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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进展


回宫下午,祁天佑去看了祁曜。他打断福临,让他不要惊动屋内人,兀自走进去。祁曜正在书房内看书,祁天佑方进去,便见祁曜临窗而坐,身上披着毛茸茸的大氅。

        许是太过投入,祁天佑又脚步太轻,祁曜未曾发现来人,兀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

        站了半会儿,祁天佑忽侧过头去小声捂嘴咳嗽,祁曜这才注意到来人。

        祁曜正欲从轮椅上起身,祁天佑道:“病了便好好坐着,你我父子,何须在意这些礼数。”

        祁曜合上书放于一侧桌案上:“多谢父皇。”

        他正打算喊云枫请其奉茶,祁天佑拒绝,只道是来看看,等会儿还要去处理政务,不便久坐。

        祁天佑走上前去:“在看些什么书?爱看书是好事,生着病该好好修养,何苦用功如此?也不差这些时候。”

        祁曜虚弱地笑:“无聊时的打发罢了。”

        “听宫人言老大来看过你?”

        “大哥晌午来过一回。”

        “可说些什么?”

        “无非是嘱托儿臣好好养病的叮咛之语。”

        祁天佑叹了口气:“难为你大哥有这份心,兄弟和睦,两两照看,这是该的。”

        祁曜点头,表示听了进去。

        “朕还听闻,皇后派了素衣来照看你?怎么不见她人?”

        “母后多心,儿臣自有太医照看,反倒她孤身惯了。于是儿臣让素衣去陪母后了。”

        “皇后难得有这份心,日夜惦念着你的身体。她痛失过一个孩子,是以对你严厉些。”祁天佑语重心长道,他侧首打量了屋内摆设,不禁陷在回忆中,怅然若失,“这是你未建府时住的地方。去年建府后,你除宫宴之外,平时总不入宫。”

        “皇后常常来此,总是怅惘地站在院中出神,朕知她是在想念你。你长大了,有了主见,皇后的行为也许有悖于你,她总归是为你好。你们是母子,皇后心疼你,你也该体谅体谅她,不要让她寒心。”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两人无言,祁曜古眸沉静如水:“父皇,孩儿已无大碍,想出宫去府中修养。”

        祁天佑无奈叹气:“罢了罢了。你同皇后讲,她若允了,便依你之言。”

        池珩领了任务,前来王铭的药铺再次搜查。

        上次是另一位御史中丞牵来搜查,在地窖中搜出红信石;此后此药铺被封,任何人不得入内。

        推开厚重的房门,灰尘抖了抖,飘散在空中。池珩伸手捂嘴,撑开玉骨扇挥散眼前的灰尘,进屋四处扫视。

        池珩直往后院走,拿过一个燃了的火把,同乐苒一齐入地窖。地下昏暗,又比较干燥,火把劈里啪啦燃烧着,滋滋作响,两人的身影扭曲映在地窖的走道上。

        几步走至尽头,药柜成排,池珩拉开高处的一个小格子,里面平铺半寸高的红信石。池珩道:“我们查找出来,即刻封了药铺,抓店家回去,这里的证物一个没动。”

        乐苒点燃地窖内的蜡烛,又配合火把,室内顿时明亮一片。乐苒蹲下身,拿出手套,身手取出一小块红信石,左右翻动,观看其色泽,又上下翻了好几遍,包括木格子下垫着的粗布。

        起身后,视线在地窖内来回查看,拿过放在桌子上的两个捣药罐,两个皆为石制,借着火光反复观看。

        池珩看了一眼,兴趣缺缺。他同样在四处观察地窖内部,希冀发现什么线索。见乐苒在观摩捣药罐,忙凑上去:“怎么?”

        “王铭可交代以什么器具研磨红信石?”

        池珩摇摇头,他们倒不曾问过此事。

        乐苒又问:“那可交代这批红信石何时送来的?”

        乐苒蹙眉,解释道:“这批红信石色泽很新,应是挖凿不久,估计时间为半月以内。民间虽用砒丨霜,可用量极少,以防中毒,是以买得少;砒丨霜纵使有药用价值和杀虫之效,毕竟是剧毒之物,买者不会很多。这一柜子的量能用一年之久。”

        “红信石质脆,易砸碎研磨,长期磕碰,边角会稍圆润些;柜中红信石棱角较为分明,垫着的粗布上也没有过多的碎屑,说明店家不常用开此柜子,不常用红信石。”乐苒细想,觉得这个细节并不能推论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需求少,制作一次可用许久,制作间隔时间长,倒也不是不无可能。”

        乐苒又举起桌上摆放的捣药罐,一一解释,又觉得些许可疑:“石制捣药罐易研磨红信石,但石制之物,难免有坑洼小孔,也容易吸附粉末,难以清理。若王铭当真用石制捣药罐研磨红信石,不可能没有一点痕迹。”

        “红信石有毒,店家若研磨,应会另备一个,专此一用,防止毒渗入草药中。这两个捣药罐皆为石制,可上面更多是草药碎屑,根本没有红色粉末痕迹。店家应该不会用同一个捣药罐研磨草药和红信石,他不可能会拿人命开玩笑。”

        “可这儿除了这两个捣药罐,也不见其他捣药罐的踪影。王铭私下制作鹤顶红,我也记得你曾告诉我,你们问过殿中其余伙计,他们全然不知情,那王铭不可能会将此事摆在门面上。此为犯法之事,越多人知道,则越易生事端。”乐苒悠悠道,墨眸直勾勾盯着池珩的眼睛,“除非……”

        乐苒言止于此,池珩早已豁然开朗。

        除非是诬陷。对方应该不知道此事还有这般多的细节,池珩承认,他自己也很难想到。

        池珩盯着乐苒的黑眸,像星星一样在黑夜中散发着明亮的光,勾人心魄。他笑,赞扬之意不绝于口:“果然是学医者,精通此中门路。苒苒不说,我还未必会起疑。”

        乐苒摇头:“此仅为猜测,不一定正确,最好还是证实一下。”

        两人又搜寻一番,见无可疑之处,于是两人往回走。

        池珩欲拿两个捣药罐回去,奈何一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也塞不下两个,只能惨兮兮望着乐苒,希冀她能帮一把。

        乐苒接过火把,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地窖。

        归澈也已将大堂搜查过一遍,未发现什么情况。

        乐苒左看右看,甚觉奇怪:禾望和朔风二人呢?昨日见了,今日便无了踪迹。按理来讲,他二人同为池珩近侍,理应常伴身侧才是。

        回去的路上,两人同乘一辆马车。池珩强烈要求,乐苒也懒得计较,秋意将浓,暑意仍不散,她也不太愿意在大太阳底下晒着。

        “王铭可有家人?”

        池珩点头:“家有一妻两子,已长大成人。目前他家中已搜查过,未发现什么情况。”

        池珩拿起青白相间色的茶壶,热气自壶口氤氲而出,汩汩流水倾泻,倒出淡绿色的湖泊。

        他推送至乐苒面前,乐苒接过,小饮一口,以解渴意。

        池珩轻声笑。

        马车一摇一晃,同样晃着池珩的心。

        乐苒默默无视池珩专注的视线:“若当真有人陷害他,可能以其家人来威胁他。”

        池珩往后仰,作伸懒腰状:“我再向各位大人申请一下,去王铭家中查访查访。”

        回到大理寺,池珩将此发现告知给各位大人听,并强调此为乐苒所发现。众位大人一致对乐苒赞不绝口,纷纷夸赞她聪颖心细,年少有为。

        事后,池珩向乐苒挑眉,各种凑在乐苒眼前,那双期盼的大眼睛分明泪汪汪地在说:“求夸奖。”

        乐苒无言。

        池珩又提议去王家查访一番,看看会不会有新的线索。

        石成浩建议道:“大人,池中丞方去药铺搜查回来,颇为劳累,不如去王家之事,让下官代替,也让池中丞休息休息。”

        池珩上前:“为陛下办事是臣之幸,哪有劳累之说。况搜查不过体力活,来来回回马车接待,早已休息够。下官多谢石侍郎体谅。”

        “不敢当不敢当。”

        唐政、楚轩等人思考片刻,想出一个方法:“如此,你们二人同去,如何?”

        “下官领命。”

        此次池珩与石成浩同坐一辆马车,两人相视一笑,在别人面前恭恭敬敬,实际也无话可说。

        乐苒同归澈在车马外驾车,不一会儿即到目的地。

        正值下午,推门而入之时,院内坐着一个在择菜的妇女。见四人装扮,妇女认得石成浩,愣了片刻:“你们?”

        池珩道出缘由。

        妇女愣神,只诺诺点头。

        池珩估摸着王家也不会有什么证据,为在石成浩跟前做做样子,草草查看一番。

        他来不是为搜查的。

        “家中其他人呢?”

        妇女道:“孩子去忙活儿了,要晚间才回来。”

        石成浩搜查完毕,正从屋内出来,他看向池珩:“池中丞,我这边已查完,什么都没有,你呢?”

        池珩表示无结果,石成浩又道:“那走吧。”

        他正欲走,池珩笑道:“不急,我等两位公子回来,向他们问点事儿。”

        石成浩站在原地,神色阴沉。

        晚间,清风揽襟,明月入怀。

        池珩躺在大树下的竹藤椅上休息,玉骨扇遮面,竹藤椅一前一后晃悠着,节奏和缓有力。乐苒则坐在一侧石凳上,饮杯中热茶。

        想起白日所发生的一切,他们见到王家二子后只聊了些和王铭有关的平常内容。

        二子年少,家中尚有余钱,王铭于是送二子入学读书识字。如今父亲出事,他们则请假回家照看母亲,帮家中一些重活。

        次子忧心忡忡问池珩父亲境况,池珩笑道:“一切安好,只负责调查而已。”

        “那父亲何时出来?”

        “你父亲洗脱罪名后。”

        次子欲再问,池珩不便多说。天色已晚,王妻提出留下用晚膳,池珩祝好,以“要事要办”婉拒。

        乐苒失神绞着手指托着下巴,以手肘支在光滑的石桌上:“那个王广很可疑。”

        王广是王铭长子,其身形虽瘦弱,偏偏步伐沉稳,指腹处有薄茧,哪怕那人做了解释——常年握笔,乐苒仍是肯定那人必定学过武。

        王广与王铭夫妇没有半点相似,几人相处方式很奇怪。王广强装熟悉,可王妻只诺诺点头,次子也很拘束,此别扭之态一点都不像是一起活了十多年的人。

        况次子很关心父亲,王铭妻子眼神间不自觉流露出的忧愁也很明显,反倒是那个王广,着急之余不见真诚之意,像是在赔笑做戏。

        假模假样。

        池珩掀开玉骨扇坐起来,曲起左腿,左手撑着头,手肘处搭在膝盖上,懒洋洋扇着风:“上次石成浩去,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我不信。那二子长得不像,相处也很怪异,他为官多年,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竟一点破绽都瞧不出来?”

        “可他为何要隐瞒?如果王家当真受人控制,石成浩从中周旋,他背后之人是谁?”

        “是谁不重要。”

        池珩合上扇子,下了竹藤椅,走至乐苒面前拿过桌上热茶,径自饮完。

        乐苒刚要惊呼一声,来不及阻拦更未能及时收敛震惊的神色。池珩侧头,疑惑不解看着她呆滞的模样,带着笑意糊弄道:“怎么?喝不得?莫不是你喝过?”

        乐苒那一句“我喝过了”憋在喉间,她喉间滚动,兀自吞了下去。

        “没。”

        池珩放下茶杯,有回味无穷的涩与甘:“还挺好喝。”

        “……”

        池珩在乐苒对面坐下:“既对方安了眼线,我恰巧又发现了,不用岂不是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你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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