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琅琊山2
瞧着杨树叶低头不说话,风晴雪便用树枝点点林放肩膀道:“你先说。”
林放“啊”了一声,心里嘀咕:“我好端端地在铲雪,旁人莫名其妙跑来骂我一顿,打我一顿,怎么还成了我的错了?应该是有什么我没注意或是不清楚的关节,是什么呢……”
风晴雪低头瞅他,挑眉道:“瞎琢磨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林放“哦”了一声,挑出一条可能的“错误”,犹犹豫豫问:“是不是那些人里,有什么不能得罪的人?”
风晴雪举枝戳他脑门,没好气道:“你把为师当成什么人了?”
林放没趣地扁扁嘴,转换角度道:“那是我们莽撞冲动,不自量力地以少斗多,搞得自己灰头土脸……遇到事情,没能准确地判断形式,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风晴雪扯扯嘴角,“你觉得最有利的选择是啥?”
林放懊恼地一拍地:“打不过就跑嘛……”还没说完,树枝就狠狠打在他胳膊上,风晴雪边打边骂:“打你打不过,跑你就跑得掉啦?人家会飞呢!”
林放吃痛,捂着胳膊狡辩道:“我还没说完呢,跑可能跑不掉,那就……”风晴雪懒得再听,挥手打断道:“行了行了,杨树叶,给你师弟开开窍。”
“是,师父。”杨树叶磕了个头,挺背转向林放,严肃道:“师父乃是琅琊大师姐,自小就打遍仙界无敌手,底下的师弟、外头的小弟,无不服服帖帖,不敢造次。咱们身为师父的弟子,代表的就是她老人家的脸面,人在家门口,竟然被几个试剑堂的人情弟子揍成了猪头,简直丢人丢到了姥姥家,大大堕了咱师父的威风!”
“为师的规矩,要么就不打,要打就必须把对方打趴。”风晴雪下巴一抬,给了林放一个“你懂了吧”的眼神。
林放完全想不到是“错”在了这里,颇有些委屈,“你还说当你的徒弟以后想揍谁就揍谁呢,结果这一来就挨别人揍了。”
风晴雪道:“是啊,想揍谁就揍谁,可你也得揍得过呀!”
“我以为……”是你负责揍人呢!后半句林放没敢说。
但是风晴雪理解了,恨铁不成钢地继续戳他脑门:“没出息,出门打架靠的是后台吗?靠的是拳头。打不过就找妈妈,笑掉人家大牙。”
说完叹息一声,点着杨树叶问:“所以你知道自己错哪里了?”
杨树叶羞愧地低头。
风晴雪道:“以前他们招惹你,你从来不动手,这回觉得在师弟面前丢了面子,受不了了,自己丢人不算,还领着师弟一起挨揍。”
杨树叶紧抿着嘴,不反驳。
林放实事求是地说:“他没输那几个什么人情弟子,要不是北山剑圣的徒弟……”风晴雪打断他:“叫师叔。”“是。”林放道:“要不是师叔的弟子,那个叫李禹的插手,那几个人情弟子早受重伤了。而且什么是‘人情弟子’?”
杨树叶道:“输了就是输了,输给李禹师兄是我没用。”
林放道:“李禹师兄太厉害了!就像……就像……”说着瞄了风晴雪一眼。
风晴雪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说说,怎么厉害了?”
林放道:“我也说不明白,就是觉得他的手段和师父给我演示的剑术有点像。”
风晴雪道:“吞吞吐吐,有什么话一次说完。”
“是。”林放讪笑着抓抓脸,“我瞧着师兄和那几个人情弟子都是使的剑力在斗,当然师兄比他们厉害太多了,可是那李禹却和他们不同,他一出剑就刮起了风,出完手连剑都没见着,倒不像是拿剑在做武器,而是用风在做武器,和上午师父您给我演示的那一招‘急风舞回雪’很像……不过只是很像,却不一样,我说不明白哪里不一样。”
“算你没白挨揍。”风晴雪露出笑容,解释道:“问仙入道,剑道也好,符道也罢,另或法道、阵道、医道,皆是由实入虚,以虚御实,化虚为实之理为修习进阶。实者,乃承灵之器,释灵之法;虚者,乃天地灵气之本源,无上之自然。以剑道为例,剑修储天地灵气于丹田,化灵力推动剑力,便是剑道之实,此道重身法、招式、速度、变化,要聚灵控灵于微毫,使剑如臂使指,威力都在剑上。可再厉害,也是以器演术,困于术有终极。你试炼时的对手、那几个人情弟子、还有杨树叶,都在这一阶段。若有朝一日,他们能有幸触摸自然之力,以剑引之,化为己用,便可脱困此道,由实入虚。李禹那小子以剑引风,化为剑力,便在此一阶段。此阶段看似神妙,到底借力使然,若为人阻,便不堪一击。只有勘破万物归一,皆实亦虚的道理,才可化虚为实,以实破虚,入极妙境,破灵、破器、破自然。人间有禅语云:看山是山,看山非看,看山还是山,便即此理。”
“所以不同之处在于,李禹师兄是借自然之力打我们,师父给我演示的是剑道极妙境,他借了一阵风刮走了师兄的剑,师傅是拿剑将风啊光啊都切碎了!”林放听得激动不已,一边说一边挥着两只手比划。
风晴雪笑道:“什么狗屁说法,大道三境,一为灵虚境,二为自然境,三为极妙境,每境十重,记熟咯,别出去瞎嚷嚷丢你师父的人。”
“是,是。”林放吐吐舌头,向往道:“极妙境难吗?我好好用功能成吗?”
“看命。”风晴雪道:“修炼一途纯看资质,有的人一出生便能感知自然之力,有的人甚至一出生便得窥天道,与自然一体,有的人修习十年进阶,有的人百年苦困灵虚。天生神力者可遇不可求,苦苦追索才是常态。要是那么容易,岂不是人人都能当你师父了?”
林放略微失望,不过立马就重拾信心:“我堂堂祸乱灵根,想来资质不差!”
“你还得意上了?”风晴雪抬手便拧他脸颊。
林放不住缩头躲避,口里叭叭问道:“自然之力人人都能感知,我天天都被这山风吹得脑壳疼,怎的李禹师兄可以我不可以?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师父没说?”
风晴雪脑壳更疼:“你这小子,满脑子的投机取巧!你吹的风,和李禹吹的风,那能一样吗?有风吹你头疼,没风吹你也头疼?要知道自然之力融于天地,生生不息永不止歇,便如那风,你感受到时,它在吹,你感受不到时,它也在吹,还如那光,你看见时它在亮,你看不见时它也在亮,必须要无风时听风,无光时见光,才算勉强入门,得窥自然之秘。好多人终其一生都不明其理,更莫说你这才开灵脉几天的臭小子。”
林放道:“那李禹师兄怎么会?难道他是天生的?”
“诶,你说对了。”
林放整个人一垮:“好吧,他是天才,我不是嘛。”
风晴雪白了他一眼,眼光落在一直埋着头不说话的杨树叶身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了语气道:“你也别灰心。除了资质外,气运、际遇都与修行密切相关,大道无常,谁也无法窥视未来命运,多少天生英才身陨道消,多少灿灿星辰消逝夜空,细究起来,撑起五界纲常的,恰好是那些最平凡的修行者,这其中屡获奇遇,终于膨臂擎天的亦不在少数。恰如昆仑上仙燕归,资质远不如其弟燕缺,却持心纯良,秉持大义,多为昆仑长老赏识,通力助其升境,以承昆仑大统。又如缙云七大山人,其中三人先天质弱,却不废医心,与其他四人一道行走人间,除恶去疾、传播医理,如今身陨百年,其仙身供奉人界医仙庙,受万民敬仰,虽身死而道不灭,不比好些才高志疏的天才有成就吗?”
林放似懂非懂,点点头道:“那还是昆仑上仙比那些医仙运气好,活着总比死了强。”
杨树叶不接话,攥紧了拳头。
风晴雪聊不下去了,心想教个徒弟也太难了。旋即清清嗓子,端起架子道:“课上完了,现在该说惩罚了。”
“惩罚?什么惩罚?”岔话太久,林放已经忘了跪在这里的正经事了。
风晴雪道:“有错就罚,你不懂吗?”
林放“哎”了一声,被杨树叶直接打断:“请师父示罚。”
风晴雪道:“你们两个,打架既然输了,那就去赢回来。杨树叶嘛,去找李禹,林小放嘛,去找那几个人情弟子,不止要想办法赢,还要赢得漂亮,赢得光彩,叫那几个小子今后看见你们就怕,否则就不算过关。三日一期,失败了自己跪这里,没敢下手也跪这里,什么时候搞定,什么时候算完。”
林放哀嚎:“我一个人怎么打得过他们好几个?!我还没开始修炼呢!”
风晴雪认同地点点头:“对,他们几个能力太差,你不能用杀浪星,这剑我要收走……为师做个好事,拿去昆仑替你镀个铭文吧。”
林放往雪地一趴:“那你干脆把我镀在雪地里算啦,我肯定赢不了的。”
“出息!”风晴雪揉揉太阳穴,扔给他一个乾坤袋道:“给你些道具,别问我怎么用,自己悟。”
林放见好就收,笑嘻嘻将乾坤袋别腰带上。
“滚吧。”风晴雪横他一眼,“杨树叶留下。”
“诶!好的!”林放跳起来就要走,风晴雪又将那一篮子紫草仍给他道:“中峰送来的悠悠草,自己回屋疗伤。”
林放惊讶地看着手里的篮子,只见那草根根小手指粗,长叶带花,水灵发光,没想到竟然就是苏铃所说的疗伤圣药悠悠草。他本来还苦恼怎么不叫人疑惑地骗到悠悠草,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他拿着东西回屋,关门时瞧见风晴雪黑着脸拉过杨树叶的手掌,那里的伤口似乎不停在扭动……
他对杨树叶的秘密没兴趣,关了门就掏出怀里的养气珠来,瞧得那珠子黯淡无光不说,还整个儿发乌,赶紧将它丢进装悠悠草的篮子里,见两样东西都没动静,在心里叫了两声:“苏铃,苏铃!你的草来啦!”没有回音,他思忖:“不会是不行了吧……可我也不懂这要怎么整呀!”他围着篮子看来看去,干脆死马当活马医,把灵力注入篮中,就见点点紫光升起,不一会儿,那些悠悠草便彻底枯萎,而那颗珠子嘛,好像没什么变化。
他摇了摇珠子,又拿在耳边听了听,叹息一声,心中说道:“我把治伤药全都给你用啦,你可得争气点,抓紧恢复,我总不能一直不给自己治伤吧,我要伤重不治你也没指望啦!”
说着瞅瞅自己身上的伤口,觉得他们似乎都比刚才好多了,身上也不那么疼了。心想:“仙山上果然灵气充沛,伤口都好得快了。”
忽然困意袭来,他打着哈欠,蹬了鞋便扑到床上,朦朦胧胧想着:“都要去打架了,明天还要去铲雪吗?应该逃不掉吧……”待睡熟时,手指渐松,那养气珠便滚到铺上,隐隐闪出了一点妖冶的暗光。
窗外,静夜里又悄悄飘起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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