。”
他推测,那个艾伯特拥有的御因至少是A级的,而且形态不会低于三阶。恐怖的物理性爆炸,几乎炸断了他的整条手臂。
靠着身体的自愈能力,他勉强避免了截肢的痛苦。
但在手臂生长的过程中,他不得不忍受剧烈的幻肢痛,这更积攒了他内心的愤怒和仇恨。
只差一步,他就能完成和陆英招之间的零线传输了,那样他就能获得世界上最纯粹,最强横的御因了,至少现在他是这样认为的。
他很清楚自己和陆英招体内御因的本质,他之前的无数场战斗中,凭借着这幅恐怖的御因,几乎没有任何超人类战士能敌过他。
但同时他也更清楚,自己和陆英招的御因是同类,更是互相啃噬的关系,只有侵占了他的御因凝原
他哗地拉并落地窗帘,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恒温玻璃水浴箱。
里面闪着银光的钴合金耐蚀板上正躺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人,这是两天前他在废品站的锈铁屋下找到的,当时他已经三天没进食了,身体各项机能都接近崩溃。
他对这名男子进行了安全检测,测序仪显示他的血液里并没有代表着御因的歧化基因。
他当然不是出于发善心才救的这名流浪者,他要进行一项传输匹配实验,也就是之前的“零线传输”,不过这次的实验对象是普通人和超人类战士。
恒温无菌箱的表面嵌着一片晶莹的黑晶板,他伸出一根手指,戳动表面的虚拟按钮。
黑晶板上浮现出该名实验体的体征数据
体温:36.5℃
呼吸频率:16次/分
血氧饱和度:97%
无菌箱的左上角处贴有标有数字7的锡白纸,显示这已经是第七号实验体了。
箱体右边的实验台上摆着封有薄膜的受体血样,里面是由该名受体血清配成的2%红细胞悬液。
金发男人捏起一根纤细的采血针头,接着屏住呼吸,控制着心脏处的御因轴心轮转,浓郁的御因凝原开始在进静脉里穿梭,朝右手中指的指腹处凝聚。
他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指腹的周围开始变黑,指纹的缝隙间仿佛游动着无数条细小的蝾螈,想象一下无数片细刀在指尖游走是什么感觉?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跌落,摔进旁边的金属盒里。他对准那仿佛有千斤重的指腹,用力地一戳,精钢锻造的采血针瞬间穿透指腹,一滴浓郁的黑色凝胶物从裂缝里跌落,掉进了装有血样的玻璃瓶里。
用一条滤纸裹住开口的指腹,他把那瓶注入介质的血液样本放入了旁边的离心机内。
设定完离心转速后,他朝后退开,观察着玻璃瓶内的血样。
从白光投射的角度看,那滴落下的凝胶迅速开始扩散,吞噬周围那些普通人的血细胞和蛋白原。不到一分钟,原本血红色的样本就变成了浓郁的墨黑色。
金发男子并没有太过高兴,这是前六次实验都出现过的现象,六个实验体经过后续的孵育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排异反应,神智出现损伤或者是机体彻底瘫痪。
这也是他最后的一次交互匹配实验,如果这次不成功,他就决定彻底停止这项实验了。毕竟,频繁出现的人口失踪已经引起了后备区督查局的注意,如果再搜集实验体,难免会被发现。
他启动无菌箱内的移液器,将那瓶混合血样放了进去。随后,孵育过程启动,七条连接着头静脉和四肢静脉的软管开始涌出墨黑色液体,这是稀释了十倍的血样,但颜色还是浓的发黑。
无菌箱内的流浪汉睁着眼,琥铂色的眼球无神地平视前方。在实验开始之前,他就在流浪汉的咖啡杯里加入了麻醉粉,足够他睡上两天两夜。可怜的流浪汉还以为是那杯醇香的卡蒂姆咖啡是给他的热情款待。
随着血样的注入,流浪者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动,犹如半制动状态的汽车一样,不过那双眼睛里还是没有一丝光亮。
和前六个实验体出现的情况一样,这是那些御因凝原正在他体内搭建桥梁,形成特异性血细胞。
借着箱内的白光,能看到细密的血丝正缓缓地爬上琥铂色的眼球,宛如蛛网表面吐丝的蜘蛛大军。
实验体的体温已经飙升到了38℃,呼吸频率突增到30次/分。
金发男子突然看到,箱内的流浪者猛地弹了起来,撞在后玻璃罩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他显然醒了过来,下颚夸张地拉开,扭曲的嘴巴极快地张开,闭合。
大概是在说求救、饶命之类的话,但箱罩表面的隔音阻尼胶把他的呼声完全阻挡了。流浪汉像是被活埋进棺材的倒霉者一样,彻底失去了活命的机会。
金发男子冷漠地看着罩内挣扎的流浪汉,心中不免升起一阵失望。难道这次的传输实验又要失败了吗?
7号实验体承受不住超人类御因凝原的输入,脆弱的身体开始出现各种急性排异反应。流浪汉的脖颈开始肿胀,皮肤的毛孔里渗出浓黑的血,黑色的骨质鳞从皮下钻出,又重新涌进他张开的嘴巴里。
结果已经显然易见了,金发男子转过身,坐会落地窗前的沙发椅里。听着身后无菌箱内的碰撞声,他把浅色的黄绒窗帘拉大了一点。
更多的太阳光线照射进来,他身后的设备全都显现出来。
那是金属横格后的一间简易实验室,他申请了这栋住宿楼12层的永久居住权,在这间隐蔽的房间内修建了这间实验室。
金发男子端起玻璃桌上的一杯咖啡,看着窗帘缝隙外的那一线天空。旁边的那一杯已经空了,倒霉的流浪汉、7号实验体喝下了他,然后登上了一列通向死亡没有尽头的列车。
一只羽色酱紫的信鸽从窗外经过,落在窗户的边缘处,暗红色的脚趾勾住那根银色的栏杆。
金发男子看着那只鸽子,它挺着两块胸肌,也在看他,目光里似乎隐藏着几丝挑衅。他突然想笑,一只鸽子也敢这样看他了。
实验失败的沮丧和失望涌上心头,他突然恼火起来,端起咖啡杯,猛地朝前泼去。
赤褐色的液体被窗玻璃拦下,那只鸽子待在窗外,仍然一动不动地看他。他看着那只傲慢的鸽子,忽然很想笑。
他的嘴角扯了扯,却突然笑不出来了。
他看到,在那只鸽子紫砂色的瞳孔表面,自己的身后正站着一个通体漆黑的家伙!
他猛地转身,左手瞬间鳞化,狠狠拍向那个东西。
左手扑空,空中传来一声惊悚的怪笑。他朝右边空旷处滑动,躲避砸下来的黑色物体。退到墙壁处,他终于看清了那个东西的全貌。
眼前的东西可以说是7号实验体,是那个倒霉的流浪汉,但他此时的相貌和人类差了十万八千里。两只眼睛暴突出来,整张面孔都变成了黑褐色,上身披着细密的装甲鳞片,漆黑的骨刺从缝隙里生长出来。
它显然没有进化完全,下半身还是覆盖白膜的人腿,显得很是怪异。
金发男子的第一个反应是,实验成功了,但下一秒他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7号实验体暴起,朝他落地的位置爆射过来。
他顺手抽出旁边柜角的红色闪电棒球棍,猛地朝前抡动。硬铝合金的球棒狠狠地砸到了它狰狞的下颚上,飘溅出一团黄色黏液。
它踉跄了一下,整个身体朝右边墙壁片偏去,随后重重地跌倒在地。
金发男子举着棒球棍,紧盯着地上抽搐的狰狞怪物,不明白自己的御因凝原怎么会造出这种东西。
地上怪物覆盖骨刺的关节缓缓地弯曲,靠两只前臂撑在地上,两条后腿曲起,慢慢地站了起来。
它身上黑褐色的细密鳞片开始褪去,眼球表面的血丝也消失了,露出的琥铂色眼睛射出茫然无措的光线。
“嗯?”金发男子疑惑地看着7号实验体躯体发生的变化,脸上的表情由迷茫转为喜悦,传输匹配实验成功了!
他的脑海里升起一个指令,这名初生的实验体对他的指令十分顺从,开始朝后退,犹如被操纵的机器人一般。
他又接连对这名实验体做了检测,发现他的力量、速度、韧性以及灵敏都得到了质的提升,但唯一值得遗憾的是,他的记忆像是被橡皮擦抹去了,只能乖顺地听从他第一眼见到的人。这名7号实验体相当于成为了他忠诚的“死侍”。
突然,金发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事一样,朝金属横格背后的隐秘隔层里走去。
拉开横壁的密门,里面露出了一段狭小的甬道,两旁的立式囚笼里拘禁着三名失败的实验体,另外三名他已经处理掉了,剩下的这三名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变得令人作呕。
金发男子查看一名拘禁笼里的实验体,他的右上方贴着标有数字4的标签,这名实验体很特殊,是注入了他体内残余的陆英招的御因凝原,实验反应也不太理想。
但现在看来,4号实验体的状况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这是一名中年男子,是他从附近淡化厂的废墟里抓来的。
他按动墙壁上的红色按钮,玻璃罩朝两边打开,露出了关着实验体的金属拘禁笼。
4号实验体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但现在却生龙活虎的,看起来精力充沛。一打开囚笼,他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我就去扛了桶纯净水,你就把我弄到了这来,还给我身上扎针,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金发男子看着大声辱骂的4号实验体,嘴角却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他看到,那拇指粗的黑色钢筋被他按出了凹痕,他的双手却覆盖了一层坚硬的茧层。
本我记忆没有丧失,战斗力和防御力竟然同时提升了,看来自己同类的御因凝原功效比自己好多了啊。
想到这,金发男子内心突然升起了一个狠毒的计划。一名超人类战士的御因凝原能强化普通人的能力,这条消息如果透露出去,那些掌握集群军队的长官肯定会注意到的。
自己混迹的后备区军官圈中,唐衲德绝对配的上战力狂热者这个名字。
他很熟悉唐衲德的为人,表面上风光无限,其内心确是个吝啬的偏执狂,他谨慎地控制着他的军队,犹如守财奴在地窖里保存的黄金一样。
他把队伍强大的战力看成是高枕无忧的保障,只想一层层的把他垫高,然后死死的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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