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帖子
禅竹院中，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姜绾的脸上，越发显得她眉目如画，此时她正在认真地抄写着一卷佛经。
此时老夫人蒋氏斜靠在榻上，手持一串佛珠。
她眼睛半阖间看到姜绾侧脸轮廓，恬淡中带着一丝倔强。一时间她有些恍惚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人，面上也缓缓浮现出慈和与留恋的微笑。
待蒋氏回过神来，姜绾已经立在了她的面前。
“祖母，这卷经书已经抄好了。”姜绾神色平静地说道。
蒋氏接过经书，又亲自拉起姜绾的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她缓缓笑道，“写了一个时辰，手该有些酸了吧。”
蒋氏对姜绾有种说不出缘由的好感，或者是她的模样很像一个人，也或许是她的性格很像年轻时的自己。
即便是上次姜绾冲撞了自己，又借了自己的手反击叶氏，蒋氏也都没有放在心上，对待她一如往常的慈和。
“确实有些酸。”姜绾活动了一下自己手腕，诚实地说道。
蒋氏满脸笑意，轻轻拍着姜绾的手，缓缓说道，“我之前便说过，你们初一十五来请安便可。你一个小姑娘，总来陪着我这个无聊的老婆子作何。”
“大小姐来陪着老夫人，是一片孝心。况且大小姐性子沉静，与其他小姐都不同。”一旁的杨嬷嬷也笑道。
姜绾话不多，即便是陪着蒋氏，大多数时间也都是沉默着听蒋氏讲话。可是姜绾十分有耐心，从来不露出厌烦的神色，若是能待得住一天倒也寻常，可姜绾却是经常来这里，这让杨嬷嬷都感觉十分诧异。
“沉静本是好事，可你这孩子却少了些同龄人该有的活泼。”蒋氏联想到姜绾住在庄子上的那些年，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动容的忧色。
姜绾却难得地开玩笑道，“若是祖母嫌我碍眼了，我来少些便是。”
“傻孩子，祖母自然是欢喜你来的。” 蒋氏语调温和。
她看着姜绾有些清冷的眉眼，又缓缓说道，“这些年太委屈你了，你若是也成长在父母膝下，自然也会是开朗活泼的性子。即便是你对这姜家有怨，我也能理解。”
“那些年姜家发生了一连串的大事，我也生了场大病。那时候从鬼门关上走一圈，很多事我都看淡了，对许多人也心灰意冷，甚至是对姜府中的家事我也不想在干涉，确实是将你疏忽了。”蒋氏叹息道。
姜绾一怔，她知道蒋氏指的大事是什么。
那几年，蒋氏失去了丈夫，唯一的女儿选择自尽，又不得已亲自将外孙女送进宫中。为了保全家族的体面，她封锁了栖霞院，亲手抹去她们存在的证据。
哀大莫过与心死，蒋氏素来性格刚强，她该有多么怨恨自己，才会选择去与青灯古佛为伴。
一时间，姜绾鼻尖有些酸疼。
但是她很快想到了叶家的那些人的嘴脸，神色又变得冷漠坚毅起来。
“祖母放宽心，走了的人不会再回来，但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下去。”姜绾缓缓说着，又垂眸掩住了眼底的墨色翻涌。
蒋氏微怔，以为她在感怀沈氏的死，便也叹道，“确是如此。”
杨嬷嬷看屋内气氛有些伤感，连忙笑道，“老奴瞧着外头的阳光正好，温度也适宜，这个天气是最适合散散步的。”
姜绾闻言便向蒋氏说道，“屋内确实有些闷，不如我陪着祖母去花园中走走吧。”
“走吧。”蒋氏颔首道。
禅竹院外的一条小路上，兰花开得正盛，在阳光照射下十分绚烂。
“最近天气暖了，京都盛兴春宴赏花，许多人家都给姜家下了帖子。可我听说，你次次都回绝了你二婶，这是为何。”蒋氏轻拍着姜绾的手，笑着说道。
“我并不爱热闹，况且寻常春宴，就是对着鲜花美景吟诗作对，附庸风雅而已。”姜绾淡淡说道。
姜绾所言十分异类又大胆，跟在旁边的杨嬷嬷有些惊讶，不由地看了眼蒋氏的脸色。
蒋氏虽是讶异，眼中却并无责怪之意，只笑着问道，“绾儿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
“读书，练字。”姜绾回答道。
“这倒是符合你沉静的性格。”蒋氏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
正说话间，姜绾看到不远处李氏和叶氏一前一后走了过来，身后都跟着各自房中的仆妇。
李氏这段时间将姜府的奴仆管事都整顿了一遍，还把几个重要的管事位置安排上了自己的人，这让她和叶氏两人的关系变得剑拔弩张，更加微妙起来。
可此时两人都面带着微笑，言语亲热，似是毫无芥蒂的模样。
“母亲，我正要去禅竹院中，没成想在路上便遇见您了。”李氏行事爽利，她身量偏高，把身边的叶氏衬得格外娇小，颇有扶风弱柳的姿态。
叶氏也笑道，“见过母亲，我也是半路上遇见了二弟妹。”
“见过母亲，二婶。”姜绾微笑道。
“我好些时候没见到绾儿了，原来你平时都在老夫人这里。”叶氏面容温和，看着姜绾温声细语，仿佛上次在栖霞院外的事情从没发生过。
然而她言语间，确是在暗示姜绾从来不去她的荣福院请安，这番举动十分不孝。
姜绾神色平静，缓缓回答道，“绾儿前些日子去了荣福院，当时却未曾考虑到最近二妹妹正住在母亲院中，她身体不适，是我惊扰了她养伤。”
前几日姜绾借着请安的名头，顺便还探望了病中的姜灵溪。
姜灵溪素来蛮横，看到姜绾更是想到被引去栖霞院的事情，恼怒不已，不仅言语辱骂了姜绾，更是气得将身边的药碗都砸碎了。
姜绾却一句话也没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姜灵溪发怒。
这件事情很快传到姜远平的耳朵里，他愈加责怪叶氏平时里太娇惯姜灵溪，纵得出言无状，竟然当众欺辱长姐。
“姐妹间该和睦相处，既然二妹妹不想见过我，我便想着尽量少出现在二妹妹眼前，免得惹她不快，我并不是故意不向母亲请安。”姜绾继续说道。
她字字句句都说是自己的错，可旁人听起来都会认为是她受了委屈。
李氏扫了一眼老夫人的脸色，看着姜绾笑道，“你这实诚孩子，平日里最照顾几个妹妹的便是你了。”
叶氏脸上原本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此刻却僵在了脸上，她说道，“傻孩子，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也是我的女儿，母亲难道会因为请安这种小事和你计较么。”
蒋氏的脸色已经沉了几分，她看着叶氏冷声道，“你这做嫡母的派头倒是大，你若是这般重孝道，不如平日多来禅竹院中看看我。”
她话语毫不留情，众人都看出蒋氏是在袒护姜绾。
“儿媳不敢。”叶氏连忙说道。
李氏间见气氛冷凝，连忙唤来一旁的贴身丫鬟，从她手中接过过一张烫金的帖子。
“还是南安侯府送来的帖子，邀请姜府全家女眷都去京郊的同安草场聚会呢。”李氏笑着说道。
“南安侯府？”蒋氏有些诧异，姜府和南安侯府平素少有往来。
姜绾却注意到，在看到这个帖子的一瞬间，叶氏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冷芒，很快又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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