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眼前的男子还是和沈音记忆中一样，一身黑色劲装，腰挂佩刀，英姿飒爽。
唯一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脸。
哥哥瘦了许多，脸颊上还多了一道她没印象的疤痕。
而沈维看到红光满面的妹妹，内心十分欣喜，面上却还忍着。
他还往她身后看，没找到该找到的人，就问道：“小音，就你一个人来？”
沈音微微一怔，“林泽……他过会儿才到。”林泽他们正陪着陛下，在苏州城内微服私访呢。
她轻轻坐下，却一直端坐着，没有靠下去。
其实沈音心里在打鼓，要不要向哥哥主动交代和林泽的事。
她既担心哥哥误会林泽，又担心哥哥怪罪许家。
沈维笑道：“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你在宁国公府过得不差。”
如今的妹妹身穿淡蓝色的绸缎，云鬓上戴着玉簪，俨然是一身贵妇人的打扮，他第一眼差点就没认出来。
之前他听裴贤说过，沈音阴差阳错嫁给林泽的事情，尽管当时裴贤告诉他，林泽和他们是一路人，他待沈音不错。
但沈维还是担心过她的处境，现在亲眼见到她好好的，他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这家客栈会在晚间送点心，在沈音过来之前，就放在了茶几上。
沈音刚发现点心，直接拿一块送到嘴里，“边吃边问，爹娘怎么样？”
“不在苏州，但也在附近，你要是想见他们，明天我就安排……”
“不用，我知道爹娘过得好就行。”沈音咽下最后一口点心。
沈维斟酌片刻，道：“比以前是比不上的，不过爹娘都身体康健，衣食无忧，你不用担心。”
其实江南这边对他们来说也不算安全，不然，他脸上也不会多一道疤。
但这些事他不想让沈音知道，让她担忧。
沈音想到近两年未见的爹娘，不禁眼眶泛红，颔首道：“那就好。”
“哥哥，那个哑巴……”
他捉住哑巴的事，只传信告诉了徐大夫，徐大夫会告诉林泽这倒不奇怪。可沈音能知道这事，就说明林泽足够信她，并不只把她当作内宅妇人。
因此，沈维颇为欣慰，微微一笑道：“受人相助，我已成功让他写下当年的真相，日后可做为我们家翻案的证据。”
这时，林泽等人到了。
除他之外，还有裴贤、三皇子，以及一些比较面生的青年人，从穿着来看，估计都挺有钱的。
不过来的人有点多，这让沈音有点意外。
林泽道：“来的有点晚，主要是处理那个妖道，费了点时间。”
沈音立刻反应过来妖道是哪个。
为了让皇帝下江南，太子和王文林做了个有长生不老药的局，那个妖道估计就是局中的一枚重要棋子。
“妖道？你们把他杀了？”沈音觉得这枚棋子或许有用，现在除掉有点可惜。
裴贤找位置随意一坐，扯起嘴角：“这哪能啊，只是拿到他的把柄，能让他为我们所用罢了。”
一位青年人上前，开口问：“沈兄，上次我们提供的方法怎么样，那人招了没？”
沈维目露感激之色：“招了，多亏你们。”
沈音目光好奇打量着这些陌生的青年，沈维马上就告诉了她，这些人的身份。
原来，他们是苏州城的世家子弟，原本只是崇敬书香门第的许家，到许家办的书院里读书，后来许家牵线让他们认识了裴贤和沈维。
相处久了，才渐渐互相知根知底，自然也知道了沈家蒙冤一事，纷纷决定要帮沈维出力。
就如他们当初跟沈维说的一样。
他们虽生在江南富贵乡，但南北为一家，沈家为大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便也是守护过他们的家乡。天下太平才多久，功臣良将绝不该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青年重拍了一下桌子，眉眼中带着毫不掩饰地快意：“那就好，像那种军中败类，真该千刀万剐！”
沈音收回视线，微微扬起唇角。
尽管是初相见，但她凭直觉能感觉到，他们确实是真心相助沈家。
一盏茶的工夫，哑巴写下亲笔书信在众人手里传阅完一遍。
沈音看信时，几度捂住口想要落泪。
哪怕信上讲述的事件已经过去这么久，她还是忍不住替家人和亡故的林二叔难过。
当年那一役，沈家和林二叔原本都在同一战场上，陆渊山应该带援军前来的，可是他却向沈家传假军情，说是敌军突袭不远的济州，沈家带兵前去济州，却跑了个空，济州根本没出事。
反而林二叔在真正的前线孤立无援，陆渊山下多道军令，故意降低行军速度，等沈家都带兵折返回来救场了，陆渊山的援军还没到。
敌军兵强马壮，沈家的兵将却疲于奔波，吃败仗是注定的事。
参战的一共有十万晋兵，三个月后只余一万不到。
沈家三人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已是大幸，可林二叔就没那么幸运，苦战数月，最后死在了敌军的乱箭之下。
战后，沈家不是没有上奏过陆渊山假传军情的事，可陆渊山的家兵实力雄厚，从未让沈家的奏报飞出他的地盘。
班师回朝之后，陆渊山更是反告沈家污蔑他，说真相是沈家人临阵脱逃，是他们的逃跑导致了林二叔战死沙场。
而当时的陛下居然信了。
沈音抹了一把眼泪，低着头泣不成声。
林泽走到她面前，蹲下来，默默为她拭泪。
沈音微微抬眸，对上的同样是一双发红的泪眼。
是啊，林泽和他二叔可亲近了……他也在为亲人落泪。
那时候，人人都在指责沈家贪生怕死、害死忠良，林叔母也怨恨上沈家，可唯独林泽没有。
他至始至终都相信沈家人的为人，并情愿为沈家找证据平冤。
为此，他甚至自己败坏名誉，在明面上做了太子的利刃。
沈音闭上双眼，两行热泪划过脸颊。
林泽为她、为沈家所做，她无以为报，或许只有终身相伴，让他不再一人孤苦，才是最合适的回报。
心绪稍稍平静些，沈音急切地问道：“哥哥，既然铁证如山，那我们能不能明天就告诉陛下？”
林泽握住她的手，坚定道：“我明日就向陛下禀明一切。”
沈维想到什么，忽然垂头丧气：“恐怕不行。”
林泽起身，看向众人，凝眉道：“不管陛下愿不愿意重审沈家的案子，至少要让他先知道，我们从来没放弃。”
三皇子：“我没意见。”
“好吧。”沈维想了想，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沈家为何能被冤枉，其实说到底，还是锋芒太盛，惹陛下猜忌了。
陛下知道当初的真相，是会同意翻案，还是……干脆对沈家赶尽杀绝呢？
沈维不愿把事情往最坏之处去想。
次日，皇帝召集众人。
就连后妃们和沈音，也被一同叫来。
途中，林泽和沈音遇到三皇子他们，好奇地讨论起此事。
沈音不解道：“皇上怎么会把我也叫来，难道我们要回京城了？”
可是他们根本没在苏州待多久，酷暑未过完，其他江南地区也还没去呢。
林泽却大概想明白怎么回事，皱眉道：“看来朝中出大事了。”
裴贤一怔：“难道是太子造反了？”
“你觉得太子有这胆量？”赵行川睨他一眼，眸光微沉，忽然看向北面，“能让父皇真正担忧的，恐怕是北燕。”
和建立有百年的北燕相比，中原晋朝只是个羽翼未丰的少年。
北燕为何攻打大晋，无非是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晋之前的乱世之中，北燕就常常派铁骑掠夺中原的人和物，这是他们活下去的法则，所以他们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大晋日益强盛。
晋与北燕，必有一战，只是这一战来得多少有点不是时候。
众人进殿。
只见皇帝甚至急得在座边徘徊。
“北燕那帮不讲信用的蛮夷！擅自撕毁了两国合约，八十万大军攻入我大晋边境！”
“众卿，你们可有什么计策，能赶走北燕军？”
皇帝向下俯视，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焦急。
常言道事有轻重缓急。
他现在身子骨还硬朗，不必急着求长生药，皇子们之间的矛盾目前也尚在他预料之内。
可北燕的战事，是万万拖不得的。
若大晋没有把北燕侵吞的疆土拿回来，那么那些不怕死的史官就会告诉后世人们，大晋的这些土地是在哪一位君王的手里丢掉的。
他可不想留下千古骂名。
然而殿中，众人鸦雀无声。
皇帝等待良久，最终无助地跌坐在台阶上，扫视众人的脸色。
有人惶恐，有人漠然。
这时，后妃之中传来一道动静。
站在前面的皇后主动避让，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她身后的女人身上。
只见敏贵妃跪在地上，半个身子匍匐着，顷刻间就哭得梨花带雨：“陛下，臣妾代北燕向您赔罪。”
她头上珠钗乱颤，单薄的双肩不停抽动，似乎是真的很悲痛。
皇帝叹气：“爱妃，这与你无关，快快请起！”
他的敏贵妃前不久还在赛场上赢了北燕使臣，他又怎么舍得怪罪她呢？
敏贵妃在宫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停地抹泪。
眼底却一片清明。
当众恸哭，果然是她洗脱嫌疑的最好方法。
安慰一个女人并不能缓解皇帝的忧虑，他甚至开始担心，后人会不会因为他有个北燕宠妃，就污蔑他是个昏君、故意不敌北燕军队。
皇帝出了一身冷汗，直到目光扫到他最出色的皇子身上，才稍稍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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