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陆云菱定了定神，把一应医疗器具铺陈开来。
“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热力。”她轻缓说道。
安腾逸听话地闭上眼，在陆云菱用艾条灸穴位时用内力稳狠准利落一击。
他皱了皱眉，但还隐隐记得自己不能动，只是嘴角鼻端不受控制地溢出散发着冰寒之气的暗色血液，其中甚至还夹杂着碎裂冰晶的血块。
看起来尤为骇人，陆云菱一时停住了手中的艾条。
“你怎么样？有什么不适可以跟姐姐说。”她看到血液仍有涌出的迹象，想了想拿起一旁的针刀，刺向方才点的穴位。
这下安腾逸的嘴角鼻端的血液止住了，包裹冰寒之气的血找到了新的出口一下子从破口流出。
安腾逸偷偷觑着陆云菱担忧的神色，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好痛。”
“现在痛一下以后就再也不会痛了，是不是很划算？”陆云菱看了看他脸上的暗沉血迹，翻出手帕给他擦拭。
“而且你刚才忍住了没动，想要什么奖励？”陆云菱放下手帕笑吟吟看向他。
“娘说过亲亲就不痛了。”安腾逸眼眸一亮，直勾勾望向她。
陆云菱无奈，跟现在只有小孩子心智的他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她只好伸手遮住安腾逸的眼睛，飞快亲了他脸颊一下。
“好了，接下来也要再接再厉，很快就会没事的。”陆云菱收回手，噌地一下转回安腾逸的背面。
“我知道了！”安腾逸得了奖励欣喜雀跃地再次闭上眼。
随着寒气从一个个刺破的穴位溃散而出，艾灸温煦的力量不断传入，也逐渐缓解了一些疼痛。
虽然在连番内力的击打下，渗出的血慢慢不再带有大量冰晶，但过度的消耗之下安腾逸的动作却也不复之前那般流畅利落。
陆云菱停下灸穴的动作，眼瞧安腾逸的眼睫颤抖不已，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就知道该到时候了。
曾经神医推断过中域寒火毒是火毒的变种，陆云菱看到他这番情形，更能断定若想恢复平衡，就不能把寒气一举歼灭，反而得保留部分，如此一来即是削弱了中域寒火毒中的寒性，更是助长中域寒火毒中的火性，使两者相互抵消，再辅以针刀刺穴使邪气得以宣泄。
但这仍然只是初步的治疗方案，若想根除连神医都束手无策的中域寒火毒，她必须准备更多。事实上前段日子她早就研制出赤七散的改良版寒赤丸以适应安腾逸的病症，但她一直认为没到时机，不能服用，如今看来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刻。
寒赤丸威力极大，需要她施展一套针灸秘术来辅助炼化药力，但这套针灸秘术是她爷爷特意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施展的禁术。
“把药丸吞了，睡一觉就不会再痛了。”陆云菱从瓷瓶里倒出寒赤丸，放到安腾逸手心里。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让他好好睡上一觉，等会儿若是顺利，给他疏通经络成功后自然不会再这般痛苦。
安腾逸乖乖吞下，因着药效很快昏睡过去。
陆云菱怔怔看了会儿他的睡颜，想到他方才晶晶亮的眼眸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也不知道等他恢复神智会不会恼羞成怒，又或者他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情。
她感叹了没多久，盘算着药效差不多快起效了，合上眼仔细回想着针灸秘术，模拟多次依旧眉目紧锁，许久后她舒缓眉眼，已然有了决断。
陆云菱睁开眼那一刻针随意动，捻转起落间金针遍布全身，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很快发觉把邪气从经脉逼出之际的滞塞，就在无法控制金针即将功亏一篑时，她狠下心拿起一旁备用的金针扎了自己几针，以燃烧精血为代价继续掌控住秘术。
她的心神开始无法抑制地沸腾，动作越来越快，若是有旁人定会觉得眼花缭乱，诡秘莫测，那是常人所不能达到的极限。
等到一切结束，手起针落，鲜血重归于正常色泽的那一刹那，陆云菱像是耗尽了心神一头栽倒。
安腾逸在药效退去，苏醒过来的瞬间就闻到陆云菱身上特有的带着草药和阳光味道的清香迅速向他靠近。
他想都没想就接住陆云菱软倒下来的身体，甚至顾不上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摆脱多年病痛的困扰，他赶紧查看她的状况，触及陆云菱绵长的呼吸，知道她此刻无虞才缓过神来。
安腾逸抚摸上她略显苍白的唇瓣，明白了什么，为了让她能好好歇息，他把自己身上的长袍给陆云菱垫在身下，这时他才察觉自己行动自如，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灵便舒畅。
他不可置信地用力握了握自己的手掌，正常血液流动的红润色泽令人欣喜不已。
脱力晕倒的陆云菱像是放心不下什么，迷迷糊糊半睁开眼说道：“来让姐姐把个脉，看下情况如何了？”
“姐姐？”安腾逸神色古怪反问道，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着都是他比她年长几岁，哪里轮得到她来当自己的姐姐。
陆云菱昏昏沉沉没能听出他语气的不对劲，继续催促：“听话啊，姐姐现在很累。”
安腾逸没再吭声，把手腕放进陆云菱指间。
陆云菱阖着眼摸索了下找准位置，半晌说道：“嗯……确实好了。”
“咦，不对！”陆云菱突然清醒过来，睁大眼睛望向安腾逸，试图找出他有什么不同。
安腾逸现在的模样一如往日的锋锐冷冽，与不久前弱小可怜又无助大相径庭，分明是恢复正常了，陆云菱不知怎么还有丝失落。
安腾逸闭了闭眼，之前的一幕幕涌上心头，面容有一瞬皲裂，在陆云菱看过来时收敛神色，他不露声色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想做我姐姐？”
“果然你都忘了。”陆云菱摇头失笑，“看来真的是童言无忌。”
“我……”安腾逸顿住，想起了一些话后又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他之前的言行现在只要想想就觉得过于幼稚，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陆云菱强撑起来的精神很快就被疲乏压倒，再也没精力跟安腾逸交谈下去，这次放下心浑身松懈后便彻底陷入沉睡中了。
安腾逸想说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心间，他叹了口气给她盖好衣裳：“罢了，你先好好睡一觉吧。”
他其实是想对她说，那些话并非童言无忌，而是说不出口的真心话，希望能永远护住你是真的，想和你有个家住在最亮敞的地方是真的，想有朝一日能亲眼看到你白头的样子是真的，不愿让你为我流泪是真的，想天天见到你也是真的，这些的前提是他能活到那些时候，而现在有幸的是他因为她，重新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时光，让一切都有了实现的机会。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么一天，像普通人一样尚有来年可期，并且不用计算未来还余下几日来完成未竟之事。
不管陆云菱有没有把他的那些话当真，安腾逸都不愿违背他所许下的诺言。
安腾逸对此毫不怀疑，但他仅对一事心绪不宁。
之前神志恍惚时，不知是何物的失去导致他情绪濒临崩溃，可他细细回想过往却对此事毫不知情，他心里忽地升腾起怪异感，大脑内似有迷雾笼罩遮住了真相。
就在此时，一阵错落有致的的敲击声从远方沿着石壁传来。
安腾逸精神一振，按着一定的节奏敲击回去告知状况。
“醒醒？我们可以回去了。”安腾逸稍稍靠近陆云菱耳边说道。
“唔……别吵。”陆云菱依旧软绵绵瘫着一动不动。
安腾逸见无法叫起她，而且看她的样子估计也没法走的动路，索性俯身一把抱起陆云菱往外走去。
在雪地上，有不少士卒顺着搭建好的绳梯下来，石临是最先一批下来的，敲击讯号传回后，他也不急着往通道里探索，安排好琐事后静等着安腾逸和陆云菱的出现。
“夕丰城的事办妥了吗？”安腾逸一出来就问道。
“已经按您的布置办妥。”石临回道，“属下在接过圣旨后立马赶往夕丰城，收到信号后临时借调的官兵一举擒获楚侯爷等人，现如今楚侯爷已被押解到阳城，证据确凿不日当斩。”
看到安腾逸怀里抱着的陆云菱，石临简单汇报完后询问道：“陆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太累了，让她好好睡吧。”
石临抬头看了眼安腾逸，意外发现他不但没有憔悴的模样，甚至比过往精神还有饱满，不由惊奇道：“您现在脸上有了血色，莫非是病情有所好转？”
“已经治愈了，只是她受累了。”安腾逸给陆云菱仔细绑上救援绳，浅笑了下说道。
石临更是讶异，陆姑娘竟然真的把主子治好了，看起来耗费了不少心神，再则主子难得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他和旁边的士卒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同退开，让两人一起先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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