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战北王府内，高朋满座。
金乌西坠，暖金色的光撒在青色的地毯上。晚风吹拂，灯笼轻晃，红绸在风中打了个转又重新垂下。
丝竹鼓乐齐鸣，好不热闹。
萧玦左手负在身后，站在正厅正中。喜服覆身，金冠束发。虽说是大喜之日，但他仍冷着一张脸看向门外。
有宾客猜测他大抵是不满这门婚事。
“不满又如何？陛下赐婚如何能够拒绝？”
“战北王当年不就是为了拒婚才跑去边境的没吗？听闻那家小姐就算嫁做人妇了，到现在还在惦记他。”
“能娶公主也不亏。”
……
数名侍女提着宫灯在前方引路，带着仪队穿过游廊步入正厅。
六把仪扇挡住众人好奇的目光，只露出绿色的婚服衣摆引人遐想。
仪队停在萧玦面前，侍女向两旁散去，仪扇逐一而开。
露出一双素手，执一柄大红喜扇，遮挡住姣好的面容。
萧玦向谢璎宁伸出手，他感受到轻轻搭在自己掌心的柔夷，在收紧手后契合在掌心，她的身体在自己将她的手握紧的一瞬变得僵硬。
不同于自己饱经风霜的满手老茧，她是柔若无骨的娇嫩，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受伤。
距离缩短，还能闻到她身上连脂粉味也遮盖不住的药香。许是常年卧病的原因，又或是学过些药理。
在众人的簇拥下，他牵着谢璎宁来到新房。
床边挂着红色的纱幔，金钱、彩纸、果子被撒在被褥上。
谢璎宁缓缓放下喜扇，交给侍女。低垂着眼眸，安静地坐在床榻上。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萧玦眼中的惊艳。
前几回见到她都是一副天上仙的模样，而今日不算艳丽的样貌偏偏和红妆相融地恰到好处。
少了几分少女的天真，显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
将谢璎宁安顿好，萧玦就先出去应付宾客了。
酒才过两巡，陵秋就匆忙从府外赶回来，在萧玦耳边低语几句。
他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地放下酒盏，脱下外袍扔给管家，拿起绮夜递来的佩剑直接离开宴席。
陵秋和绮夜此时也顾不上和满府宾客解释，忙不迭跟了上去。
众人因为新郎官突如其来的举动一头雾水，尤其是还举着酒盏的那位官员。他刚才还在和战北王推杯换盏，而战北王在听完下属的话后不仅脸色一沉，还离开了宴席。他直接僵在原地，生怕是自己惹怒了战北王。
萧玦将三步跨作两步，在将要迈出府时，福公公带着他那尖锐的嗓音侯在府外，让人拦住了他。
一群宫中禁军用人墙将大门堵住。
“让开。”萧玦厉声道。
“王爷，吉时还没到呢。不管您现在有什么要紧的事，您都应该先回去和公主完婚。”
萧玦重复道：“让开。”
“您的婚事不仅是儿女私情，那更是两国盟约中最重要的一环，绝不能出错。”
萧玦抽出佩剑直指福公公，“你若是再不让开，本王不介意在大婚之日见血。”
禁军亦用剑横在萧玦身前。
气氛僵持。
福公公毫无惧退之意，笑脸相迎，“王爷觉得是两国交恶死的人多，还是天灾死的人多呢？”
绮夜朝着福公公呸了一声，“人命关天，更何况这是军营出了事。你一个阉奴凭什么把我们拦下？”
福公公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见萧玦仍不为所动，威胁道：“这是陛下的命令！”
萧玦权衡了下利弊，忍着怒气将佩剑收回剑鞘内，一脸阴沉着回到府内。
房中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红色，喜婆们将房间围得水泄不通。
沉重的凤冠压得谢璎宁喘不过气，她从今晨到现在没吃过一口东西。她忍不住问道：“吉时还有多久才到？”
喜婆笑着答道：“还有半个时辰呢。新妇莫着急，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唯有宋嬷嬷关切道：“小姐，可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她从盘中挑了块糕点给谢璎宁。
谢璎宁就着宋嬷嬷的手咬了口糕点，糕点的味道甜到发腻，“怎么这么甜？”
“今日厨房备的糕点都是这样的。”
谢璎宁叹了口气，“算了，我忍忍就好。”她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直起腰版正襟危坐。
萧玦推开房门，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直接抓住谢璎宁的手腕，将她从床榻上拉起来。
“王爷？”谢璎宁不解他的举动，蹙着眉看着萧玦的手。她提醒道：“吉时还没到。”
萧玦一句话都没解释，紧紧抓住谢璎宁的手腕
谢璎宁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敌不过萧玦的力气，只能被他扯着往房外走。她嘶嘶抽气道：“疼。”
萧玦这才发现她手腕已经红了一片，迅速松开她的手腕，改为牵着她的手。
喜婆这时也顾不得尊卑，嘴里念叨着祖宗规矩。眼瞧着拦不住，只能高声提醒道：“王爷，吉时未到，新妇的脚还不能落地。”
“啊！”谢璎宁惊呼一声，一阵天旋地转，毫无防备地被萧玦横打抱起。
香玉在怀，但萧玦此时顾不得其他旖旎的想法，抱着谢璎宁往正堂赶。
谢璎宁缩在萧玦的怀里，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呆愣地环着萧玦的脖颈。而她的心中已激起惊涛骇浪。
这个距离太近了，交错的呼吸，相互缠绕的气息，让她感到不适，想要逃离。
阿爹的死历历在目，将士们的嘱托仍在耳畔。
满目的红色，是比今日更鲜活、更悲痛的血色。
天地苍凉。
她赤手在尸山血海中翻找出他们的尸首，有的只剩残破的衣角，有的连拼都拼不起来。
东黎讲究圆满，若是人死后尸首不能完整，那他下辈子便是缺胳膊少腿。
他们的亲人还在家中等他们凯旋，他们有的还没过娶妻生子的年纪，有的家中贫困，就指望着能够立下军功，封官进爵。
哪怕东黎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他们也没有选择退缩。
他们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一滴、两滴，雨打在额前，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她的泪被融在了这场雨里，哀恸卡在喉咙里。她不敢放声痛哭，北临还在搜寻着她的下落，她不能辜负了他们。
谢璎宁藏在袖中的手暗自发力攥紧。
忍。
要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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