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登仙山6
恰在这时,一股奇风卷来,将矮胖二人组掀翻在地,又一道紫光刺来,将他二人当胸一捆,凌空一抛,吊在了花坛中间的桂花树上。
这一切变化太快,只在眨眼间,不止林放没反应过来,连被挂树上的矮胖二人组也没反应过来,他俩不明所以,连惊呼都没发出一声来。
整个小院儿都傻了一瞬,养气珠微光骤灭,在地上咔哒一滚。
“滥自杀人,重罪。”忽听一道极轻,极冷的声音,一个黑衣女子自桂花树后转了出来。
彼时黄昏将尽,夜萤飞出树丛,照得她面似雪梅,目若寒冰,身姿如石边幽兰,吐气似山中冷雾,美得叫人移不开眼,又冷得叫人直往后缩。
还是盛长风率先反应过来,直起身来便作揖道:“仙子驾临,有失远迎。我们和这位小兄弟有些误会,并无杀人之实,惊动仙子,实该万死。”他表面镇定,实则心跳如鼓,虽不知这女子什么身份,但见她通身气派绝不似低阶弟子,又及时出手救下那乡巴佬,只道是祸不是福,当即将头垂得更低、再低,恨不能埋进土里去。
女子却不理他,走到林放身前道:“你的骨头断了。”那平淡的口气,仿佛说的不是骨头断了,而是衣服烂了。
林放悲惊不定,也不知回什么话合适,就见她兀地抬手,凝出一道紫光,在自己受伤的四肢上轻轻一拍,落下一阵剧痛。
林放骇得大叫,以为自己被当做了“杀人者”处置,下意识地伸手推她——猛然惊觉,手臂能动了?!这一岔神,痛苦顿消,他再试探地动动双腿,随即麻利儿跳起身,感激地对那女子下拜道:“多谢仙子!”
那女子也不理他,回头看了一眼吊在树上的矮胖子二人组,那二人组就如熟透的倭瓜一般砰咚落地,摔得呜哇乱叫,女子听得皱眉,俩人的嘴巴便立刻闭上,“呜哇哎哟”变“嗯嗯唔唔”,憋得满脸通红,显然不是自愿的。
林放偷眼瞄那女子,心想:“她是谁?瞧着冷淡淡的,脾气却急躁躁的。”
就听那女子道:“你三人聚众逞凶,情节严重,罚你们立下青云,永不可回。你们可服?”她把躺地上吐血的那人也算上了。
矮胖二人组一听,头摇得比拨浪鼓还狠,“呜呜呜”了半天,突然麻溜一句:“我们家筵席都摆了,这回去了还不被老爹打死!”呆地一对眼:能说话了?
矮胖子反应极快,立即就身朝那女子磕头道:“仙子你要明察啊!我们不是故意聚众逞凶,是因为那乡巴佬偷东西,我们才抓他的,咱们还有一个人被他打得吐血,怎么能算我们的错呢?”
另一人迅速点头,满嘴道:“是、就是。”
女子平静地看着他们:“说谎,罪加一等。”又略微一思索,背书一般道:“要拔除灵根,废除灵脉,打下仙山,永不可回。”
说罢便抬起右手,并拢二指,几只夜萤柔柔飞过,隐约可见她指中银光竖动,似是夹着细针类物。
突然她手指一挥,在空中划出一弯月华般的银光,极美,却极霸道,吓得夜萤蓬然飞逃,划得矮胖子二人扑簌在地,躬成两只开水中的大虾,又猛似被踩扁的□□,四肢一抻,仰头惨叫,倏地又瞠目结舌,上下颔噶哒哒咬合,似三九天落光了衣服,被人拿寒冰不停地烫。
林放虽不知“拔除灵根、废除灵脉”意味着什么,但看眼前的恐怖之状也不禁浑身发毛,心中只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刑罚也忒可怕了。”本以为来了救星,没找到是个阎王,脚下悄悄离她选了些。
但见那女子又一挥手,银光闪过,地上二人便痛苦地抱头乱滚,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突然身子一定,疲软一趴,成了被抽空棉芯的布娃娃,木讷讷地喘幽气。
“灵脉已废,灵根已除,你们自行下山吧。”女子垂下手臂,声音被突来的凉风吹散在空中。
盛长风整个后背都汗湿了,被风一吹,冷得直打摆子。
林放不知“拔除灵根、废除灵脉”意味着什么,他却清楚得很。
灵根是修行者与身俱来的感知自然灵气的能力,“拔除灵根”是被人闯进最隐秘的精神混沌中,硬生生刮下一层皮来;而灵脉则是修行者体内运行灵气的通道,“废除灵脉”是被人割开层层血肉,一寸寸抽出全身的筋来。
灵根、灵脉既是修行者区别于普通凡人的天赋之能,又是修行者赖以生存的归元之本。失去了灵根、灵脉的修行者,病体残喘,比之普通凡人更为不如,天上地下,将永无立锥之地。
而整个仙界,有权力判决罪状,并就地执法的,只有司法星君座下的执法堂。
那女子以银针为器,使的是缙云仙山的手段,却身着黑衣,一副青云弟子的装扮,又毫无顾忌地随手废了祁城人祭的灵根、灵脉,显然便是那令神仙妖魔闻之色变的执法堂弟子!
传说他们个个都是各仙山内门弟子中的翘楚,是护卫仙律的矛和剑,是以铁血手段镇压五界狂徒的最强杀器……
想到此处,他看到那女子向他走了过来,就好似一柄利剑向他刺来!他骇想跪地求饶,却怕到全身僵硬,连手指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那女子缓缓举起右手,仿佛举起了一座大山,叫他惊恐万分,只觉被一股威压压到窒息,噗地口喷鲜血。
却听那乡巴佬急声叫到:“他已经受伤啦!”
女子的动作只滞了一瞬,便即挥下,银光闪过,听得瘫在地上的人祭惨叫一声,当即气绝。其胸口渍开一片血红,咕嘟嘟不停涌泉。
盛长风呆呆地看着,那人祭分明是无法承受酷刑,爆体而亡了!
女子收回手中仙器,冷冷道:“犯律者,虽伤亦惩,虽死亦罚。”似在回答林放的话。
林放亦被这冷酷的手段吓住了。他曾听爷爷讲过,人界两军交战都不齿屠杀伤兵,可这些受万人敬仰的仙人竟对伤重不负之人毫不留情……他张张口似想说什么,却被一道虚弱的声音截断:“敢问仙子,又凭何判定我们说谎,凭何出手对我们动刑?”
扭头去看,见那矮胖子正吃力地抬起头,愤然不甘地盯着女子。他的人生已经毁了,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女子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件摆设。
她的目光让矮胖子感到一种无力与羞惭,但他不肯认输,拼尽浑身所有的力气与之对抗,大汗淋淋道:“请仙子告知,凭何判定我们说谎,凭何出手对我们动刑?”
几只萤虫落他头顶,明亮他执着的眼神,竟有些动人。
须臾,听那女子淡淡道:“今日我当值,自你们上山,便一直观察着你们。在日昇广场,你们遇见此子被外门弟子带着插队记名,便面露不忿,后来知他受蓬莱青莲居士所关照又心生嫉妒,故此,一进入这间憩所,便聚做一堆,讨论说青莲居士关照是假,执事堂的前辈给你们这届新人下马威是真,你们大多是仙阀、豪门出身,即便是筛选入队的平头百姓也比那流民寨的贱民高贵得多,竟要与他的名字记在一处,平起平坐,简直欺人太甚。
“你们的讨论都被魁首听在耳中,他表面上虽不置一词,却谎称出门解手,转到屋后去踩烂大片草地泄愤。待他回来时,看到执事堂的人将此子领至院中,便藏起来偷窥,直到此子从怀中摸出一珠一木片,他才冷笑一声,悄悄回去找你们。
“他见你们群情激奋,便状似无意地透露说看到此子莫名出现在院落中,手中捏得一颗宝珠。见你们又惊又怒,他又故作疑惑地说,看不出来他衣衫褴褛,竟身怀宝物,引你们往偷盗上去想。
“你三人最为气愤,一人说他这种乡巴佬怎么会有宝物?一人说定是偷来的。一人说就算不是偷来的,也是捡来的。又说何不趁此机会教训教训他?说罢略一合计就要出手。
“魁首便假意劝你们,说私下斗殴乃是重罪,况且那小子有外门的仙长关照,拉扯起来,还是你们吃亏。你们被他一激,就说仙山也讲王法,他偷东西挨了揍,还能怪我们不成?又说若被这贱民骑在头上拉屎,以后即便入了仙山也是臭的。当即气势汹汹地推门而出,去找他出气。
“魁首见你们上当,假意着急上火,劝其他人祭先回房躲避,他去为你们照应。于是悄悄走到花园暗处监视,眼见此子骗了你们逃跑,便及时将他一拦,给你们制造机会将他抓住。谁知此子宁折不弯,竟自断双臂将你们其中一人重伤。
“你们见事情闹大正不知所措,却被此子看穿阴谋,大声呼叫魁首杀人,骇得魁首又惊又怒,他害怕事情败露,便起歹心,指挥你们杀人灭口。
“你们为魁首所煽动,私自斗殴、谋人性命,被我阻止后,还不知悔改,编造谎言,是以两害相加,判你们‘拔除灵根,废除灵脉’之刑。”
她的声音又轻又淡,连语气都无甚起伏,却听得盛长风双腿发软、浑身发烫,摇摇晃晃险些站立不住。
他心中巨震:自己的那些心机盘算竟全都被人看在眼里!
仿佛被人当众扒光衣服,羞得他无地自容,不敢去看任何一人射来的眼神。
却听矮胖子哽咽道:“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被人煽动,为什么只罚我们,而不罚那个煽动的人?”
他虽说得伤心愤慨,眼中却不见仇恨怨憎,只有一汪绝望之水,积聚满眶。林放心念一动,似乎有所领悟。
那女子静默不语。
空中却传来一道懒洋洋的男声:“修行乃修心,当明心静意,不为外物所动。判案唯见事,不论心之所向,只论事之所成,方能持正守中——你们连这都悟不透,可知修行处事,皆败下乘,连大道的门缝都未窥到,今日之祸实乃好运,否则照你们这个笨法,常与那些仙道无能诡道有门的低材劣质厮混,只怕要被坑得骨头渣都不剩……花花师妹,想不到你大黑天的还忙着行使正义啊!真是好巧。”
但见一个身披白狐裘,头戴金莲冠的男子大剌剌地盘坐在院房屋顶上,说话间温颜带笑,眉飞色舞,一副人间富贵窝里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样。
众人正猜测他身份,就见那黑衣女子向他微微颔首行礼,问道:“师兄何事来此?”
盛长风心中再震:“此人竟也是执法堂弟子?!”
就听那男子对女子笑吟吟道:“我听说青莲居士送了个小孩儿来,专门儿来瞧瞧。”说着飞身下地,绕着林放看了一圈道:“你便是流民寨的那个……林放?”
林放心中疑惑:“他怎知我的名字?”口里却半分不露,只道:“是。”
那男子又围着他绕,挑剔的眼神仿佛在在打量评估某样商品,一边看一边还在思考价值几何。林放被他看得浑身不适,正欲躲开,就见他收回了视线,放到地上随便一扫,停在某一处,伸出一指,指向盛长风道:“你,去给我捡来。”
林放见他盯着的正是自己的珠子和木片,心中一急,正要去抢,随即又想:“瞧他这富贵样,应该不至于吞我的东西。”遂平了心绪,静静看着。
盛长风不敢耽误,小跑过去,但见地上有两样物品,不知他说的是其中一样,还是两样都捡,却不敢相问,只将两样物品都托在手心,躬身高举着递过去。
那男子埋头细看,思索半响,忽然伸出葱白一样的手指,拈起那圆木片,扭头问林放:“李无涯送你的?”
林放心中大惊,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说完就一拍脑壳,真笨!听他说话明显与青莲居士相熟,认识李无涯和他的东西有什么奇怪的……
那男子沉吟一声,扭回头拍拍盛长风还高举着的手,似笑非笑道:“你是人祭魁首,这三个受罚的人祭,就由你负责一个一个丢下山咯。”
盛长风惊得猛一抬头,却和他的眼睛撞个正着。只见那双眼明明在笑,却迸出了凛冽杀意,仿佛冷湛湛一根钢针直刺他眼,吓得他往后一仰,摔坐在地,一颗心砰咚咚狂跳不定。
林放不明所以,见那男子转身要走,“哎”了一声道:“我的东西!请仙长赐还。”说着还像模像样地做了个揖。
却听那男子慢悠悠道:“东西嘛,嘿嘿,我就没收了。”说着朝林放眨了眨眼,把木圆片往额上一贴,霎时就不见了!
诶???林放呆了,这是什么操作???但见小院里静悄悄地,男子没了,女子也没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盛长风心口顿松,全身力如潮水去,养气珠滑落手掌,滚进了地砖上的窝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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