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清火气
皇上因何发怒，宁九容已经猜到了。
进得御书房，安昭临已经静立堂下。
萧煜离端坐龙案之后，而立年龄，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鹰眼让人望而生畏，唇边美髯修剪的十分精细，此时正寒着脸，睨着站在堂下的二人。
安昭临身姿挺拔，微微颔首，面上一片淡然。
宁九容欲要开口，抬眼看了看上座人的表情，识趣地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
萧煜离屈指敲了敲面前的折子，嗤声开口：“哼，一个个的怎么都不说话了？昨晚在花楼你二人不是口若悬河，吵得十分起劲儿吗？“
二人躬身揖手，齐声道：“臣有罪。”
萧煜离探身向前，双手撑在桌案上，冷冷道：“宁大夫，你愈发能耐了，不仅拈花，现在还开始折柳了？你堂堂一品御史大夫跑去花楼因为争小倌与同僚起了争执？你到底是如何想的？你跟朕说说。”
“回皇上的话，此事确是臣的错，臣甘愿受罚，但您是万金之躯，切莫为了微臣动气。”宁九容说的义正言辞，大义凛然，为官这么久，爬了这么高，他最清楚皇帝喜欢什么样的调调。
果然，他主动认罪，不做辩驳，让皇帝很是受用，转而把目光放在了安昭临身上：“安爱卿，你可认罪？”
“臣认罪，请皇上降罪。”
萧煜离敛眉看了二人半晌，长长舒了一口气：“此事闹得满城皆知，罚是一定要罚的，你二人犯下此错是因六根不净而起，罚尔等从今日起食素三月，并每日下朝后去城外护国寺洒扫一月。”
“臣领旨谢恩。”
“宁大夫，下去吧。安爱卿留下。”
宁九容躬身退出御书房，萧煜离一改刚才的严肃，语气颇为和善。：“今日之事让爱卿一并受罚你可怨朕？”
安昭临却还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臣无怨。”
萧煜离从龙椅上起身，缓步踱到安昭临身边，将一只手搭在其肩膀，语气颇为亲近：“朕命你去查的那件案子如何了？昨夜可有被宁大夫发现不妥？”
安昭临侧目瞟了一眼萧煜离搭在肩上的手，收回目光恭敬道：“宁大人并未发现。”
放在安昭临肩膀的手拍了拍，欣慰道：“如此便好，朕交给你的事你就放心大胆去做，有难处说与我听，对了，表妹最近如何？还有几月便要生了吧？”
安昭临眸色一闪，原本寡淡的神色掺了些复杂情绪，不过一闪即逝：“回皇上的话，悠乐郡主一切安好，再过三月余便要生产了。”
萧煜离微微皱了皱眉，嗔责道：“爱卿，你与表妹已经是夫妻，称呼如此见外，她是一众亲眷中我最喜欢的一个，被我宠的娇贵些，你要让着她点儿。”
“臣遵旨。”
“时辰不早了，爱卿退下吧。”
安昭临走后，萧煜离抬手唤来随侍的小太监：“让福总管去查查昨日那个小倌的来历下落。”
小太监领命而去，萧煜离目光淡淡地看着虚掩的门口，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
接下来一连三日，颜珺皆不见宁九容人影，打听一番才知道，他被皇上罚去护国寺扫院子了。
下人说这事的时候，顾宁正坐在一旁给颜珺扒瓜子仁儿，听了这个事儿，嘴角翘的老高，咯咯笑出了声，一副幸灾乐祸的得意样。
颜珺随手拍了他肩膀一下：“别笑了，近几日怎地不见休师傅？”
自从来了京城，图雅和两个侄子只要是宁九容不来，在府里就随处可见，两个小家伙一刻钟都不得闲。
但休师傅却整近几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颜珺闻及，顾宁神色有些躲闪，将手边攒了半茶碗的瓜子仁儿推到颜珺面前，有些心虚道：“姐，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颜珺捏着瓜子仁扔进嘴里，含糊道：“你得先说什么事儿啊，我听了以后才知道气不气啊。”
“嗯……”顾宁还是有些犹豫，咿咿呀呀磨蹭了半晌。
颜珺在一旁看得微微皱眉：“男子汉做甚么吞吞吐吐的？干脆利落些！”
顾宁身子一凛，正色道：“姐，我和休师傅打算去参军。”
将犹豫了好久的话说出来，顾宁忐忑的看着颜珺，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颜珺这边先是皱了皱眉，而后思量了良久，才幽幽开口：“休师傅与你同去？你可同他说起过你的身世？”
说起顾宁的身世，颜珺到是有些惭愧，她当年只是大概的问了一遍，并未细细追问。
她总想着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隐私，比如说自己，有些话不能为旁人道，所以她从未细致追问过顾宁在胡国到底是如何的身份。
顾宁摇摇头，他的身世不能说，但他的仇一定要报，阖府上下几百冤魂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颜珺了然的点点头：“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便不会反对，你年龄也不小了，有些事情是该谋划处理了。”
顾宁抿唇点点头，目光带着感激。
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对着浇花的图雅招招手：“图雅，带上格鲁格耶，我们出去转转！”
习惯忙碌的人是闲不下来的，来京城帮助宁九容之余，颜珺或许还能赚上一笔。
格鲁格耶刚才还不见人影，但听到颜珺说要带他们出去玩，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乐颠颠的围在颜珺身边：“珺姑姑，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颜珺揉了揉格鲁毛茸茸的发顶，宠溺的点点头：“好，去吃好吃的。”
颜珺伴着图雅和她的两个侄儿出府，并未待其他随从，行至府门口，却见了刘衡正在训斥婢女。
远远的停下脚步，听了半晌，原来是这个小婢女早晨忘记吩咐厨房给刘衡炖燕窝，刘衡因此大怒，责骂了一早晨。
其实刘衡早就已经瞥见了颜珺往这边来，开始时确实在责骂婢女，可骂着骂着就变味了，指桑骂槐，话儿里有话儿的故意在骂给颜珺听。
颜珺勾唇轻笑，缓步走到了刘衡身畔，轻声开口：“刘管家，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火气就如此旺？”
刘衡皮笑肉不笑，阴阳怪气：“这个丫头拎不清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竟然想骑到我的头上来，我自然要教教她该怎么做人。”
颜珺了然的点点头，转而看向那个小婢女，冷声道：“刘管家说的你可都记住了？”
小婢女双眼通红，委屈巴巴的点头：“奴都记下了，以后绝不再犯。”
“很好，你不仅要记着刘管家交代你的事，更要记住刘管家的耐心训导，要知恩图报！”
“是，奴一定谨记。”小婢女带着哭腔，再说上几句，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就又要冒出来了。
刘衡在一旁洋洋得意，时不时拿眼睛溜着颜珺，心里冷哼：“大人多日不来，这个臭丫头也不敢在自己面前嚣张了。”
刘衡正自得时，颜珺话锋一转，温和对着他开口：“刘管家今日动了如此大的火气，恐对身子不好，这府里一应事物可都指着您呢，您可不能气坏了身子。”
“多谢姑娘体谅。”刘衡头高高仰着，颜珺越是低声讨好，他越是狂傲自大，仿佛他才是这府上的主人。
颜珺抬手掩唇，轻轻咳了咳，又道：“刘管家火气未消，我这心里着实担心……”话音一顿，转而看向府里的荷花池：“我倒是一个驱火气的法子。”
刘衡收了脸上得意的笑，防备的看着颜珺。
颜珺回以淡笑，素手一扬，指着荷花池子道：“如今秋季已到，莲子都结了，听说莲子最清火，刘管家你不如去采些来。”
刘衡立马黑了脸，采莲子？府里种的荷花只供观赏，花谢了，只等这落雪时便将残叶清了，有什么莲子可采？再说府里并无小舟，他如何去采？
“多谢姑娘，我待会命人去买些莲子回来……”
“诶～，刘管家，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莲子新鲜采下来的才最好，特别是自己亲手采的才更香甜。”
刘衡的脸更黑了，嘴角抽搐道：“姑娘这是何意？”
“我想让刘管家尽快将火气去了，咱府上正好有现成的新鲜莲子，刘管家可以自己亲手去采。”颜珺笑得一脸无害。
刘衡已经装不下去了,寒着脸冷声发问：“府中无舟无船，这要如何采？”
颜珺眼中狡黠闪动：“这池子的水不深，刘管家直接下水就成。”
“你！…”刘衡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瞪着一双牛眼恨恨的看着颜珺。
颜珺全当没看见，转身高声道：“阿宁！你过来，刘管家要下水采莲子你在一旁看着点。”
顾宁干脆答应，几步踱来，拉住刘衡的胳膊道：“走吧，刘管家。”
顾宁武艺在身，这一拉险些将刘衡扯个跟头，刘衡挣脱又挣不得，硬是被他拖着走到池子边。
顾宁一个用劲儿将他推了下去，讪笑：“刘管家，您先采着，我在这等着你。”
刘衡摔如水中，浑身湿透，双手扒在池子边，形容狼狈：“你，你们竟敢如此对我，我要去禀告大人！”
颜珺已经走到池子边，笑盈盈道：“宁大人现在有皇命在身，夜了才回回府，你先采莲子吧，等他回府了再去找他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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