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叶则伊半夜醒来了好几次,口干舌燥,起来接了杯水喝,隔壁休息室守着他的医生听到动静连忙起来询问,叶则伊表示没什么问题,让他放心睡觉吧。
叶则伊端着水杯坐到了窗台上,看到今晚窗外的月色意外的皎洁,像一层白纱洒在了窗外的花园里。
他喝了口水,想起白天已经答应了邵闻濯结婚。
上一世邵宏康来跟他提联姻,用的理由和邵闻濯那日跟他说的其实大同小异,想要一个“自己人”。
然而婚后他却成了自己一个人。
邵闻濯跟他提出结婚那天,他在想,他上一世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相信了,可是如今再来一次,兜兜转转他还是重蹈覆辙了。
他刚才做了许多虚虚实实的梦,梦见了一些邵闻濯出国前的事情。
宴会上。
邵闻濯永远是万众瞩目邵氏太子爷,众星捧月,而叶则伊在宴会上却并不张扬,叶正初带着他,只是为了不落人口舌,说他不念亡妻情谊。
可带着他去却从未在宾客面前夸赞过他。
“小则体弱愚笨”是叶正初向大家介绍他时用得最多的话,听着是自谦,实则是为了衬托他的大儿子叶尘羲。
叶则伊不喜欢这种场合,就会溜到没人看得见的角落。
那年他十七岁,某次他溜到了酒店后花园,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皎洁的月光,不同的是那是个盛夏的夜晚,漫天的星空。
他看到邵闻濯散懒的坐在长椅上,身穿剪裁有致的黑色晚礼服,带着镶钻的胸针,袖子向上挽了两道,精致明亮的袖扣一半都被隐匿在其中,依旧挡不住他矜贵的气质。
那一刻他脑子里蹦出一个形容词,披星戴月。
可惜这人手里却拿着一块咬得七零八碎的面包,顿时煞了大半的风景。
两人对上目光时皆是一愣,叶则伊转身就要走。
“阿则。”邵闻濯叫住他。
现在跑就显得太刻意了,叶则伊哦了一声,硬邦邦地回头看邵闻濯:“干嘛?”
“过来。”邵闻濯示意旁边的位置,又咬了口面包,笑了下:“我晚宴上没吃东西,饿死了。”
叶则伊镇定自若地挪动脚步:“为什么不吃。”
“被人围着,没空吃。”邵闻濯把面包递过去,“尝尝,我亲手做的。”
亲手做的?叶则伊有些讶异。
那是一块加了芝士的菠萝面包,叶则伊咬了一口就难以下咽,很奇怪的味道,以至于他吃相非常艰涩。
邵闻濯被逗笑了:“不喜欢的东西可以不接受,怎么什么都好奇。”
要不是这人说是亲手做的,他才不好奇。
邵闻濯仿佛能看透他的腹诽,忍了下没忍住,低笑起来,叶则伊这才后知后觉被他耍了,这是宴会特供的面包。
叶则伊当时情绪复杂,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可能是被捉弄调笑的无措,也可能是恼羞成怒。
那时候的叶则伊是孤僻又乖张的人,但很少因为小事跟人发脾气,因为不屑。但面对邵闻濯,他总是在这种幼稚又无聊的事上轻而易举的冒火,并且毫不掩饰。
他伸手就去抢邵闻濯手里的面包,却被比他健壮的邵闻濯轻松地钳制住手腕。
邵闻濯轻笑:“阿则想吃,我再去给你拿就是了,干嘛抢我的。”
叶则伊冷呵:“我才不吃,你也别吃,一起饿死。”
最后是被赶来的保镖拉扯开的,邵闻濯边好整以暇地理衣服,边欣赏他羞恼的獠牙。
叶则伊当下发誓再也搭理这家伙他就是傻逼,下次见时又忍不住好奇这个满身星光的人。
邵闻濯就是这样,牵动着他整个少年时期所有复杂的情绪。
然而世事难料,几年后邵氏集团风云突变,邵家掌权的夫妇更是一夜之间双双车祸坠亡。
叶则伊那次见到邵闻濯,是他父母的祭典上。
往日如王子般披星戴月的少年像忽然变成了满身枷锁的大人,浑身透着令人难以靠近的寒芒。
他身边的掌声和灯光都消失殆尽,没有人再围在他身边了。
那是个阴雨天。
祭奠结束后,邵闻濯消失了,叶则伊在附近的教堂找到了他。
邵闻濯独自一人坐在门口长长的台阶上,苍穹之下,身后是庞大的立体建筑。
显得他那么渺小。
叶则伊撑着伞站在他身后,替他遮挡住了冰冷的雨水。
邵闻濯周身颓丧,静静看着空气中缥缈的水雾,良久,忽然问:“阿则,你难过么?”
叶则伊跟邵家夫妇仅仅几面之缘,当然称不上难过。
“不难过就对了。”邵闻濯说:“那些人里没有人真的难过。”
叶则伊没有说话。
天空中的雨势越来越大,邵闻濯又说:“我要走了。”
“去哪儿?”叶则伊听见自己问。
“出国。”
叶则伊好一会儿才说话:“什么时候回来?”
邵闻濯浑身冷戾,却在这时抬眸望了叶则伊一眼,沉默片刻说:“你希望我回来?”
叶则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良久,邵闻濯说:“两年,很快就回来,这里还有属于我的东西。”
邵闻濯走了,那两年他没听到过邵闻濯任何消息。
直到邵闻濯回国,他们再次相见,邵闻濯亲眼目睹了他如何变得声名狼藉。
后来他跟邵闻濯结了婚,才勉强有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庇护所。
所以他前世才会在死前的那场车祸中,对邵闻濯说,感谢他当年把他捡回家……
-
看上他什么了……
邵闻濯问自己。
上一世,邵闻濯历经商场的腥风血雨,终于站上了巅峰,可到最后回过神来,才发现这一路走来,被千夫所指万人陷害,始终站在他身边的人只有叶则伊。
可最后他却把他弄丢了。
叶则伊的身体和车辆一起飞下悬崖落入了大海,他带人打捞了几个月,可到最后却连尸骨都没找到。
他感受过那样窒息的绝望,每一个每一个深夜,他无数次眼睁睁看着深渊中带血的白骨利爪将叶则伊从他怀中撕扯出去,日复一日,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和执拗。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整整三年。
某日再一睁眼,他回到了刚回国的那天。
他寻着记忆从机场一路驱车赶到郊外,终于在大雪纷飞的马路边找到了叶则伊。
他克制着疯狂的欣喜,小心翼翼地把他带回家,恨不得把他藏起来,刻在骨血里,永远护在怀里,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此时庭院里寂静无声,月光洒满了祠堂。
邵闻濯眸子里情绪晦暗,生出一丝异常的偏执:“二叔,您还记得当年我父母的祭奠么?”
“那天雨下得很大,所有人都只看得到我的狼狈落魄,只有他,在雨中替我撑了把伞,问我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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