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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节 走罢!


许青禾赶忙跑到小琢身边,“怎么了,怎么了?”

        琢姬一双硕大的眼睛红了起来,透出很大的委屈和恐惧。

        “不好!”江予焕把着许青禾的肩膀把她向后,“她身上有怨气,不要靠近她!”

        “我去?”江予焕顺着小琢的眼神看过去,不知看到了什么,惊讶的整个人站的笔直笔直的,视觉身高甚至比真实身高190还要高出不少,“牛哔——啊!”

        “你看什么呢?”许青禾很是不解。

        “给你!”江予焕从兜里掏出那种他平常收集牛眼泪的小瓶子,“涂眼镜上,一点就行。”

        许青禾很着急,所以倒牛眼泪的动作非常的粗鲁。

        “省着点儿!”江予焕推轻轻推了她一下,“好不容易来的!”

        “真抠!”许青禾一边吐槽,一边戴上眼镜。等她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嘴巴张的老大,“卧丨槽!”

        琢姬的对面,站着一个魁伟的男人——男鬼。

        男人昂首挺胸,一身英武之气,身着一身红底金花的飞鱼服,傲然而立。

        再看琢姬神情痛苦的扭曲着,脖子上赫然一道三指宽外翻着的伤口,那周身遍布着的殷红气息都是从这伤口中流出来的。

        “难道小琢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那这个男子就是杀了他那个将军了?”许青禾看向那男子,

        眨眼之间,他身上漂亮的描金红底飞鱼服换成了周身甲胄,而后甲胄为刀斧砍断,他周身遍布伤痕,半跪于地。

        许青禾叉着腰,“他们怎么不说话啊?”

        “你这胆子是够大的!”江予焕从她的后背上拿下古琴,“考你一下,如果他们两个是明朝人,都是多长时间的鬼魂了?”

        “倭寇最为猖獗的时候,是16世纪中叶,400多年吧!”许青禾问他,“然后呢?”

        “四百多年的亡魂,能有个影子就不错了,你还想让他说话?”江予焕盘膝席地而坐,将那古琴放在膝盖上,“那我来帮帮忙吧!”

        “等~灯~”

        琴音一出,许青禾便察觉出不对劲儿,“这怎么还低了半个调?”

        “因为这琴,”江予焕的手指当真好看,轻轻刮过琴弦,就像是在和琴说话一般,“当然要和她的主人一样。”

        “什么玩意?”许青禾皱着眉头。

        “你看啊!”江予焕抬起下巴,清晰的下颌线指向面前。

        许青禾诧道,“这怎么还带场景的?”

        “因为,这是亡灵的记忆啊!”江予焕继续轻声弹奏着那把古琴,

        这是一间雅室,这位将军尚在少年,不过他的眼中,尽是对百姓的忧患同情。“沿海倭患不怵!我大明永无宁日!”

        此时友人来访,“知道兄台想随戚将军阵前杀敌,甚是憋闷,所以特意带了舞姬前来助兴。”

        将军似乎心有不快,但还是被友人拉着去看了歌舞。

        琢姬初在眼前的时候,是那样美,就像是一朵挂着露珠的百合,清丽委婉。似乎只要一颔首微笑,就可以吸引将军的注意。

        将军看着她的舞蹈,总觉得不对,便问友人,“这是哪里的舞蹈?”

        “东瀛啊!倭国人最好的舞姬,怎么样?”友人看的津津有味,随口脱出。

        “胡闹!”将军将手中茶盏推出,拂袖而去。

        只留下琢姬在原地发呆。

        “啊?”许青禾又似乎明白了什么,“啊!难怪所有的乐器一沾上小琢的怨气就会低半个调。因为日本的传统音乐曲大多是小调形式,就是会低一个调的。”

        “不错嘛,有长进。”江予焕的手微微一转,琢姬身上的怨气便缓缓汇集到他掌中的古琴上,随着琴弦跳动。

        许青禾说,“这将军总不至于因为不能上阵杀敌,拿小琢一个女孩子出气吧!”

        “继续看!”那古琴的琴音,没有经过调弦,音调竟也缓缓的升回正常音调。

        将军下朝归家,很是郁闷,“为什么别人都能跟着戚将军去打仗?”

        这时候,他的耳中,是一阵婉转的古琴声,似乎很能安定心神,一转眼,看到琢姬在眼前,他似乎很不喜欢,“你怎么还在这儿?回家去吧!”

        “嫔妾,无家可归,求将军收留!”

        将军似乎是心软了,“算了,也是个可怜人,那就留在这里吧!”

        接下来的那一段时间里,将军异常气闷,每每有琢姬弹琴宽慰,他似乎也快忘了琢姬是异族人。

        许青禾问江予焕,“这不是挺好的吗?”

        “那是因为,故事没有结局。”江予焕的掌下,是琢姬身上越发厚重的怨气,几尽黑色。

        这日,将军很是开心,因为戚将军大捷,圣上也有意让他随军参政。

        可是,方一进屋,他便看到眼前这一幕,

        朝廷密报,凡京中枢密院四品以上官员才得此军中密报。

        而这份密报,就拿在琢姬的手中。

        “你在做甚?”将军手握长剑,目露凶光。

        琢姬跪在地上,“我,我……”因为心虚害怕,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是谁?想尽把法的来我府上做什么?将军长剑出鞘,剑尖抵在琢姬的咽喉上。

        “嫔妾,不是别人,”琢姬的眼泪流下来,似乎也不害怕了,“正是将军每提起,便恨之入骨的,倭寇匪首,王兴之女。辗转入将军府上,皆是为了父亲打探朝中军报。”

        将军的眼中是震惊,是愤恨,更是满满的惋惜,“既然如此,为何自曝身份,不怕我杀了你吗?”

        琢姬害怕的颤抖,却高昂头颅,“既落你手,便知无路可退,将军可知道,这么长时间,你心爱怜惜之人,便是存心要祸害你家国,屠戮你人民之人,将军可会觉得,屈辱吗?”

        “混蛋!”将军手中长剑一扫,便直接划破了琢姬的咽喉。

        “卧去!”许青禾想要上前一步,被江予焕拽回来,

        江予焕:“你干什么去?”

        许青禾:“小琢竟然是倭寇的探子啊!她不是个好人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将军的亡魂怎会因为执念一直没办法散去?”江予焕也站起来,“差不多了!”他修长的手指,打了一个极其清脆的响指。

        琢姬似乎恢复了意识,一双眼睛逐渐澄澈,缓缓的看向将军。

        那是明军与倭寇的最后一次决战,战船上旌旗飞扬,却也是极其惨烈的,

        将军登陆小岛,身先士卒,最终找到了贼首王兴,拔剑与之战数十回合,最终两败俱伤。

        王兴笑了一下,“我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却赚了你这样一个豪门勋贵,当真值了!”

        “无儿,无女?”将军一个走神,登时被刀斧加身,失去性命——苦战虽胜,将军殒命,他的灵魂跟着大明的军旗回到了国内,又飘忽四百余年,来到此处。

        江予焕的手指往竖抱的古琴上用力划了一下,

        几乎是一声巨响,

        将军的灵魂也从混沌中清晰起来,“这是哪里?我又是谁?”他自语道。

        “四百年过去了!”江予焕回答他,

        将军又问,“倭患可除了吗?”

        “放心,早干净了!”许青禾跟他说,“东南沿海富庶安定许久了!”

        将军满意的点头。然后他才意识到一件事,“为什么,我还,还……”

        江予焕低头看了一眼许青禾,又回答他,“因为你有未了的事情。”

        将军又看向琢姬,“小琢,你,到底是谁?”

        江予焕将琴的一端抵在地上,“看来小琢,应该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想起来了。”

        琢姬微微屈膝,“我是东瀛人,父亲皆与王兴同乡,父亲不愿与王兴同流合污,便为他所杀。我年幼为奴辗转中国,流亡数年。王兴,是我最大的仇人。”

        “那你为什么要……为什么那么说?”将军问她。

        “妾私心所寄,愿将军手刃王兴,可若身先士卒,将军势必九死一生。”琢姬低下头,“愿以我之身,以增将军对敌之恨,愿以我血,为将军祭剑。”

        “呼……原来如此。家国有恙,岂有一己之安乐?个终缘由,如此让人唏嘘。没有妄自尊大夺人性命,只有生死相随的爱情。”许青禾叹息一声,似乎很是感动,“解释清楚了,也就没有遗憾了吧?”

        “打住!”江予焕忽然喊了她一声,

        许青禾吓了一跳,“你鬼叫什么?”

        琢姬忽然笑了,“主人,你说的对,没有遗憾了,”就在这个时候,小琢忽然变了,身体变的透明,绽放出一缕缕金光。

        江予焕怼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刚才说的话,这是超度时候要问的,问完了他们就要走了。”

        “走了?”许青禾还没懂,

        小琢点头,“对的,主人,我没什么遗憾了,也没有执念了。”

        将军此时也在抱拳,“多谢二位,帮我们解开心中执念。”

        他拉着琢姬的手,“我们,不该在人世盘桓了,这便告辞。”

        “这就离开了?”许青禾还没来的及说话,只听见一声,“主人,告辞。”跟着,面前的两个影子,化成了一道金光,散开在旷野里。

        似乎还有点儿舍不得,许青禾看着周围一片空旷,以及偶有灵魂在半空中飞舞。

        “就,什么都没有了吗?”许青禾看向江予焕,

        “不然呢,留久了就是怨气了。”看许青禾还有些舍不得,他安慰道,“毕竟,你还记得呢!”

        “唉!”许青禾想了想,“那就让这个和他们一块去吧!”说着她顺手从江予焕的兜里摸出打火机,买了一卷烧纸点燃,将那古琴放在火堆上。

        琴烧到一半儿,江予焕叹息一声,“唉,可惜了。焚琴煮鹤,你真的可以了!”

        “行了,走吧!”许青禾学着他的语气,“中午了,都饿了。”

        “把火机还我!”江予焕见许青禾看着他,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车呢?”许青禾问他。

        “什么车?”

        “没有车?”许青禾指着乡村的土道,“走回去啊?”她摆摆手,“不对,那你怎么来的?”

        “打车来的。”江予焕揣好火机,

        “你就没想过怎么回去吗?”许青禾问他。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江予焕抬手抓了一下头,绑头发的琴弦随即滑落,头发在散落开,落在肩头。

        “真走回去啊?”许青禾忽然泄气,“五公里啊,开玩笑呢?”

        江予焕的语气很轻松,“很多累都不会白受的。”

        “真的?”许青禾半信半疑的走了两步,

        “你看!”江予焕指着天边。

        许青禾望过去,竟看见一对红顶白鹤,轻展羽翼,在碧蓝的空中翩然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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