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清晨,随着朝阳一点点升起,秋日的晨曦就一缕缕挤进窗子,洒在炕上,像在炕上铺了一层耀眼的金子。
这时,炕头拱起的一团棉被里,啪嗒伸出一截白玉藕段似的手臂来,不大一会儿,那手臂又懒洋洋地缩了回去,旋即从被里拽出一只肥肥的大橘猫来,再使劲一甩,就把它甩下了炕。
“喵!”
大橘猫别看身子很肥,却身形很灵巧,它被甩下炕后,只一摆尾,就四爪稳稳落了地,再一扭头,就朝炕上之人不满地喵喵叫了起来,作势还要再往上蹦。
“闭嘴,小坏!不许再吵!不许再上来!让我再睡一会儿。”
含着喃喃鼻音的一道警告声,恰在此时从被子里闷闷传出,虽一点威慑力没有,却也定住了尚未起跳的大肥猫。
桑果真的好气!
因着昨日傍晚在奚家吃了一碟甜甜的糖拌番茄,她这夜梦里,就梦到的全是这个。
好多好多碟糖拌番茄啊!她怎么吃都吃不完,幸福坏了。
结果正吃着呢,就被一跃而上,带着寒气钻进自己被窝,又重重压到自己背上的小坏给一屁股压醒了。
之后这家伙就压着她睡了一宿,她能不气?
桑果一向喜欢趴着睡觉,不知从何时起,小坏就拿她的背当起了自己的窝,每晚都要团在她背上睡。
原来小坏还小,压在桑果背上,她不觉怎样,但后来小坏越长越肥,她就越来越难以承受这个沉重的大家伙了。
于是每日晨间,桑家东屋的炕头上,就都会上演刚刚那一幕。
小坏被警告了,便没敢再往炕上蹦,只舔舔自己爪子,洗了洗脸,就乖乖趴在炕沿下,老老实实等着小主人起床。
不过,桑果到底没继续睡成,因为阿婆进来叫她了。
“让我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孩啊,太阳都晒屁/股了怎么还在睡?小娇娇,你是不是该起啦?”
阿婆边说边走了进来。
待她坐到炕沿上,先慈爱地摸了摸桑果此时露在被子外的一张白嫩小脸。
“娇娇,醒醒!该起了。”
说罢,又将桑果身上被子掀开,伸手到炕尾,拽过那里摆着的一套衣裳,举起来要帮桑果穿。
被阿婆这么一番折腾,桑果哪里还睡得着?
她懵懵坐起,自己接过衣裳,麻木地一边穿一边嘟囔道:“阿婆,还好早呢,再让我睡一会儿吧。”
“不早了,你柘哥哥都过来帮我担了半天的水了。快起吧,阿婆刚刚做好朝食,还热乎着呢。你起来洗把脸,好陪你柘哥哥一道吃。”
桑果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起了床。
洗过脸后,她终于彻底精神了,却没看到柘哥哥。
原来对方是去帮阿婆担最后一担水了,还没从井边回来呢。
东遥村并不是家家都有井,打一口井需要好多银两,大部分人家都是从早年间村里一起打的一口井里担水喝。
奚柘还没回来,桑果也不好自己先吃朝食,就跟阿婆说,她要帮她到鸡窝里去掏鸡蛋。
阿婆点头,桑果就带着小坏去了鸡窝。
结果不巧,今早上鸡窝里的几只母鸡都在孵蛋,鸡窝外,两只公鸡正在一起溜达着巡逻,此时若谁敢伸手进去,那便是挑衅了。
桑果当然也不敢,她转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开始想办法。
不大一会儿,便见她先在院子中间撒了把鸡食,之后蹑手蹑脚,小心绕过前来觅食的公鸡,终于一路顺利抵达了鸡窝门口。
站到鸡窝门口,她慢慢蹲下身,缓缓将手伸进鸡窝里,一点点接近正在孵蛋的母鸡。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可正当桑果要从母鸡屁/股底下摸鸡蛋时,身后小坏却突然呲牙,朝前面的公鸡猛扑了一下。
跟着,它又朝人家凶巴巴地喵喵叫了好几声。
这下可惹了祸了,两只大公鸡很快发现了桑果的偷蛋行径,张开翅膀就冲了过来。
桑果吓得连忙将手从鸡窝里收回来,然后站起身,撒腿就往院子里跑。
两只公鸡却穷追不舍,奋力扑腾着翅膀,那架势都快飞起来了。
小坏也跟在桑果身后狂跑,还被追上来的大公鸡叨了一口屁股,吓得它惨喵一声,就蹭地一下蹦上了桑果后背,让桑果背着继续跑。
一时间,桑家院子里是鸡飞猫跳,惊叫声连连。
“啊啊啊……别追啦!快别追啦!我不掏你们鸡蛋了,快别追啦!”
就在桑果最狼狈时,她一抬头,却见院子门口,一清俊高瘦的少年,肩挑着一担水,站到那,唇边噙起一抹笑,正目光暖暖地注视着自己这边。
晨曦中,他周身竟好似在熠熠发光。
啊!完蛋了!丢人了!
奚柘见桑果看过来,便放下肩上担子,快步走了过去。
走到院子里,他只一弯身,就一手一个拢住两只大公鸡的翅膀,叫它们再扑腾不起来了。
之后,他轻松拎起两只大公鸡,一路走回鸡窝,将它们与母鸡一同关进去,还顺手掏出了三枚鸡蛋。
待关好鸡窝门,他便将那三枚鸡蛋捧到了桑果面前。
奚家人个子都高,奚柘看起来便比正常的十岁孩童要高出许多,而桑果又矮,他就比桑果高了近两头。
于是奚柘弯下身,将一张俊脸摆到与桑果平齐,再单手托起鸡蛋,与小丫头温声道:“好了,没事了,拿着吧。”
桑果顶着一张涨到通红的小脸,两只手快速从奚柘的手掌上拿过三枚鸡蛋,然后一句话没说,掉头就跑。
却在经过鸡窝时,她又突然停下,朝里边公鸡做了个鬼脸,气呼呼唾道:“哼,欺软怕硬的家伙!”再朝母鸡,“你们怎么当的娘,连自己宝宝都护不住,笨蛋!”
唾完又跑,可她耳边,身后奚柘的笑声却怎么挥都挥不散。
等跨进堂屋大门,桑果快速将三枚鸡蛋放进灶台边的篮子里,之后就一溜烟跑回了东屋,再说什么都不肯出来。
最后还是阿婆进屋去,硬将她拽出来,哄她吃了朝食。
但彼时奚柘已经离开,并没有在桑家留饭。
“阿婆,柘哥哥怎么走了?”
一早上他帮忙干了那么多活,怎么都不留下吃口饭呢?
阿婆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孩子太懂事,跟他爹娘一样,怕占了咱们家便宜。唉,其实,是咱们桑家欠着他们奚家的人情还不完呢。”
头午巳时,天上的太阳已经爬得老高,在地里收了几个时辰豆子的奚家一家人,都坐去了田埂边,喝点水,擦擦汗,暂且歇一歇。
收豆子的季节,农家人一般要凌晨就下地,因为这个时候有露水,豆子不易炸壳,也就能少掉些到地里,损失最小。所以今晨,奚家人也都天没亮就出了门。
奚庆山和何秀秀,本想让自己昨个才刚醒的大儿子再好好养养身体,便没叫他,只带了两个小的下地。
哪想,天刚亮不久,大儿子就自己跑了来,还来了就埋头干活,一点没拿自己当刚刚病愈之人。
何秀秀心疼大儿子,便叫大家再多歇一阵儿,奚柘就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去。
他坐在那无所事事,脑海中就浮现出,刚刚在桑家,果儿羞恼着跑开时的那副小模样,唇边便不自觉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原来七岁时的她,竟这么可爱!可上一世的自己,却错过了这一段……
上一世,奚柘自启蒙那日起,就只对先生桌边的各种书册感兴趣,除埋头苦读外,他几乎从不与村里的孩子们一起玩,包括桑果和自己两个弟弟。
也因此,他小时候并未特别注意过桑果,只当她是一个被娇惯坏了的邻家小丫头。
直至桑果家里出了事,她爹娘过世,她阿婆又病重,弥留之际将她托付给了奚家,奚柘才开始真正关注桑果。
但彼时桑果已经收敛起自己所有的性子,一息间变得乖巧无比,虽然后来奚家人都对她很好,可她也仍与谁都小心翼翼。
大概,太怕被抛弃吧。
打那后,奚柘就不知不觉中开始心疼起桑果,而他,也渐渐懂了桑阿婆过世前的托付是什么意思。
奚家人最重承诺,既然桑阿婆将桑果许给了他,那么顾好她,就自然成了他的责任。
从那时起,奚柘便开始将小丫头放在了心上,等到了年龄,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亲。
成亲后,他们一个温柔持家一个仕途顺利,两人竟生活十分和美。
然而,一直以为自己是将桑果当成了责任的奚柘,却在自己妻骤然遇害后,整个人完全崩溃了。
原来,小丫头从不仅仅只是他的责任,更是早已长进了他心里,与他的心融为一体。
她死了,他的心便也跟着死了……
“大哥,想什么呢?”
二槐不知何时走到了奚柘的身边,也挨着他坐了下去。
奚柘看着身边二弟,朝他笑了笑,又往地里望了望,答道:“没想什么,就是在想,这些豆子什么时候才能收完。”
二槐顺着奚柘的目光也往地里望了望,之后又看回奚柘,满不在乎道:“嗨,剩的这几亩地还不快?哥,你是担心我们收不完,今日才不听娘的话跑过来帮忙的吗?”
“哥,你回吧。没见娘割豆秸时,一直在往你这边看吗?你再在家里养几日吧,别让爹娘担心了。地里的豆子我帮爹娘收就行,真没剩多少了。你瞧,刚刚小枫都被咱娘放跑,去跟大牛他们到南塘里摸鱼了。”
二槐说完,奚柘并没有接话,只仔细看了看自己二弟,半晌儿他才叹口气道:“二槐,其实你不用这么懂事的,该是大哥顾着你才对,如今倒让你为我处处着想了。你怎么没跟小枫他们一起去玩?”
二槐腼腆笑了笑:“大哥,你本来就挺顾着我啊。再说我都大了,才不跟他们一群小屁孩一块玩呢,帮爹娘干活才是正事。”
上一世也是这般,二槐总是懂事的让奚柘心疼。而他,也是为奚家、为奚柘奔波最多的一个。
奚柘拍了拍二槐的背:“行了,以后你便像小枫一样,该玩就去玩。到底我是家里老大,合该我多做些活计。”
二槐憨憨一笑:“嗯,知道了大哥。”
歇息过后,除跑去南塘摸鱼的小枫外,一家人又开始了劳作,这么一干就干到了日西斜,连晌午饭都没回去吃,只在地里嚼了些干粮凑活。
这般行事,除为尽快收完豆子外,也是怕桑阿婆再为他们一家子准备吃食。
可傍晚时分,奚家人前脚刚进院门,后脚,隔壁的桑阿婆就跟了进来。
“庆山啊,你们家小枫回来了吗?我们家娇娇头午就跟他一起跑去了南塘,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果儿……去了南塘?
水……
水!
奚柘脑袋轰的一声就炸开了,瞬间上一世的一些不堪回忆,和他对水的深深惧意,便全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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