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还要请他吃饭?
当他说到,抽自己背诵《幼学琼林·师生》时,薛梦桐打断了他。
“你说什么?你当场就背了下来?”薛梦桐狐疑地看着儿子。
那日之事,可是薛甲秀几年蒙学生涯中最高光的时候,说到这,他不由自主挺直了腰板道:“是的,孩儿只读了一遍便会背诵了!”
薛梦桐犹自不信道:“你背来我听。”
若是平日,薛甲秀听到这几个字整个人都会开始筛糠,但今日却自信无比,开口便背。
【马融设绛帐,前授生徒,后列女乐】……
全文背完,薛甲秀可以说背得流利无比、滚瓜烂熟。
薛知州越听心中越是震惊。
自家儿子什么水平,他再清楚不过了,以前让他背个【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都磕磕绊绊。
怎么突然……
好半晌后他才点了点头,故作平静道:“背的不错,可见你这两日确实用心了。”
薛甲秀闻言,心中大喜过望,自家父亲何事这般肯定过自己?
一高兴,他就忘乎所以了:“爹,我昨晚睡觉之前还背了的,断不会忘。”
薛知州更吃惊了,儿子读书不到半炷香就打瞌睡的习惯,他不是不知道,怎么昨晚竟然还挑灯夜读?
“爹,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薛甲秀有些扭捏地看着父亲。
薛知州黑着脸:“有什么不能跟为父讲的?”
薛甲秀疑惑道:“爹,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别的夫子的课,我还是打瞌睡,但一到了陈夫子的课,我刚想瞌睡就突然惊醒,而且越学越有劲儿,越学越是专注,读书一两遍就能记住,奇怪了!”
“就拿今天课上背论语来说吧,我发现我不仅能一遍背下,夫子释义后,我一下子就懂了。”
薛知州大惊,一遍就能理解《论语》经义里的意思?
就算他少称“神童”也做不到啊。
《论语》虽然是四书里较为简单的一本,但那也不是一个基础这么差的八岁少年一遍就能理解其中深意的。
他半信半疑地皱眉道:“你且将今日所说被给我听。”
当儿子将《学而篇》的前几段熟练背出时,薛梦桐简直激动地快要流眼泪了。
多少年了,自己日夜期盼了多少年了。
当薛甲秀嗷嗷待哺时,他就幻想过儿子会如他一般,经义文章俱是上佳。
可现实如此残酷,自己这儿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五岁开蒙,跟了多少个塾师,其中不乏举人廪生,但他儿子就是不开窍,读书读着读着就能睡着。
就算读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三年下来,为了儿子的课业,他心力交瘁,几乎想要放弃重练小号了。
前不久,因为知府的关系,他决定最后努力一次,将儿子送进安定书院。
难道……
老天开眼了?
祖宗显灵了?
老薛家的坟头冒烟了?
儿子跳过《幼学》,尽然只一遍就能熟背《论语》这几段话?
不行,不要激动,不能激动……
薛梦桐强忍着老泪纵横的冲动,温言对儿子道:“你且来跟我说说,夫子今天教你的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甲秀想了想后对父亲道:“塾堂里,我是这么跟夫子讲的……”
“真正“孝悌”之人,在待人处世上多怀有深厚的情感,这样的人,是不喜欢冒犯上司,也不愿祸害同僚的。”
薛梦桐瞪大了眼睛,心中激动无比。
可以说,就连很多积年老儒对这句话的理解都没有儿子深刻,开窍了,儿子真的开窍了。
这时,薛甲秀继续道:“不过,儿子后来想了想,觉得还未能尽阐其意!”
薛梦桐双腿激动地在书案下轻轻抖动:“说,你说说看,不着急,慢慢说。”
薛甲秀没有注意到父亲的激动,思索片刻,组织了一番语言后开口:“儿子是这么想的,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应该专注于建功立业,只有功成名就才能得到百姓的拥护。”
“但这是对于大人,比如父亲,为官清正廉洁,体恤百姓,那就一定能得到百姓的拥护,上官的奖推。”
薛梦桐听到这眼睛亮的可怕:“继续。”
薛甲秀挠了挠头:“但这句话若是放在儿子身上,那就应该理解为,我只要好好读书,爱惜身体,孝敬爹娘,那周围的人就会觉得儿子做的对,做的好。”
“反之,若是如儿子以往那般,不仅家人为我操心,别人也会觉得我愧为人子,没脸做爹娘的儿子。”
泪目了!
堂堂从四品的知州大人泪目了。
他看着儿子那稚嫩的脸,一个恍惚间,仿佛看到少年时的自己,突然,一股慈爱之情油然而生。
他轻抚着儿子的小脑袋道:“秀儿,你不错,很好,很不错。”
几年了,几年没有受到父亲如此温柔的对待了。
薛甲秀突然红了眼睛叫了声……“爹”!
一声“爹”让薛知州破防了,他强忍着激动的心情,依然坚守着“严父”的本尊,但眼睛里的温柔却不由自主的溢淌而出。
“好好跟着夫子读书,万不可因为对方是童生而怠慢了!”薛梦桐叮嘱道。
薛甲秀连连点头:“知道了父亲,其实夫子今天打我手心,我一点也不恨他,别的夫子在塾堂里根本不敢管我们,只有陈夫子,儿子能看得出,他没有把我当成知州公子,而是当做他的一名普通学生在教导。”
“而且,若不是夫子逼我一把,儿子也不知道自己都能学《论语》了。”
听到这,薛梦桐心中不由对陈凡这个童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点了点头,用爱怜的语气对儿子道:“你知道便好,去吧,晚上读书不要太晚,灯挑亮些,不要坏了眼睛。”
“知道了!”薛甲秀高高兴兴从老爹书房里走了出去。
知州夫人早就等在外面,她一直害怕夫君会打骂儿子,谁知半晌后看着儿子一脸笑意地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她赶紧上前拉着儿子从上看到下道:“秀儿,你爹没打你吧。”
薛甲秀骄傲道:“没有,我爹还夸我读书好呢。”
“啊?”知州夫人傻了,“那,那你爹有没有说要派人告那夫子一状?”
薛甲秀疑惑地看着母亲:“为什么要告夫子的状?夫子教我读书,对我可好了!”
知州夫人傻了,她定定地看着儿子小臂下的馒头。
“这叫对你好?”
这时,薛知州正好从房里出来,他先是让薛甲秀离开,随即对夫人道:“你从账上支二两银子,让舅兄这两日寻个机会请那夫子吃饭!”
“啊?”知州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打了自家儿子,夫君还要请他吃饭?
“对了,再拿上我的名帖给陈夫子,就说有机会邀他过府一叙,我亲自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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