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北面之境(六)
第二十二章北面之境(六)
想到此,云曜捏紧了一颗石桌上的黑子,咬牙切齿道:“他就是那奸细。”
“他是北蛮的奸细,那那名女子是谁?”慕年依轻轻捏走云曜手中的黑子,生怕被云曜给捏碎了。
“哪个女子?”
慕年依便将那日在云家后院的见闻全部告诉了云曜。
云曜将捏改成了转,手指无意识把玩着另一颗黑子,喃喃道:“檀香味。”
随后,想到了什么,笃定道:“是曾钰。”
“曾钰?”
云曜点点头:“她是云傅的正房,我名义上的母亲。”
“难道,她与北蛮有勾结?”慕年依惊讶问道。
“若是这样想,那么姜逸卿或许也是她安排的。”
云曜想了想,又补充道:“云傅只给我了一万兵马,难敌北蛮。国家大事面前,我一直想不通他为何要如此想不开。现在想来,大概是被曾钰怂恿了。”
北境一战,胜则北蛮不复存在,败则大陈朝失去北方土地,并不至于灭国。曾钰做了卖国贼,完全有可能。
慕年依惊讶地松掉手中黑子,这云家水有够深啊。
“可她为何要这样做?”
“你看冬虫夏草,是北方的珍稀药材,北蛮却愿意赠给曾钰。”
慕年依瞪大双眼,说出自己的结论:“曾钰帮助他们不灭国,他们给曾钰所有珍贵的特产。”
几日之前,皇帝向朝中武官告知了北境情况,意图收复北蛮。如今大陈国力强盛,战事极少,云家的存在感也越来越低,被文官逐渐占了风头。此战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赢了,云家声望能得到显著提升。于是云傅请缨出征,但因为他年岁已高,便决定让云曜代替他。
云傅原本是打算给云曜点三万兵马的,对付北蛮绰绰有余。
但曾钰却劝阻道:“带的兵越多,战争中牺牲的人数也就越多,下次能用的兵就更少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云曜在此战中不幸身亡,下一次战争,你无法出征,轮到的那只能是我的大儿子了啊,你舍得他用仅剩不多的兵力去冒险吗。”
“再说了。”曾钰喝了口茶,继续道:“以云曜的能力必然能扭转乾坤,以少胜多。此战成为佳话,云家卓越的能力展现出来,云家必然能得到皇上赏识。”
曾钰话术一套一套,竟是将云傅唬住了,最后同意了只点一万兵马。
待云傅走远,曾钰才舒了口气。
北蛮作为小国,一直低声下气巴结讨好大陈朝,希望大陈不要吞并他们。北蛮坐落雪原,有许多大陈朝没有的特产,雪狐皮、冬虫夏草、雪灵芝等等。初始几年,北蛮将这些特产全部献给皇帝,皇帝私自珍藏,只赏给当时战功赫赫的功臣云傅万分之一——一颗雪灵芝。云傅将雪灵芝赠给了曾钰,曾钰使用后才知其美容养颜功效之高。食髓知味,曾钰贪婪地想要更多,于是她与北蛮王达成协议。北蛮每年将献给皇上的宝贝中分出一半送给曾钰,而曾钰作为云家主母,希望在某日大陈要收复北蛮时,她可以从中阻碍,保护北蛮的性命。
自此,曾钰每年收到无数珍宝,为了履行约定,在云曜出征时,士兵中安插了奸细,又缩减了云曜的兵力。不出她所料,云曜战败身亡。
“所以,为了一些特产,曾钰居然将一万士兵的命视如草芥?你作为她儿子,她居然也愿意舍弃你的生命?”
“正常。反正我本就不是她所出。”云曜早已深谙云家人的本性,此刻已是云淡风轻。
云曜是一青楼女子与云傅所生,这事儿慕年依在穿越来时就知道了,但此刻她还是装作震惊地问道:“此话怎讲。”
云曜没说话,低头紧盯桌上的白子。他在考虑,要不要将自己内心的秘密、苦楚全盘托出,告诉眼前人。眼前人听了,又会不会嫌弃厌恶他。
可眼前人是慕年依,是他愿意将身心都交付出去的人。慕年依想要的,他都愿意给,哪怕是令他痛苦的回忆。
慕年依知道云曜童年悲惨,也知道他不愿说。但她还是问了。若云曜对她说了,之后云曜便再无秘密于她,将自己全部依托于她了,升好感度就更容易了。慕年依知道这对云曜而言很残忍无情,但是她已为了救北蛮的士兵退让一回,不会再退让第二回。一回生二回熟,次次退让,又怎能坚定心性,紧记回家的目标。
再说,她还是对云曜冷血点好,不至于以后该走时割舍不下留恋万分。
慕年依见云曜思索良久,觉得应该没戏了,谁知云曜却开口了:“我是云傅与一青楼女子意外所生。七岁时,她为了进当时财力丰厚的赵家,将我丢给了云家抚养。”
“云家竟愿意接纳你?”
云曜轻笑一声,说道:“当时,曾钰说她想给自己积点德来生有善报,才说服的云傅收下我。以前不懂,现在想想,大概是想留着我以备不时之需。哪次要给云家添功绩时就派我去出征,就算死了也无事,一场葬礼,这事就翻篇了。”
就像这次,曾钰需要一场全军覆没的战争,派谁去都不舍得,唯独云曜可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云曜这个兵,就在此派上用场了。
慕年依的话语间染上了一丝未察觉的心疼:“他们怎么能这样做。”
“他们有什么是做不了的呢。”云曜紧握着自己的拳,继续道,“在云家,我从未感受到过亲情。其他小孩知道我出身不干净,变着法欺负捉弄我,云家人皆装作未看见,而我若是还手,他们可以将我关小黑屋,不吃不喝被困一日。若非我命大,早已死了千百回了。只有阿姐会帮我,可她又能起多大作用。”
慕年依皱着眉看着他,手不知不觉覆上他紧握的拳。
云曜看了一眼,并未收回手,目光中添了些柔和,总觉得那些记忆再回想起来,也没那么痛苦了。
他笑了笑,道:“反正我早已习惯了。在来云府之前,一直住在小村子里。村子里的小孩也看不起我,他们的把戏不痛不痒,我也懒得管。”
“那么你,怎么会被送到云家来?”
“七岁时,我捡了一只小猫。我将它从树上救下来,它便跟着我走,赶都赶不走,像你一样。”
“我哪有?”慕年依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道。
云曜耐心给她点拨:“玲珑山,陷阱。”
慕年依这才想起来,她明明是为了刷好感度才死皮赖脸跟着云曜的!才不是因为报恩!她些许气恼地喊:“我们可不一样!”
“但你与它一样可爱。”
云曜一句话堵住了慕年依的嘴,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她忽然联想到当时云曜莫名其妙涨的好感度了,该不会,是因为从她想到那只小猫了吧?
云曜见慕年依的脸因为他的话肉眼可见的变红,弯弯嘴角继续说:“小猫很乖,在那段时光里给了我很多陪伴。”
话语一顿,云曜笑意忽然收回,面上渐渐变得悲伤。慕年依猜故事转折来了,一时间也紧张地揪住一颗白子。
“某日,小猫被村子里的小孩打死了。”
那是云曜第一次不留余地地打人。小孩脸上挂了彩,回去向家里人告状。他们都是位高权重的小孩,家里人心疼小孩,也讨厌那一户青楼女子和小孩。他们将云曜告上衙门,又给了衙役一大笔钱,衙役不分青红皂白给云曜定罪。明明是受害者的云曜变为了施虐者。七岁的小孩,衙役还算有点良心,教训后给他放了。为了给惩罚,那些小孩的家里人又将云曜的母亲宋月兰踢出青楼。宋月兰没了工作,但因为有几分姿色,被赵彭看上,愿意娶她,但前提是不能带着云曜一起。于是,宋月兰将云曜送去了云家。宋月兰对云曜没什么感情,每日待客不归家,没尽过分毫身为人母的责任。如今,她没让云曜流落街头,已是大恩大德,是她身为人母最后的仁善。
“小猫跟着我,我却没给它带来任何希望。”最后,云曜闭上眼,低声喃喃道。
“不,云曜,你就是小猫等待的希望。”
云曜一睁开眼,就对上了慕年依认真的目光。
他机械般点点头,木木地看着慕年依,似乎被她的眼睛吸走了魂魄。
他为了小猫的枉死,日夜无法释怀。他将一切罪责担到自己身上,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它。就像那些小孩说的,他是天煞孤星,他沾染晦气,他是不详的化身,大家都不要接近他,会变得不幸。
可是现在,有个人提醒了他,他也曾给小猫带去过快乐与希望。就像他一样,如果能品尝甘甜,便死而无憾。小猫也不愿这一生流浪漂泊,有更长的寿命,却没有云曜短暂的陪伴。
这便是慕年依,永远能抚平他的伤疤。一句话,便可解他心结。
“云曜,我还有个问题。”慕年依朝云曜的眼前挥挥手,“你的名字,是在入云家之后才换的吧。”
云曜好像还没回过神,木然点头。
“那你以前叫什么?”
云曜终于回过神,却一直未开口。那个名字,像是曾经种种过往的化身,他不愿记起。但见到慕年依期待的目光,他还是动摇了,轻声回答:“宋元易。”
“宋元易。”慕年依重复了一遍,转而像发现了什么惊喜,喜笑颜开说道:“宋元易与慕年依可是情侣名呀!”
这算是一个系统给的小彩蛋吗。
云曜没听懂慕年依的话,愣愣地等一个解释。
“元易,年依,顺口吗?读音都是一样的!”
云曜又将宋元易与慕年依默读了好几遍,转而笑了。
没想到,一个令他曾恐惧厌恶,想忘记的名字,当赋予了某种与慕年依相关的特殊含义后,竟如此动听。
慕年依见云曜发自内心的转悲为喜,也释怀地笑起来。尽管有备而来,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为云曜共情了。
云曜诉说着自己的童年,脸上风轻云淡,可越是满不在乎,越勾起慕年依的心疼。一个美强惨放在眼前,慕年依真情实感了。她为自己勾起了云曜的伤痛而感到歉意,为云曜的经历感到同情,又为了他的喜悦而舒畅。
云曜的一举一动牵绊住她的心情。慕年依告诉自己,这只是她同情心泛滥了。可她压抑不住自己的心痛,制止不住想抱紧云曜的身体。
慕年依不敢再待下去,眼神飘忽着说:“我们该走了。”
“好。”云曜乖乖站起来,跟着慕年依回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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