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郭文彦知道了，那自然是在朝堂上一哭二闹三上吊，他甚至比御史那帮人还喜欢死谏。
林泽至今还记忆犹新，那时郭文彦一口咬定，三皇子处置他郭家长兄是越权、是对刑部和律法的不敬，还说如若不治罪，就要死在皇帝面前。
谁能料到，赵行川抢在皇帝开口之前，把佩剑取出来，亲自给郭文彦递过去。
他还把剑举到郭文彦脖子前，故意吓唬道：“既然郭大人一心为律法献身，那本王愿成全大人一片丹心。您是打算自裁，还是……”
郭文彦又气又恼。
虽说最终皇帝确实罚了三皇子，但郭文彦从那以后，却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成了朝野上下茶余饭后的笑料。
结下这梁子后，郭文彦见到赵行川都是绕道走的。
林泽皱眉。
他想不通为什么要把重要的任务交给郭文彦。
那可事关十几个人的仕途！
赵行川看出他的困惑，一双凤眸微眯，带着些深长的意味，“烂人有烂人的妙用。”
郭文彦任刑部尚书多年，他绝对有好好办事的能力。
他已经不可能再被太子党信任，那他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想尽办法证明太子对部分科举答卷动了手脚。
林泽微微颔首，虽还是有疑虑，但他也相信赵行川。
赵行川看着他俩，一本正经道：“真假考卷纰漏众多，对郭文彦来说不难查。我在考虑的是查明之后，你们可有主意？”
林泽和裴贤皆陷入沉思。
以当今陛下的性子，是断不可能昭告天下，有人为谋私利私权改换了很多人的考卷的。
但朝廷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寒了那些无辜考生的心。
“没事，工部收留他们！”裴贤拍了拍胸脯，颇欣喜。
林泽却道：“这些人有志报国，但未必都合适工部，依我看不如这样，找理由向陛下讨个恩科，在下半年加一场会试。”
这个办法给了太子一个台阶下，皇帝没理由不答应。
裴贤和赵行川异口同声，“好办法。”
开恩科不是大晋独创，前朝不止一次这么办过，缘由也五花八门。
“我约见你们，其实还有另一件事。”
赵行川垂眸，顿了顿，“沈将军他们抓到了陆渊山曾经的副将，这个人也许知道冤案内情。”
裴贤张了张口：“哇，沈将军宝刀未老啊！”
“……是沈维抓到的。”赵行川看了看他俩，轻叹一口气，“不过这个人口不能言、手不能书，想从他入手有些困难。”
“他人在何处？”
“沈维把他安置在常州。”
常州离苏州近，许家在那边又有些资产和人脉，也算是个安全的地方了。
“以防迟则生变，我们最好要去一趟常州。”赵行川道。
烛火摇曳。
三人相继无言。
他们三个人，一个是皇子，两个是朝臣，都不能随意离京。
徐大夫走了一圈，看他们都面色沉沉，拍拍胸脯道：“你们别丧气啊，实在不行老夫去。”
林泽开口道：“我夫人或许愿意去。”
“你终于打算告诉我们，她就是沈家小娘子了？”赵行川弯了弯嘴角。
林泽欲言又止。
三皇子和沈家经常暗中联系，要知道这事还真不难。
倒是徐大夫和裴贤满脸错愕。
裴贤抓了抓头，视线渐渐移到林泽身上，“就是说……许家把沈维他妹妹嫁给了你？”
林泽也看着他，没反驳。
赵行川想了想，道：“许家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做也情有可原。”
裴贤喝了口茶，看了林泽好几眼，面露难色：“不是……主要是沈维以前就说过，他妹妹已经心有所属了，他还准备做媒的……”
赵行川给他使了个眼色，又暗中踢他一脚，他才噤声。
林泽近日在忙着武举的事务，每晚几乎倒头就睡。
他以此为由，向赵行川和裴贤告辞。
离开医馆，一阵风吹拂耳畔，冷冰冰的。
医馆内，烛影随风轻抖，赵行川双臂交叉在胸前，蹙起眉，瞥裴贤一眼。
“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挺喜欢那位新夫人的？”
如果不喜欢，也不会在人被陆家刺伤之时，匆忙跑去宫里告状了。
裴贤轻抽了自己一巴掌。
＊
第二日。
整个京城大雨倾盆。
这场雨下得突然，露天花房里的大部分花受不住这么大的雨。
因此，许多仆妇和丫鬟都忙着把花盆搬到回廊上。
沈梨喘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愤愤道：“怎么今年雨水那么多，都快赶上江南一带了……”
平心帮她打着伞，看到一道身影从回廊走过，“咦，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夫人着一身红衣，撑一把杏色油纸伞，穿过那满是娇花的回廊，犹如花间仙子。
“肯定是去马场接国公爷，国公爷今早是骑马去的，也没带上伞。”一仆妇道。
平心凝眉，“可是这么大雨，夫人何必亲自去……”
＊
沈音已经坐上去马场的马车。
风吹起帘子，雨水打进车厢，有一部分洒到沈音身上。
怪凉的。
沈音心里堵堵的。
之前的每日一早，林泽都会告诉她，他出门要去哪里、做什么。
唯有今早，他什么都没说。
武举中有两项内容需要用马，林泽作为考官之一，去马场是为了选马。
这还是府里的仆妇告诉她的。
马车停到马场门口。
这个马场是官用的，一直有专门的官员管理，进进出出皆是大晋官员。
常在门外候着的，多是官员们的亲随。
这些亲随见到沈音，犹如见到太阳从西边出来似的，纷纷投去诧异的目光。
别说是京官的家眷，恐怕就连小官小吏的家眷，也不会在如马场这般全是男子的地方抛头露面。
更何况这位夫人还生得美貌。
不过话又说回来，有这样一位漂亮的夫人肯接自己回家，也是幸事一件。
沈音问了一圈，无果，便当林泽还没出来，回马车上继续等候。
殊不知正好在她上马车之后，林泽和子青从马场出来。
林泽已选好合适的马匹，只等武举开考。
子青骑马跟在林泽身后，以手挡雨，“郎君，这雨太大了，要不我们等会儿再走？”
林泽并未勒马，“等会儿雨就一定小了？还是会有人来接？”
说出口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居然觉得她会来马场接他……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知道这不可能。
从昨夜开始，林泽仔细回想过，自己只能从她身上看到相敬如宾，看不到爱意。
或许裴贤说的没错，她心有所属，但所属之人大概不是他。
天色渐沉，许多人陆陆续续出来。
这场雨丝毫没有要变小的架势，哪怕沈音撑着伞，也快被雨水打湿小半个身子。
她眼看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些纳闷，拦下一人问道：“这位大人，请问宁国公林泽可还在马场？”
那人笑道：“夫人说笑，此刻马场里除了管马的，哪里还有人？”
沈音向他礼貌道谢，柳眉一蹙，收起伞回到马车车厢。
“回府吧。”她对车夫道。
她靠在车厢内打了个盹，醒来时，已经回了府。
平心撑着伞，从门口一路接她回屋内，“夫人，您可回来了，国公爷有要事找您商议。”
沈梨皱眉道：“姑娘先换身衣裳吧！”说完，忙递上一套干的衣裳。
“我先去见他。”沈音轻轻推开沈梨，跟平心一起去了正堂。
……
“真的？”
沈音一听到林泽说的消息，一双眼眸瞬间明亮起来。
她能去见兄长了？她还能见到陆家人的前手下，去为受冤的家人寻一份真相？
与家人分散的这两年，她几乎每一天都在想，什么时候能与家人团聚、能为他们洗刷逃兵的罪名。
如今，这个机会来了。
哥哥找到了可能知道内情的人，就在常州。
这是她这两年来，听到过的、最好的消息。
沈音喜出望外。
全然忘了方才接不到夫君的失落，几乎两步并作一步地，扑进男人的怀里。
“林郎，你真好。”
林郎？这个称呼倒是比夫君还有意思。
林泽全身凝定不动，低头望着她的眼。
一双妩媚的桃花眼盈满笑意，恍若春日里迎接晨曦的桃花，娇媚可人。
林泽的心扑通扑通。
他别过脸去，避开她的眼神。
他滚了滚喉结，哑声道：“你若想念家人，可以在那里待久一点。”反正她也不喜欢待在这儿当什么国公夫人。
沈音哪儿听得出林泽的言下之意，当即点头称好。
两日后，雨过初晴。
宫中。
皇帝陪太后看了场马球。
皇帝哈欠连连，硬撑着看完一整场比赛，正要起身回寝宫歇息，却听内侍禀报说——刑部尚书郭文彦求见。
“有什么事改日再说，朕乏了！”
他不喜欢看马球，也不喜欢在非早朝之时见朝臣，前者他拒绝不了，后者总可以。
内侍面露难色：“陛下，郭大人说是有天大的要事奏报，还说若陛下不肯见他……他就要一头撞死在宫门前……”
皇帝冷哼一声，怒道：“这老匹夫，净用这一套唬朕！”
内侍用拳头轻锤皇帝的背，耐心劝道：“陛下，郭大人就是这倔脾气。今日您要是不见他，他虽未必会撞门自尽，但他一定会长跪宫门前，到时……”
若传到民间，将有损皇家颜面。
无奈，皇帝只好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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