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定礼
柳湘莲一阵风似的跑进内院,喜鹊在后面紧追不迭。
可到了西厢房门口,柳湘莲却停下了。
“你说你三姑娘……”柳湘莲扭头问喜鹊,“才睡下?”
喜鹊犹豫着点头:“是……姑娘睡了我才出来的。”
柳湘莲停了一会儿,手放在门上又拿下来,最后往抄手游廊上一坐:“你且进去服侍你们姑娘,等你姑娘醒了来叫我。”
喜鹊感激地应了“是”,要推门进去时,柳湘莲又叫住她,轻声问:“三姑娘的……伤,怎么样了?”
尤烟烟这一觉睡得极好,连梦也没做一个,醒来时浑身上下舒服极了,就是腹中饿得很。
毕竟她是实打实的两天没怎么吃饭。
尤烟烟一向对自己狠得下心,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为了项目加班猝死穿过来。她本来打算新的一辈子一定要好好保护身体健康,但为了取得柳湘莲全部的信任,她还是不得不饿自己两天,以防被看出破绽。
幸好她伤口恢复的情况不错,两天——准确来说五顿——没吃饭没有给她的身体造成太多损害。
她可是每次都把药一滴不漏的喝完,平时无事,就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生怕牵动伤口半点。
两天前,喜鹊和她说柳湘莲把鸳鸯剑给了薛蟠,她当时便猜到了柳湘莲的心思。柳湘莲因为她——自裁的尤三姐——连鸳鸯剑都能舍去,对她来说确实是个好兆头。
可柳湘莲这种常凭意气行事的人,今日能爱她入骨,明日也能视她如泥。既然他此时爱她,她就要让他爱得更死心塌地。
她没有告诉喜鹊她的真实想法,只是开始食不下咽,动不动就落泪自悔,说没得尤二姐同意,她不敢见柳湘莲,却在话里引诱喜鹊在无人时去找他。
喜鹊在柳湘莲面前怎么发挥都好,她不知道尤烟烟的打算,说出的话都会是内心真实想法。
尤烟烟睁眼,喃喃问:“喜鹊,什么时辰了?姐姐是不是快回来了?”
她听见喜鹊用急促的声音说:“姑娘,柳相公在外头。”
尤烟烟大惊:“他怎么在?”她慌忙问:“你都和他说什么了?”
喜鹊不顾尤烟烟拦,跑出去找柳湘莲。柳湘莲大步迈进堂屋,先听见卧房里虚弱的一声:“喜鹊……喜鹊……柳湘莲,你别进来!”
柳湘莲立刻停住,有些不知所措。
喜鹊跑进卧房,在尤烟烟床边跪下:“姑娘,都是我自作主张……”
尤烟烟又急又气,低声说:“你看我现在怎么见人!”她开始抽泣:“本来就够人说的了,如今又添一项……”
喜鹊忙说:“姑娘,只有我和喜梅在家,没人知道。柳相公来了,姑娘有什么话就好问,问了安心,就能好生吃饭了。”
尤烟烟只是哭:“这并不是别人不知道就合适了。”
柳湘莲自小习武,五感比常人敏锐得多。屋内主仆俩的低声交谈清晰地传到他耳中,他想到那日三姑娘是何等明烈,就算浑身是血躺在他怀里也美得张扬刺人,今日却只能在屋内养伤,为了一点子不要紧的小事这般为难,声音听起来如此虚弱,如此可怜……
三姑娘醒的那一日,他引张太医到房中,不小心从床帐的缝隙中瞥见了三姑娘苍白的嘴唇。现在她养了几日伤,却两日没吃饭,不知身上如何了……
这都是因他又冲动行事,把鸳鸯剑给了大哥的缘故……
柳湘莲攥紧了拳头,心内又悔又恨,再不敢听三姑娘自怨,开口说:“请姑娘放心,我不进去。今日之事我必不会传于第三人之口,否则叫我天诛地灭。”
“……你别这样说。”尤烟烟叹息。
她“下定了决心”:“都是因我才叫你起这个誓,也是因我才……我问你一句话,请你实话告诉我……鸳鸯剑,你是不是给人了?”
“……是。”柳湘莲自斟句酌,“我已给了大哥——便是薛家大爷——请他收着……”
“这是你的传家之物,也是你我的定礼,你为何要给他收着?”尤烟烟问。
柳湘莲一时说不出话,尤烟烟接着问:“当日你把鸳鸯剑做定礼给我,后来要退婚,连几家的面子都不顾,一定要把鸳鸯剑要回去。如今你又说要娶我,却把定礼给人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若说……若说你不计较从前之事,鸳鸯剑留在家中何妨。还是说你怕我见了它心虚,所以要送走?”
“不是!”柳湘莲急道,“是……”
尤烟烟不给他解释的时间,强撑着抢话:“若不是,你就去把剑要回来。我死了一回,如今无论怎样,你要不要娶我,我都问心无愧,你也不必有愧。”
“我当然要娶你!”柳湘莲的话冲口而出。
屋里静极了。连喜鹊都小心翼翼把呼吸声放轻。
柳湘莲心里发慌。
他走上前一步,又慢慢退回来,轻声说:“三姐,我早想好了,若你不幸……我一定年年上香祭祀。只要你活着,无论如何,我都会迎你过门,好生待你,补偿你受的苦。三姐,你放心,我这就去把鸳鸯剑拿回来。你喜欢我就拿给你,你不喜欢,我就收起来,好不好?我是怕你看了它伤心,所以才给大哥……三姐,过去的都过去了,只要今后你我一心一计,我……”
过了好一会儿,卧房里才有了动静。
但这回柳湘莲听不清她们主仆在说什么了。
喜鹊低着头走出来:“二爷,姑娘说鸳鸯剑是您和姑娘的定礼,自然要姑娘收着。姑娘请您先出去,等家里有人再来。姑娘说不想再让二爷受风言风语了。”
柳湘莲对着卧房深深一揖:“我让杏奴去请太医,请姑娘好生歇一会儿,吃些东西罢。”
男人的靴子声消失在院中,尤烟烟抬手摸了摸她发烫的脸,心中嘲笑自己竟然被个小年轻说的情话打动了。
多感人的爱情,多么真挚。
只可惜,都是对着一个假人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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