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蜉蝣撼树
山里头的秋夜寒风瑟瑟，伴随着秋日里的虫鸣鸟叫，倒比定京城里喧嚣了不少。
钩月晕浅，几钱星子悬于天际，空气里混杂着木芙蓉和喇叭花的香味。
山林间仍旧是一片茂绿，江轻尘在坐在地头上，吹着飒飒的凉风，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江轻尘抬眼，看到了一身雪缎白衣的靳长涯，许是夜色深沉，他的脸隐在半明半暗间，叫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来啦。”
靳长涯在她身边坐下，抬手给她肩上披上了斗篷，声音不似方才暗哑，“你等了多久？”
江轻尘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他身上的药香和莲花香，她怔了一瞬，眼神不着痕迹的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而后道，“没多久。”
江轻尘双手搭在膝盖上，下巴抵在手背，提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今天孟姑娘受惊，其中也有我的过错。虽说她度量大，不怪我，可我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等找个时机，我定会给孟姑娘道歉。”
“轻尘。”他侧着头看她，瞳色晦暗不明，“你无须道歉，这件事本宫心里自有打算。”
“哦。”江轻尘乖乖的应了一声。
两人陷入了沉默。
念头在脑子里过了一圈，江轻尘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的伤还是没有好吗？我怎么闻着你身上一股子药味？”
靳长涯一愣，抬起手臂来闻了闻，“有吗？”
江轻尘凑近他，耸动了番鼻尖，“有啊。”
靳长涯心一沉，看来自己的嗅觉也在慢慢减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失灵。
“不过是一些补药，母后赏赐的，我时常喝着点。”他的眼神比夜色还要深沉绵长，气息沉稳，叫人分辨不出真假来。
江轻尘也没往他处想，遂点点头，想起孟知宴的话，她小心的看了眼靳长涯的神色，问道，“你今天下午上过山吗？”
靳长涯一愣。
看他这幅反应，她就知道孟知宴没骗她，她抿了抿唇，跟他解释。
“我，我不是奉皇帝令，身兼日神之礼的重任吗？我这人若是让我练剑还好说，可是让我跳舞，就有些费劲，所以，我才会请东风……”
“轻尘。”靳长涯第一次没听她把话说完，“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跟我解释。”
他神情寡淡，瞧不出吃味生气的模样，“我提前下山，不过就是怕打扰你们练舞。”
他捏了捏她的指尖，嘴角弯起，“我没你想象的那般小气，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就好，我不会插手，不会阻拦你，不会再对你生气。”
眼前的靳长涯跟往前没有什么不同，可江轻尘却总感觉他有什么地方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就像是被磨平了所有锋利的棱角，不再尖锐，甚至丧灭了一切的喜怒哀乐，那些只对她露出的独一无二的情绪，似乎也在随着时间慢慢消退。
这一瞬间要失去的恐慌感，铺天盖地的朝她席卷而来，把她压得透不过气。
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揽住他的腰，“靳长涯，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你别这样对我，我很害怕。”
靳长涯眉宇间有过一瞬间的痛意，他轻轻拍在她的后背，语气里带着安抚，“别瞎想，什么都没有改变。”
什么却也都已改变，蜉蝣撼树，他该如何自救？
……
次日申时，秋猎正式开始。
皇帝收了威严，面上隐隐露出来笑意，他看向底下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恍惚间好似看到了自己年少的影子。
“今日狩猎夺魁着，朕大大有赏。”他看了眼孟听吟，见她看靳长涯看的出神，不由意味深长道，“太子，你可要好好表现，莫要听吟失望才好。”
靳长涯看了一眼孟听吟，拱手道，“儿臣遵命。”
号角声吹起，那群少年策马出征，溅起飞扬的尘土，阳光照耀在这片土地上，带来新生的希望和光芒。
江轻尘看了一眼旁边无所事事的孟知宴，忍不住揶揄道，“你瞅瞅你这一个大男人，没个官职也就算了，这狩猎也不去，怎么，这事也能累着你不成？”
孟知宴扫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靳东风，“他不也没去吗？你怎么光说我？哦！”他拉长了语调，眼神里衍生了另一种意味，“明白了。”
江轻尘被他看得一头雾水，“你明白什么？”
靳东风也朝他们这边看过来，显然是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孟知宴端起酒杯，白她一眼，“管你什么事，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打听。”
江轻尘被他的话气的表情扭曲了一瞬，最后哼了一声，扭过了头不再跟他闹。
扭过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人群之中的柳太师，想起阳华山的柳惜音，心中免不得唏嘘。
柳太师离席，江轻尘也跟着站起来，向着他的方向跟过去。
“柳太师。”她跟在后面唤他。
柳太师脚步一顿，回头一看，竟是一身红衣的江轻尘追了过来，他不明所以，却还是对着她道，“江都司这是？”
江轻尘微微喘着，面色带了点疾跑后的红，看上去娇憨可爱，她来到柳太师的身侧，同他并肩而行，“只是看到太师出来，想要同太师聊聊政事。”
柳太师笑了笑，发白的胡子轻颤，没戳穿，反倒是顺着她的话同她继续聊侃了下去。
江轻尘心中有事，便有意将那话头往那上面引，柳太师自然看的出来，便道，“这就你我二人，江都司有话便直说吧。”
江轻尘愣了愣，随即道，“既然太师您看出来了，轻尘便也不再绕弯子，只是在轻尘说之前，还希望太师能有点心理准备。”
“听闻太师家大小姐已经失踪将近十年，这些年，太师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过。”
柳惜音是柳太师的痛处，她自小也是他的骄傲，她失踪了多少年，柳太师就找了多少年，虽说找到的机会渺茫，但他也未想过放弃。
现在被他这么轻易的提起，他免不得有些怒意。
“江都司这是有意在戳本官痛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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