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羊绒手套与愿望
第五章：
“不要。”
自御剑怜侍说出这话后，二人就陷入一片死寂。青叶深知这位小师父的性格，只要她不开口，他就不会先说话。车窗外快快活活的吵闹声时不时地钻入，青叶想再寻两个话题，却怎样也没了心情。
无非是被拒绝，毕竟才与他认识多久？对象是那个御剑怜侍的话，就更是再正常不过了。
虽然知道这些，可真的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雀跃起来的心情还是被硬生生地摁下，像在这寒天雪地里，扒开她领口往衣服里扣了一盆冰水。
青叶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车子缓缓停下，短短的路程总算到了终点。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青叶还是觉得自己该道个歉，可这几个字只在她嗓子眼里转了个圈，发出了蚊子一样，她自己都听不太清的响动。之后，再也不敢看那人一眼，疾步冲进了车站。
这不像她。
如果是平时的她，应该会绽着笑容点点头：“我知道了，那下次再说吧~”
车厢拥挤，城山青叶独自站在一隅。她盯着手机联系人的界面，努力地说服自己：
于情：御剑怜侍不会先和她说话，所以再怎么等也不会有电话响起来。于理：御剑怜侍正在开车，不可能拿起手机。
因此等待不过是徒劳，想明白后，青叶把手机收起来，专心欣赏起窗外的风景。积雪与土壤斑驳着远山，随风轻摇的枯枝从车窗一闪而过。青叶的租住屋在远郊，这颇有几分“侘寂”的美是她每天司空见惯的景象。
中途，手机又震了几次，这不重要，许是哪里发来的广告短信吧。
及到家时，心情已差不多调整好了。青叶已经想好了明天要学的计划单，准备好好和小师父说上一说。
“哼哼哼~哼哼~”她哼着小调儿打开手机。几条短信咚咚咚地蹦了出来，似是像它的发信人一样带着怒气。
发信人是御剑怜侍。
“年初一上午八点，高野神社门口见。”
“收到回复。”
“收到回复！”
“年初一上午八点，高野神社门口见！收到回复！！”
御剑不会先和她说话，不代表不会先给她发信息。青叶抱着手机在床上翻了几个圈，乐呵呵的拨过去电话：“小师父！”
“为什么要加个小。”电话那头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冷冰冰的，听不出任何主观感情。
“哼哼。”青叶抑制不住地低笑出声。
“怎么了。”
“我收到了，收到师父的短信了。”
“就为这个？”
“您让我收到回复的呀。”
“……。”电话那边忽的没了声音。
“明天不是还要去署里吗？”青叶翘着脚，自顾自地分析着：“师父其实也会去吧，不然不会特意问我了。既然如此，您大可以明天上午告诉我呀。发短信的时候您还在路上吧？总不会是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发的？”
“……。”长久的沉默后，听筒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啧”。
“城山。”“是！”
“这是师父的命令……”“好，我不会再说话了。师父你看，我都学会抢答了。”“……。”
……
1月1日上午，高野神社
七点五十，城山青叶紧赶慢赶地跑到神社门口时，那熟悉的挺拔身影已经站在那里了。
“师……师父，早……早上……好！”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打招呼道。
“急什么，不是还有十分钟吗？”
“您……不是……已经站……站在这儿了吗？我就想您可能会……会早到。哕！”
胃在翻腾，这声哕实在是抑制不住。御剑抬起手，想拍拍她的背，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悄悄地缩了回去。
“城山。”“是！”
“这是师父的命令……”“我刚才没说什么呀。”“不要抢答”，御剑抿了抿嘴：“以后我不会这么早到了。所以，你也不必赶时间，我们就按照约定的时间见面就好。”
“这话的意思是……师父您还想再和我出门，是吗？”
“……啧。”
高野神社位于高野区的近郊，是全市最大的神社，相传这里有大神栖宿，许愿极灵，因此平时善男信女就络绎不绝，更何况年初一这种最适合许愿的吉利日子。还未进神社大门，人群就已摩肩接踵。
御剑自工作后就忙的没去过神社，怎会知道这种情况。他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若是自己来的，定直接转身就走。但他是应了青叶的邀请，想到那小姑娘来这里多半是为了许愿，自己为她挑了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倒也算有了些慰藉。
只是才跨过鸟居，他才发现还是低估了这里拥挤的程度。
“师父，您慢一点。”一会儿，姑娘的声音在他背后若隐若现的飘着。
“城山，你又去哪儿了？”一会儿，御剑四处转着头，遍寻青叶的身影。
前些日子的雪已经快化干净了，暗黄的枯草静静地躺在草坪上。化雪的日子最冷，青叶今天也穿了厚厚的羽绒服，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小小的身影在不远处被人推来挤去，他挪到青叶身边，西装外套都多了几条褶子，费劲地把她拉到路旁。
“戴上这个。”御剑从兜里摸出一副奶白色的羊绒手套，递到青叶手上。手套用了上好的羊绒，细致绵软，不会厚到笨重，保证保暖的同时又兼顾了行动。
“这是您的手套吗？”青叶看着手套上两头可爱的刺绣小羊，陷入了沉思。
“你说呢？”御剑说：“给你了。”
“谢谢您。”青叶绽开了笑容，戴上手套，对着阳光欢喜地看啊看：“您是特意为我买的吗？”
“……。”
怎么可能会回答。
“牵着我的手。”御剑说：“走丢了还要找你，很麻烦。我可不想大年初一让糸锯加班。”
之后往拜殿排队的路上，近乎是青叶一人的独角戏。她真的很爱说话，御剑自己都纳闷，自己话那么少，她怎么能闷着头一个劲儿说下去的。
先是检察官工作的学习内容，自己预习复习了多少，学了哪些，模仿御剑写的起诉书自己也写了几份，麻烦师父一定要看看。又说楼上的阿姨很温柔，前些天阿姨老家送来的橘子还分给她了云云。
“啊，还有我楼下，有一群特别可爱的花猫，托他们的福，那一片已经很久没见过老鼠了。”
御剑喜欢她讲话时眼角眉梢含笑的样子，说到兴起之处，与他相连的手就会用力一握，又或是轻轻地挪动两下，挠的他心里也有些发痒。
羊绒手套的质感很温柔，透过羊绒手套，她的体温也静静地传递过来，很温暖。这温暖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一些好似消失许久的东西回来了。他心中，又有一些另外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破碎。
御剑理解不了这种破碎，也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会直白地想出“喜欢”这字眼。
这不像他，不像到有些……危险。
御剑放开青叶的手。姑娘不解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了？”
“到我们了。”他把目光移向很远的地方。
前面分明还有几十号人。
真的到了他们的时候，青叶把硬币丢进赛钱箱，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察觉到视线回头一看，御剑猛地把头甩走，差点把脖子拧断，估计刚才在盯着她。
“您不许愿吗？”青叶问。
他不想被问‘为什么’，就没回答这个问题，转问她：“你许了什么愿？”
“我是来还愿的。”青叶说。
“还愿？”
“您不想问问我‘为什么想当检察官’吗？”她笑了。
“……。”御剑抿了抿嘴，这是青叶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她好像对‘动机’有一种很强烈的执念。
“算了”，青叶摇摇头：“等您想知道的时候我再说好了。”
‘我也没说不想知道吧……’
但这句话也是说不出口的。于是这件事又继续搁置了。
凉风透过参道的树林寂寂的吹来，扬起了青叶茶色的发。暖暖的阳光洒在发丝上，反射出些许耀目的金光。
回去的路上人少了些，两个人终于拉开到正常的距离。
“师父，您平时是不是都不来神社？”青叶问。
“怎么说。”
“因为我猜测，您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高野神社是您选的，若知道人这么多，必定不会选择这里。”
“……。”这丫头，还真让她说对了。
但检察官的职业病这时候不就犯了？御剑可不想在嘴上落了下风：“检察官不能靠‘猜测’，要凭证据。你凭什么猜测我不喜欢人多？凭什么猜测我知道人多就不会选这里？这里有灵气，我是为了你心愿得偿才特意选的也说不定。”
“这样啊。”青叶愣愣地看着他：“原来您是特意为我选的。”
“呃，不是……”“对不起，我没想到您为我考虑了这么多！”“呃……”
变成了没法解释的局面。
“我确实平时不来神社，忙。”为了找回点场子，御剑硬是把话题带了回去：“实话说，这是我工作后第一次来神社。”
“过年也不来？”
“不来。”
“没有人拉着您来吗？岛国人过年很少有不来神社的吧。”
“……。”御剑蹙了下眉，话都说到这儿，只能接着说了下去：“实际上，这是我工作后第一次和别人一起过年。”
“第一次？”
“嗯。”
“工作后从来没有人和您过年？”
“……嗯。”
“……。”青叶停了脚步，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后，转了转眼珠。
“怎么了？”御剑问。
“师父。您刚才说，您是为了让我心愿得偿才选的高野神社是吗？”
“呃……。”
“刚才我没许愿，只是还愿。虽然这里已经离拜殿有点距离，但在高野神社内，我的声音应该还是可以被神明大人听到。”
“所以？”
“所以现在，我许下我的新年愿望。”青叶双手合十，对着树林祈愿：“城山青叶希望御剑怜侍幸福，希望他来年、今后每年的元日都有人作伴。”
树林里呜咽地刮出一道狂风，似是在回应她的心意。参道的旗幡猎猎地卷起，风捎着她的声音直上天际。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是风动，还是幡动？
都不是。
是他的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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