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蜜糖糕做到一半,又有人进来了,这次是师父。行路临乖乖喊了他一声,老头儿点点头,摆弄着灶台上的食材,一挽袖子准备大展身手。他剥蒜切菜,柴火猛烈,食材一下锅直接烧得面目全非,黑乎乎的一团。
老头儿感叹:“唉,你师父我真的没有做菜的命啊。”
行路临:“师父,我来做吧。”他家里有两个弟妹,从小阿娘出门干活就由他下厨来投喂嗷嗷待哺的弟妹,一开始身量还没有灶台高的他煮出来的东西简直连狗都嫌。
好在后来苦心钻研总算厨艺见长,弟弟妹妹们也逐渐从面黄肌瘦被他养得越发圆润。可惜后来闹饥荒,弟妹们一下子就瘦了下去。
老头儿坐在一旁择菜,忽道:“老七,过了今晚,师父要闭关了。”
行路临炒菜的动作一顿,想了想,道:“师父,是因为我们吗?”他说的是和大师兄无意踏进七骸陣的事儿。
老头儿笑道:“是,也不全是。”师父一直都是笑眯眯的,那双含笑的眼睛下,总让他们这些徒弟看不清,摸不透。师父说的话常常是高深莫测的,很多时候,行路临听不懂。
“老七,我带你来这儿穷乡僻壤之地,你可曾后悔过?”
行路临摇头道:“师父,不曾。”他说的是实话,在村落,他常常吃不饱穿不暖。但是到了苍狼山,他能吃饱穿暖,还能读书写字甚至修仙练功。这里没有什么不好的,他很知足。
老头儿忽然笑起来:“唉,一转眼,十来年了。想当初,居机不过五岁,自从来到苍狼观就日日吵着要回家。你看他现在这个做派也能知道,居机以往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到我这儿来,倒是有些委屈他了。
后来,等到居机八岁时,我把容玄带了回来,居机表面上不说,但是我知道他很高兴,终于有个弟弟能陪他解解闷,一起练功。再后来,又陆续带着青山、祝姚、小芭蕉、水清回了道观,每多一个师弟,居机的脸就黑上几分,哈哈哈实在好玩儿!”
他又唏嘘道:“唉,一转眼,都过去十年了。后山的邪祟,也足足关了十年之久。想当年啊,我们苍狼观可热闹得很啊,我的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比你们还调皮,打个架差点儿没把苍狼观给震塌了!你看我们的道观现在这么破,都是我们的杰作哈哈哈!自作孽不可活啊!”
行路临一直竖着耳朵听师父说话,虽然他颠三倒四地说来说去,他也不知道师父到底在说什么,但是依然听得很认真。
“师父!”易水清光者屁股走进厨房,手里拎着一条裤子跑向师父,抱着师父的大腿撒娇:“师父,我的裤子又破了!”
老头儿用指节敲了敲易水清的脑袋:“上次才给你补过,咋又破了?”
易水清摇着师父的腿摇来摆去:“师父师父,老七下次不敢了,要是师父不帮我缝裤子,老七就只能光屁股到处跑了!”
老头儿笑骂道:“小兔崽子,臭不要脸了!”易水清不怕师父,嘿嘿笑着要跑,行路临拉着他道:“六师兄,蜜糖糕。”他把一碟子黄澄澄金灿灿的蜜糖糕递给易水清。
易水清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没办法,道观清苦,除了日常三餐就再没有别的零食能投喂嘴馋的易水清。
此刻看着一碟子蜜糖糕,易水清幸福的笑容差点咧到太阳穴去,抓过那碟子就呼啦一下跑走。行路临有些失望,怎么不亲他了?
老头儿拣起针线活任劳任怨帮着小徒弟缝起裤子,嘴里念叨:“都怪我这个师父太宠他们了,一个个的无法无天了都!”他又道:“我确实是,太宠了一点……哈。宠得他们一个个懒懒散散,不肯用功,得过且过。他们啊,练功懒,读书懒,做什么都懒洋洋的,从不肯好好修练。若是出了道观,被人欺负了都没地儿找理说去,师父又能陪着你们多久呢?师父早晚是要死的……可是,我总想着,他们还小呢,居机也不过十六岁,就老是狠不下心来对他们严格训练。你们啊,来自不同的地方,性格也各不相同,但是终究都是吃过苦的,就是因为这样,我真的……挺狠不下心的。唉,老七,师父挺差劲的吧?”
行路临撒了把葱丝进锅里,闻言,坚定地摇了摇头:“师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师父。”此话不假,师父抱过他,在他哭的时候会安慰他,这些,就连他的母亲洛施娘都不曾做过的。
老头儿哈哈仰天大笑,仿佛被他的话逗笑了。厨房里光线不足,老头儿蹲在门槛上缝裤子,“老七,你过来。”
行路临放下锅铲走近师父,蹲在他身边。老头儿指着裤子上的几个洞问:“看见了吗?一、二、三、四、五、六、七……六个洞,看见没?这六个洞代表你的师兄们!”
行路临点头,很认真的在思考易水清到底是怎么做到同时在一件裤子里破了七个洞的?正兀自神游中,老头儿一句话忽然把他从神游中拉回来:“你就像这一根线一样,游移在这六个洞中,穿针引线,最终把这六个缺口缝合在一起。”
行路临听不明白,老头儿手中的针线穿得飞快,自顾自说道:“老七,你是个很特别的孩子。世人皆知,‘身在局中不知局,只因心中利害欲。收心望眼左右看,回身纵览对局现。大道无常是天意,千变万化笑展颜。’这句话,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嘛?”
行路临摇头。老头儿又说:“人身在局中,看不清楚是因为利益欲望的蒙蔽。等你静下心来左右看一看,回身一望就能纵观全局。天意难捉摸,不管千变万化我都笑着面对。短短几句代表人的三种境界,一指迷惑,二指明了,三指豁达。老七,我们是凡人,很容易被七情六欲所影响,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知不觉,但是你不一样,你很容易跳脱自身跳出局外纵观他人局。简单来说,你心中有蓝图,假以时日,或许能做到改革过去,掌控现在,预演未来。”
行路临半懂不懂,有些迷惑。老头儿见他这副模样,哈哈大笑:“师父我是在夸你。通俗点说,给你权利,你能做皇帝。给你金钱,你能创出帝国。给你飞升,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你能坐上天帝之位。”
行路临慢慢睁大了眼睛,连连摆手:“不,不可能的,师父。我没有那么厉……”他陡然停下,皱着鼻子闻了闻,怎么一股糊味?
师父淡淡道:“锅,烧焦了。”话音刚落,行路临就像被耗子刺屁股一样火急火燎地跳起来扑灭柴火。今晚的苍狼观,依然是一团黑乎乎的晚饭。苍狼弟子们表示,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当晚,师父闭关。
从此,弟子们更加懒散了,没有人监督着,愈加惫懒敷衍。大师兄仍然每日拖着竹椅到院子里,脸上盖着一本佛经睡觉。二师兄和三师兄每日琢磨着爬树掏鸟蛋,忙得不亦乐乎。四师兄常常一手蜜糖糕,一手挥棍棒权当练剑。五师兄日日不见踪影,没有人找得到他,只能等他走到面前来大家才能发现他。六师兄,他每天都很忙,忙着掏蚂蚁窝,忙着玩弹珠,忙着拣鸟蛋和从四师兄手里抢蜜糖糕吃。
而行路临,和往常没有区别。依然日日天光未亮就起床在院子里扎马步、练功、读书、练字、背心法、练心法。做完这一切后就得到厨房准备早饭,然后负责将大师兄他们叫醒,吃完早饭打扫卫生,再继续练功。要是有闲暇时间,还得练习练习师父的跳大神。练完功,他得准备午饭。午饭后,他就坐在藏书室里阅读,直到夕阳西下,他得准备晚饭。晚饭后,他再次练功直到子时入寝。
每日如此,周而复始。
一月,小寒,师父闭关的第二百四十八天。
今日,苍狼观里来了个不速之客。他是翻墙进来的,彼时,他们师兄弟正围在院子里,然后亲眼目睹了这位不速之客翻墙进来的全过程。
“咦?你们居然在道观里,那为何不给我开门?”
众弟子:“……”所以,这个就是你可以随意翻墙的理由吗?
慕容玄道:“你敲的哪个门……不对,你是谁?”
“我敲的那个破破烂烂的,有两座□□石像,倒贴一个福字的门。”
“那是后门,而且不是□□,是貔貅,谢谢!”
“咦?不是□□?”来人是个少年,一身墨绿衣袍,头顶鹊尾冠,胸前的北斗星家徽十分醒目。少年清了清嗓子:“在下是七星山庄,柳云渡师尊座下首席弟子,洛三星。奉师尊之命来递送战盟大会的帖子。”
战盟大会?
众弟子面面相觑,他们有好几个弟子来到苍狼观满打满算很多都不满三年。而战盟大会每三年举办一次,是各世家门派争奇斗艳,事关面子的门派之争。通俗点说,就是各家门派派出自家精心培养的世家子弟比武比剑比修为的竞赛活动。
华居机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盖在脸上的佛经滑落下来,一双懵懂干净的眼睛瞬间吸引了洛三星的注意,“这位是?”
慕容玄代回答:“他是我们的大师兄,华居机。”
洛三星:“唧唧?”
“唧你妈!”华居机将佛经劈手扔了过去,脸色黑了黑,他有点起床气,兴致不高。这时候,苍狼观内谁也不敢惹他。
洛三星接住那本佛经,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天真无邪道:“姑娘,您的脾气真大!”
“……”洛三星你为什么突然娇羞?你脸上的红晕也不正常啊少年!
慕容玄和莫祝姚对视一眼,猛地冲上前去一人揽腰,一人拖拽,死死按住华居机不让他失控!果然,下一秒,大师兄破口大骂:“……□□祖宗十八代!你他娘的长得跟个癞□□似的姑姑姑姑你妹!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过来!别拦着我!我要和这个癞□□决一死战!”
“大师兄息怒啊!”
“大师兄不要啊!”
大师兄长得很漂亮,是苍狼观内人尽皆知的事儿。此刻的大师兄刚刚睡醒,长发披散,领口松散几乎遮不住白皙的颈子及胸前一片旖旎,十五六岁最是雌雄莫辨的年纪,尤其是大师兄,未来人称苍狼第一美人的鼎鼎大名可不是虚的。但是师弟们惜命得很,万万不敢在大师兄面前说这种话来,否则大师兄的唾沫能把人淹死!
洛三星双手握拳作揖道:“……哦,原来是大师兄。”你这个失望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儿?!
“帖子已经送到,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洛三星施施然转身,一翻墙,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带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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