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节九

夏天的光洒在了合欢树顶，叶面闪着莹亮，带着风吹动了枝叶上的粉红绒花。

        此时的许七安正站在一栋别墅庭院的院门前。

        地面上少女的影子好像定格了许久，犹豫了几番，她才往前迈开一步，摁响了方柱上的电子智能响铃。

        小小架的白色方盒冒出一点蓝光，上方的摄像头开启，对着许七安上下照了照。

        不久后，大门朝两边缓缓敞开了。

        这场派对如约而至办在了魏思澄的家，一栋双层的欧式小别墅，建设在苍翠树木的掩映之中，墙面色调介于荼白与雪青色的相互衬搭，远看端庄文雅，给人一种远离城市喧嚣的宁静感。

        前院是开放式的车房，很宽敞，客厅彻掉的砖瓦，布了挑高的大面窗玻璃，吊帘半掩着，远远就可以看见里头走动的人影与热闹。

        许七安绕过外围的圆型回廊，来到了主厅的厅门前。

        里头的喧哗声起起伏伏地向她袭来，像海浪一样把她的存在掩盖。

        厅内灯火辉煌，爵士音乐缓慢从内场飘荡，大厅摆的悠闲沙发上坐着几个女人，服饰名贵，位置和角度关系，最先注意到了许七安。

        她们脸上戴着舞会的面具，转头望了过来，投以好奇的目光。

        虽然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会有点拘谨，可播音系的其中一个专业课程就是外在仪态管理，到了任何场合许七安都要保持从容不迫的态度。

        “cloe，有新人来了。”

        落座在沙发上的其中一个女人侧过脸，知会了魏思远。

        许七安稍微往里头走了进去，一身纯白色雪纺连衣裙，质地舒软，她仪态端正，走姿得体，身上有一种很干净温婉的气质。

        周边是此起彼落的交谈声，浓烈的派对氛围包裹着许七安，她抬起脸，浅浅呼出低息。

        烛台闪烁着火光，魏思远越过聚集在家里各个区域的人流走了过来，而许七安似有所感，一转身。

        就看见了从人群中径直走向她的魏思远。

        间隔着一段距离，两人的眸光在喧闹中轻轻交汇在一起。

        魏思远朝她温和一笑。

        许七安礼貌地莞尔，作为回礼。

        无声息的，有安静的柔波荡开，在对视中削薄了两人第二次接触的距离感。

        “欢迎你来。”

        魏思远腿长，没几步就走到了许七安的面前，用一种很亲切的口吻说。

        女人今天穿了一件贴身黑色长裙，设计简约大方，完美展露出了她的好身材，更偏属于轻熟的年上御姐风。

        领口微v，露出细腻白皙的肌肤，胸口还佩戴了一枚晶莹剔透的锁骨链。

        温雅，还有一丝暗藏的性感。

        “待会儿家里还有长辈要来，我需要去接待他们，你等我”

        魏思远张口说，但是主厅里的人声音量太繁杂了，许七安皱了皱眉，露出有点迷茫困惑的小表情。

        魏思远就立马知晓她听不清楚，往前靠了几寸距离，微微弯下身，靠近她耳畔，温声重复了一次。

        “你等我忙完再来找你，可以吗？”

        魏思远好像喝了点酒水，那种幽淡的酒香夹着女人说话的温热吐息贴近了许七安。

        很细微的，许七安眼睫不敢惊动地颠了颠。

        她点点头，算作应允。

        魏思远引领许七安走进主厅里头，往二楼迈去。

        许七安跟在她身后，视野里女人的背影削薄而颀长，走动时腰线像柔软的水波一样。

        白金色的头发换成了波浪卷的褐色长发，掩去了往日的张扬高调，多了几分古典婉约的质感。

        才一阵子不见，她的头发已经长了好多。

        许七安仰头望着她，目光里的清澈被灯火晕开，似朦胧的雾汽。

        小心翼翼地依附在魏思远的背影。

        魏思远注意到了她的注视，转回头，立即抓住打趣她的机会：

        “被今天的我迷倒了？”

        她的笑意勾了几分魅惑，咋一听好像在臭美，实际上有很细微的，稍不留神就会误以为她在和许七安调情的动机。

        像被牧羊人抓到的偷偷躲在羊圈边观察的绵羊，许七安面色微微一惊，眼睛睁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魏思远。

        她带着略略的羞怯转开脸，在女人看不见的后头几不可察地鼓了一下面颊，似小声抗议，闷闷地嘟囔：

        “自恋”

        “我听到了噢！”谁知道走在楼梯上方的魏思远迅速灵敏地补了一句。

        她们的对话目前还处于一静一动的模式中，感觉是淡淡的，可其中又有什么隐晦的情感在水面下缓缓浮动。

        魏思远带她上了二楼，稍微介绍了一下派对模式，原本还想和许七安多说几句，楼下的呼唤声就率先迫使她离开了。

        二楼有专门的休闲区域，墙角摆着一盆高耸的散尾葵，旁边立了一张长桌和高脚桌，铺了层绒布，上头摆满了自取的酒水和甜点。

        中央是l字型的流苏沙发，魏思澄正坐在那里，穿着很华丽的小礼服，头顶小皇冠，于人群中心里说话。

        周围是有些熟悉却还是陌生的面孔，比如佳佳她们，学校各个科系的同级生，还有参演迎新会作品的其他小演员。

        “你们去过上次鹿角巷办的艺术展吗？我那天和佳佳她们”

        魏思澄像个艳丽的小公主一样，而围绕在她身边的听众都是她的忠实大臣。

        她现在应该不方便和自己搭话。

        许七安总结出了这个定句。

        靠近玻璃栏的角落还有很高大贴墙的置书柜，旁边是落地灯，正巧那里的软椅上有空位。

        现在的时间还在下午5点，派对有点自助式的概念，许七安从书柜上拿了本聂鲁达的诗集，自己捧着书坐到了角落处了。

        她不算社恐，但是认生，慢热，实在无法一下子就像其他人一样融进这种热闹欢庆的场合。

        而魏思澄和佳佳她们讨论的话题，也是许七安触不可及的：

        “澄澄，你这件连身裙好眼熟啊。”

        佳佳眯起眼打量，突然忆起，“嘶，不会是米兰达在时装周走过的那场同款吧！几万块一件，不赖啊！”

        魏思澄手里端着一杯香槟，面容艳丽如画，她笑道：

        “哈哈，也没什么，我姐之前买给我的，只是生日礼物。”

        其他千金左一句右一句，“这件好像是春季的款式了吧，我昨天也买了一件这个设计师的，他们夏季新推的剪裁也很好看。”

        许七安摸了摸书籍的封面，低头撇了一眼自己的穿着。

        她的连衣裙是哥哥桃宝网购寄来的，脚上的奶白色细跟鞋也不是她一贯的穿着，前几天忽然想起要符合场合搭配，才去到夜市里买了这一双美观又廉价的鞋子。

        不算什么好牌子，更别提什么设计师。

        “对了，这次暑假你们会去哪里旅游啊？我打算去冰岛，那边的蓝冰洞我真的想去超久了！”

        “噢噢我知道蓝冰洞！我之前还在部落格上看见别人写的旅游心得，那边的黄金瀑布也超赞！”

        几位千金聚在一起谈天论地，越说越起劲。

        “你们说得我心好痒痒啊哈哈哈。”

        “要不要组团一起去？”

        “这个提议值得考虑。”

        许七安翻开了诗集的目录页，思绪沉浮，想起了自己下个星期会和哥哥回乡探望爸爸。

        夏季是五谷丰收的季节，此时稻田应该是金黄色的一片，小时候爸爸会让她骑在水牛上面，那只牛哞哞的声音好亮

        “小安？我才发现你来了。”

        忽然间，魏思澄的呼唤将许七安从自己的思绪中捞了起来。

        “怎么一个人坐在那里，不过来一起吗？”

        魏思澄在远处朝她招了招手，围在她身边的其他女生也齐刷刷望了向许七安。

        很多双目光都注视了过来。

        许七安顿了顿，没有说什么，唇角挽着很淡的弧度，摇摇头，拒绝了。

        魏思澄也没有勉强她，转头又被她的好朋友们拉入了组团旅行的畅谈中。

        许七安同样收回了视线，默语。

        实不相瞒，在刚刚魏思澄朋友望过来的瞬间，她感受到了那些女生眸光中一种无形的审视感。

        许七安抿了抿唇，有点难以言喻的心情。

        或许她其实不应该来这里。

        想到这点，许七安站起身，走近了二楼的玻璃围栏。

        从上往下，在有限的视野范围里扫了扫四周，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魏思远的身影。

        遗憾的是她一无所获。

        许七安蹙了蹙眉心，坐了回去，又翻开这本《二十首情诗和一首绝望的歌》，安静地默读着。

        她手里捏着书本自带的复古书签，页面的第一行诗节正写道：「你不像任何人，因为我爱你」

        书本上的亮度忽然就被某个高大影子遮盖住，紧随而来的是一个男士低沉的声音：

        “嗨，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许七安抬起头，站在他身前的男人穿着黑白格子西装，干净，清爽，看着许七安的眼神像在投出好意。

        他手里拿着两杯香槟，一杯友好地递了出去：

        “刚好我也是一个人，要不一起喝一杯？”

        从刚刚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女生，来到派对却不怎么和人交际，自己拿了本书就坐到了角落读。

        远远而模糊的小身影，被晕黄的落地灯映照着，自己窝在软椅上，有一种孤独诗人的艺术感。

        已经特别到了足够挑起他的兴趣。

        望着香槟杯里的小气泡，许七安声音不热不冷地答：

        “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那个男生轻笑，“哈哈，这个怎么算是酒呢，度数那么低。”

        说罢就挨着许七安身旁的座位坐了下来。

        “你在看什么书？”

        许七安缄默着，书签卡进了最后看到的那页，稍微把书本合拢起来，露出封面给他看。

        噢，是这本啊，没想到你也喜欢这个诗人，我觉得女生不应该会喜欢这种”

        男生挑起眉，五官俊俏，继续搭讪道：

        “你今天的打扮也挺好看的，我觉得女生就应该”

        许七安夹了夹唇，有一点客套又敷衍式地点了头，没有接他的话。

        怎么对我明摆着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

        那男生疑惑了起来，想了想毕竟是文静美女，单靠外貌吸引不足够，还需要展示他的内涵！

        那男生还想张口说什么，身边的女生已经开口，淡淡说：“我不是一个人。”

        她抬起脸，眸光往二楼的楼梯处放去，“我在等人。”

        那男生困惑，“等谁？”

        许七安独自斟酌着用词，她声音是脆而透的，像清晨的露珠滴在青叶上，见到魏思远轻轻颤动而滑落下来。

        “思远姐姐。”

        不过多久，那个穿着贴身黑裙的窈窕女人就端庄地走了上来。

        她看见了许七安，走到这里的时候顺便打量了一下那个男生，可能一或者两秒，然后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

        许七安很自然就站起了身，靠近魏思远的身侧。

        魏思远转向那男生，发问更多出自好奇：

        “小安的朋友吗？”

        “不太认识。”然后她就听到许七安的声音在矮一点的海拔冒出，不怎么高兴的那种。

        魏思远忽然好像了然了什么。

        看来是有人未经允许，擅闯羊圈了。

        她收回了心中的小讶异，转而对那男生挽起清浅礼貌的笑意，连同代表了许七安表态道：

        “我们先失陪一下。”

        香槟杯在欢笑中碰在一起，发出轻脆的亮声。

        “这里人有一点多，我们换个地方？”

        两人往楼下走去，同样是魏思远走在前头，许七安跟在后面。

        “正巧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就是你知道有一个听书的节目”

        卷褐色的长发披在女人的肩背，魏思远原本就高，现在穿着盈亮的水晶高跟鞋更添气场，随着她的步伐，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台阶。

        许七安看了看她的，又低头望向自己，细高跟的圆巧牛津鞋，从夜市大折扣中淘来的，穿着有点磨脚，现在走路更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什么东西要断掉了的感觉。

        这个念头刚蹦出，许七安突然就听到鞋底下的一道断裂声，连反应都来不及，她整个人忽然重心失控地往前扑去。

        恰好魏思远说到什么转身，可许七安已经控制不住方向，她撞进女人怀里，纤细的双手下意识在慌张中无措地乱捉。

        —不小心，就把魏思远的假发当众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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