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给我买的?”
她在回答是与不是之间纠结了两秒,很快,她给出答案:“算是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介意什么?”他不解,放下袋子,抽出琴谱,一边分神看向她。
姜绯指指袋子里的三明治,努嘴小声解释:“华静说你是彻头彻尾的素食主义,但是三明治里有鸡蛋,还有培根。”
“哦。”他淡淡应了声。
转而,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只花纹素净的白瓷盘,将其中一个三明治层层分解,拆出了里面他不吃的鸡蛋和培根片。
姜绯咬着自己的那个,眼睛时而眨动地,盯着纪蓼行手里有条不紊的动作。
她发现,他遇事总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悠然,不论是雨夜她的无理央求、下午陌生男孩的故意刁难,还是当下,他处理三明治的方式……这让姜绯觉得,似乎泰山坍塌于前,他定也能岿然不动。
她看着,突然笑出了声。
纪蓼行诧异地从自己的盘子里抬头,“笑什么?”
“我觉得你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龟毛,但也还是很龟毛。”她诚实地说出了内心所想,丝毫没有顾及对话人的老板身份。
“我的确挺麻烦的。”纪蓼行没有否定她的评价,反倒承认了。
他的坦诚出乎姜绯的意料,她一时竟无言以对。是迟到的求生欲,让她走到他在的桌台前,补救上一句:“呃,其实也不是很麻烦啦。”
算不上麻烦,毕竟他烦扰的多是自己。
姜绯看着被他挑到盘子一旁形状煎得很好看的鸡蛋,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她指了指被丢弃的三明治中的精华——培根和鸡蛋,认真地问:“这些你都要扔掉吗?”
纪蓼行嗯了声。
“那你扔我嘴巴里吧。”她说着,当真仰脸张开了嘴。
纪蓼行:“……”
姜绯解释:“我是觉得直接扔掉会很浪费。”
他了然,手下将装了摊鸡蛋和培根片的盘子推到姜绯跟前,学着她的说话方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怎么会?”姜绯欣然接过,拿起培根团成卷,一口塞进了嘴里。
纪蓼行被她毫无顾忌的吃相带出了笑意,但不想被发现,于是撇开视线,用低眸敛去一些无意流露的情绪。
这边的食物没几分钟便被姜绯一扫而光,反观柜台对面坐着的纪蓼行,此刻他仍在一边研究琴谱,一边慢悠悠嚼着吐司片。
姜绯凑近到他的桌灯光下,想要提醒他吃饭分心不利消化,忽然,她发现在他耳朵靠上的头发里,落了一块棕黄色的不知名物体。
她第一反应将上身探过去,伸手,顺着他耳廓的角度,从他发间拿走了那块东西。不知名物体来到她手里,她才知道是在他琴房见过的木屑。
纪蓼行却因为她突然的靠近,人僵在了原地。不是第一次与她距离如此近,但还是令他下意识屏息。
“你头发上沾了这个。”
她的声音令他出走的知觉慢慢归来,他想起身体可以动,于是手里的琴谱被他心虚地翻走一页。新的页码出现,曲谱名却恰好是《porunacabeza》[1]。
一步之遥。
他被这个不期而遇的巧合呛出了咳嗽,慌乱合上了琴谱。
然后他才敢去看姜绯摊开的手心,上面落着一块巴西玫瑰木的木屑——是他刚刚在琴房刨出的残料。这块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他的头发,他没察觉。
他别扭地转开脸,道了声谢。
姜绯嬉笑地回着不客气,一边又说:“说起来,我才要跟你说谢谢呢。”
她小小的脸上挂着的笑容,被裹在扎眼的粉色头发里,灿烂明亮,叫他看着,无端想起樱花。一树一树的绯红,与她名字交相辉映。
她的话未完,还响在他耳边:“谢谢你帮我付掉那么一大笔钱,如果不是遇到你这么善良的人,我和我的月兔都要无家可归了。”
她说完,才去观察纪蓼行的表情。她注意到他双唇动了动,脸上表情怪怪的,以为他即将说出不动听的话,于是她立即更正自己话里的不慎:“我没有把这当成家的意思!”
“嗯。”
“要是你觉得我还不够格,不配到你们琴行工作,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她吸了吸鼻子,“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他没说话,也没看她。
姜绯察言观色,以为他是不想直言拒绝。她只得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开口说:“我今天到这里来主要也是想跟你说声谢谢,真的谢谢你,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
说完,她倒退着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捎走桌上的一袋垃圾,只是目光仍恋恋不舍,在纪蓼行和满琴行的吉他之间游弋。
纪蓼行皱眉,出声拦住了她的脚步:“你要去哪?”
“诶?”姜绯顿住,她指了指门外,“我走啊——你不是不想要我吗?”
纪蓼行咳了声,后说:“无故旷工是会扣工资的,你知道吧?”
“嗯?”姜绯有些懵。
是同意她留下来的意思吗?
纪蓼行有意不看她,说道:“你不是没地方住吗?这几天先睡那吧。”
他下巴扬了扬,示意她看向的方位,有琴行供客人休息的一条长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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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沉暗被绵绵细雨浸润得异常浓稠,唯有向外开的一扇通风的小窗,漏进来斑斑点点屋外的光。
纪蓼行拉下卷闸门离开琴行已有半小时,离开前,他反复嘱咐她,睡前要记得断水断电。
她一一照做后,又将琴行各个角落清扫一遍,做完这一切,她才得以安心躺下。
皮沙发质地厚软,躺下去,自己半个身体立即陷在里面,带给她莫名的安全感。
窗下的微光勾勒出琴行的轮廓和好多把吉他。绒毯遮住她的半张脸,却遮不住她唇角弯出的上扬弧度。
有感这个夜晚,她终于不再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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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纪蓼行早早就去了琴行,主要还是放心不下姜绯,担心她住在琴行,夜间生事,把他店里的琴给磕碰坏了。
但他的担心显然多余。
他拉起卷闸门,走进店里,发现沙发上除了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绒毯,姜绯已不见了踪迹,柜台上还多了一张写着稚涩字体的便条。
他撕下一看,是姜绯的字迹:
「老板,跟你请一个上午的假去医院看望月兔,工资你可以按一天的扣。」
句末还画了好几个表情图案,表露留条人的搞怪个性。
纪蓼行轻笑了声,他摇摇头,转而将字条夹在了桌上的一本琴谱里。
独自吃过午饭,他进了琴房给吉他主面板加固梁架。
他第一回觉得安装梁架条的过程是如此枯燥乏味,以致于他频频走神,总控制不住去留意琴房外的动静。
不知是第几次他将店外行人的脚步误会成是从宠物医院回来的姜绯,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停下手头的活,走出琴房,到店门口去。
下个没完没了的春雨,在无声更迭着季节。
他靠着玻璃大门,远远瞧见雨雾里走出一把淡蓝色的伞。雨伞将伞下人遮去一半,只让他看见穿着牛仔裤的两条纤细的腿。
他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在伞下的人还没发现之前,他做出无事发生的样子,再度走回了琴房。
进去他先不小心绊松了电动热弯器的电线,幸好并无妨碍,他又走过去将插口衔上。
外面传来姜绯的声音:“老板,纪先生,我回来啦。”
之后,又听见她一个人的絮叨:“没人在吗?不应该啊,大门都敞着——”
最后一个字断在她走到琴房门边,与他的面面相觑。
两人都没说话,良久,纪蓼行才不尴不尬地问候了一句:“你回来了啊。”
姜绯动作缓慢地点了几下头。
气氛弥漫得很不自然,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出现有些不合时宜,于是退了几步回到店里,远离纪蓼行的视线。
她走到自己的专属地——沙发,一言不发地坐下,经年磨损的帆布鞋,鞋头已有开裂的痕迹。她翘起鞋尖,认真地盯着已经渗过多回雨水的鞋缘开口,思考了会儿,她又走到琴房门口。
纪蓼行见她又回来,脸上几分疑惑。
她看着纪蓼行工作台上摆放的数十个瓶瓶罐罐,觉得里面一定有她想要的。于是,她干笑着开口:“纪先生,你有502吗?”
纪蓼行犹疑了片刻,反问:“你要干嘛?”
“我的鞋子坏了,老是进水。”
纪蓼行瞥了一眼她脚上那双微微发黄的白鞋,于心不忍,伸手在面前挑出一瓶厌氧胶递给她。
她心满意足地接过,走回沙发,正要脱下鞋子时,她想起什么,再次走回琴房。
她再三的打扰令纪蓼行微微蹙眉,他放下手里的工具,烦躁地问:“又要什么?”
姜绯的好心情被他的不耐烦吓走一半,她顿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战战兢兢走进琴房里。
纪蓼行皱眉看她一只手在口袋里掏着什么,最后掏出一样颜色鲜艳的东西,递给他时,他才知道,那是一包哈瑞宝软糖。
她如献至宝地将袋装软糖塞到纪蓼行手里,一边同他说:“这是宠物店那个姐姐给我的,很好吃,你试试。”
软糖的硬塑料包装有些割手,他将袋子攥在手心,有些发愣。
“你不吃?”他问她。
“有两袋,”她冲他做了一个表示“二”的动作,笑意盈盈地,表情有些可爱,“我已经吃完一袋了,这是我特地给你留的。”
纪蓼行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外面一个男声传来: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请问有人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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