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听他回忆到这儿,酆槐和台下的盛礼对视一眼,“那两个人是谁?”
丁臣抬起头,褐色瞳孔在昏暗环境中越发深邃,盛礼借着庭前光线看到他嘴角猝然挂起,丁臣说:“要钱的是军医,另一个......”
“谁?”酆槐倾向前方,眼神炯炯看着丁臣。
这时死死盯着丁臣的不止酆槐一个,盛礼同尉迟章眼神也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尤其是尉迟章,那眼神恨不得一口将人吞了。
丁臣触及到尉迟章后瑟缩了一下,但随即想到得罪皇上的结局,他跪在地上,腰背佝偻,唯有头颅高昂,和酆槐对视,下定决心道:“另一个是武典司安排押送粮草的特办,武典大人的亲侄子,尉迟林啸!”
“没有证据,不要胡说!”丁臣供出了尉迟林啸,尉迟章拔地而起,粗壮的手臂用力指向他,厉声呵斥。
尉迟章怒斥后,本还围绕着丁臣的震惊目光霎时收敛了,犹豫的气息在空气中流转。
丁臣担心自己说的话没人信,拼命向前挣扎,从尉迟章身上收回视线后,一直盯着独坐高台的酆槐,嘶声喊道:“小的说的都是真的!若是有一句假话,就叫小的不得好死!”
尉迟章冷笑一声:“哼,你本来就不得好死!为了偷取钱财,将人抛尸湖中,还妄图让一寡妇顶罪,就你这样还想好好活着?!”
他讽刺完丁臣,还对着刑狱司里的人问道:“哎,你们说,这人搞笑不搞笑!”
提及这事,丁臣悔不当初,隐忍两年眼看就要逃出生天,给自己和朱月换来安稳的一生,谁知因为一时贪欲功败垂成。
他掩饰不住心中愤慨,讥讽回去:“尉迟大人又好到哪里去?仗着是开国功臣肆意敛财,纵容亲眷为祸四方,您以为自己身上的功勋还够在皇上心里挥霍多久?”
“你!”
尉迟章大掌重重拍打到红木扶手上,被丁臣戳中痛点,勃然大怒,亟待起身反将回去。
“咳咳!”说时迟那时快,虽说酆槐乐得看尉迟章的热闹,但此时此刻不合时宜,他咳嗽两声把众人的关注点拉回了金疮药上。
“本官且问你,可曾听到两人谈及金疮药的事情?”
当务之急,皇上最关心的还是真假金疮药案的来龙去脉,酆槐立刻将问题拨回正轨。
现在想想,或许当时老天爷已经给出了警示,他低下头摇了摇:“没有,恰逢探子来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因为小的怕被发现,那场动/乱并未参与,待一切平息后,牛大山死了。”
“他身上的假药也顺利成章被你拿走藏匿起来?”酆槐斜瞥一眼面露焦灼的尉迟章,他嗤笑一声,永远只会逞匹夫之勇,皇上不曾动他,不过是因着多年拥护的情谊。
乖乖安享晚年不就是了,非要昧着良心赚钱。
旌国皇帝向来重武,尤其看中边关将士,光看他对金疮药下的血本都知道了,尉迟章居然敢扯皇上的胡须,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继续问:“在你家中搜出的可是真药啊!这又是如何得来?”
问及此事,丁臣忍不住感慨:“大人稳坐高台之上,想来不会知道看似平静的边关,时不时就会被各国骚扰,一直以来战争不断,牛大山死后没两天,又打起来了。”
“我们这些人常说,战争从来没有赢的一方,”丁臣无数次午夜梦回都会回到战场上,梦里他没有如此好运,能次次同死亡擦肩而过:“只要有战乱,必然会有人死去,小的的营帐里换了一波又一波人,毕竟没有谁会为了一个死人留下床铺。”
“那次小的拼尽全力从尸山血海里爬了回去,多亏大人手中握着的这瓶金疮药,才保住了性命。”
也是这次受伤,让他彻底放下良知,准备大捞一笔,然后回乡陪着朱月过日子。
酆槐被他讲的头晕,他捋了一下丁臣的故事,问:“本官怎么就不明白了?牛大山死前拿到的金疮药是假的,而你受伤取到的却是真药?”
“没错,”那段时间,丁臣受伤颇重,金疮药效果又不好,他差点以为自己要交代在那里了:“我们在外头和敌军打的你死我活,军营里存放金疮药的营帐却遭遇一场大火,据说只有部分金疮药被救了出来。”
“小的很幸运,拿到了一瓶真药。”
“有人又把药换回来了?”酆槐讲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是,”丁臣继续说:“当时小的也不知道,但财迷心窍,不论真相如何,心中已然认定,有人趁着动/乱,又把真药替换回去了。”
丁臣休养半月后,已经将将可以下地行走,为了尽快逃离军营,他把真假两瓶金疮药藏在身上。
“不行,还是分开来安全些。”他神经紧绷,把硌在胸前的金疮药掏出一瓶,卡到腰间,用束腰将它固定住,才松了口气,出了军营。
营帐里的士兵都出去训练了,他因着身体未完全康复,一直躺在铺上休养。
军医急匆匆的身影从他的营帐前消失,丁臣看到后立刻翻身下床,微微捂住腹部被敌军捅出来的窟窿,扯开营帐帘子。
军医行色匆匆,鬼鬼祟祟,怕是出去见尉迟林啸了,他赶忙收拾好东西,尤其是那两瓶药,时刻保持随身携带。丁臣避开巡防的士兵,偷偷溜了出去,直接朝湖边走去。
“尉迟大人,我孙子呢?他还好吗?”自从上次会面后,刘将军发现了金疮药的问题,如今皇上也知道了,他想退出给自己留一条活路,结果一步错步步错,尉迟林啸拿着他孙子的衣服威胁他,逼他在皇上书信回到刘将军手中前,将营库里所有的假药换回来,不能给人留下一丝把柄。
换药的事有了军医的协助,才得以如此顺利解决,虽说尉迟林啸回去免不了一顿责罚,但既然证据被销毁了,任皇上和刘山如何能耐,也是查不到尉迟家的。
尉迟林啸放下心头巨石,心情颇好,他轻轻拍了两下军医的肩膀,道:“莫急,你孙子可是走了大运,我大伯父觉着他是可塑之才,将他接到尉迟家私塾,和公子小姐们一同受名师教导了。”
他满脸恩赐,无视了军医如坠地狱的表情,掏出丝绢帕子,细细擦拭两只手。
“大人!我们说好的,只要小的把这批药毁了,您就放过小宝的,”军医抖筛小腿,扑通一声跪下,双膝陷在湖边湿地里,恳求道:“小的发誓,绝对不会让这件事透露出去半分,否则便让小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您了,大人,放了小宝吧!”
尉迟林啸抬脚抽出被军医扯住的衣角,眼看着军医一个趄趔,冷笑道:“瞧你,大伯父这么做也是看中小宝,多好一孩子,以前只是没机会,现在有了,你们还不赶紧叩谢大伯父的恩德。”
随后,他又半弯着腰道:“放心,本大人会将你们对大伯父的感激,好好地传到他耳边的。”
这时,丁臣也赶到了,通过缝隙,他远远看到军医身子趴伏,跪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的,犹豫了一瞬。
最终赚足银两回乡的愿景,还是战胜了理智,他拨开眼前的芦苇和一人高杂草,努力靠近两人。
“谁?!”他的手刚碰到芦苇,淅索声惊动了两人的谈话,尉迟林啸一把握住别在腰间的大刀,身子微微弓起,眼含凶光,撅住丁臣。
丁臣也不畏惧,等他推开最后一层遮挡,才算踏入了两人之间,他瞥到了军医眼中的惊恐,不甚在意道:“尉迟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你又是谁?”尉迟林啸迟疑道。
反倒是军医哆嗦着,回了一句:“丁......丁臣?!你怎么在这里?你听到什么了?”
尉迟林啸身形不动,眼珠子在他们中间转了一圈,不等丁臣说话,拔刀直接抵在丁臣脖颈处,杀意四溢:“知道了老子的好事,还想活命?”
丁臣腿下一软,却强撑着不动声色,他反手捏住刀背,将紧张渗出的口水咽下,索性轻轻一拉就把威胁性命的利刃拨开了:
“尉迟大人觉得,小的什么准备都不做,就敢孤身来此?”
看来丁臣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只是不知了解多少。突如其来的情况下,尉迟林啸没有准备,最好还是不要在军营随意杀人。
他放下手,挑眉道:“说说。”如果知道的太多,也只能直接杀了。
“小的家贫,要是实在没钱,怕是要卖了军营中的金疮药换得温饱了,”丁臣全程没有提到换药的事,但每一字每一句着实让面前的两人惊出一身冷汗:“大人您看,这金疮药,小的该怎么处理为好?”
尉迟林啸刚放下的刀化作一阵凉风,带着凛冽的寒意霎时间重回丁臣软肋。
“大人可别手抖,不然这药也只能流出去,给小的媳妇贴补贴补家用了。”丁臣强撑着一丝笑意,努力将心底的惧意死死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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