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马车连夜驶出了城门，往城郊驶去。
这一路淑芬很熟悉，她来过一次。上一次是和爹爹一起，这次为什么又来了，莫非庄泽成又受了重伤，可是光叫她一人有什么用，她又不是郎中，不会看病治人啊！
淑芬一路忐忑，偏偏又无人可问。
好在农庄不算太远，马车很快就到了。
庄大叔领着她进了农庄的大门，一路行来，空旷的青砖大瓦房中空无一人。一直走到了圆洞门前，青竹月影，婆娑摇晃，花香若隐若现。
一人穿着一身玉白的衣裳站在门前，乌黑的青丝束成一束垂落在背后，微笑着看着她道：“你是不是在想，这人又受伤了？我没事，我只是突然想见见你。”
不过简单的一句话而已。
淑芬一颗心呯呯狂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来。”前头庄泽成已经转身，一边走一边回过身来朝她招手道：“快来，带你看点好东西。”
淑芬糊里糊涂地跟了过来，一直走进了竹林里。
层层叠叠的竹林深处是一处空地。空地上只摆着两盆花，庄泽成蹲下身去，盯着那盆花道：“有缘人方能共赏昙花，它瞬息即逝，却极美。你快来看。”
淑芬蹲下来，和他头凑头一起看昙花。
月色下，洁白的花儿开到一半，又嫩又美，像丝缎般柔滑。
“好看吧。”庄泽成轻声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昙花，听说它从开花到花谢拢总就两个时辰。今日我意外瞧见，不知怎的就想起你来了。”
说着转过头来看她，夜色下他的眼睛好亮，微微笑着道：“你运气也不错。”
“真好看。”淑芬看着被风一吹颤颤巍巍的花儿，忍不住凑上前去闻香，昙花的味道淡淡的，香气不是特别浓烈。
在夜风的吹拂下，花儿渐渐的舒展花瓣，越开越大，直至怒放。
淑芬蹲得脚酸也舍不得站起身来，想一直一直看下去。
“起来了。”庄泽成催她，“看到这里就好，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就是傻子了。”
他用力把她拉了起来，轻轻推了一把，带着她回屋。
屋子里多了一张红漆的圆桌，桌上放着一只宽大的竹篮，庄大叔站在桌前把桌上的东西一样样放进篮子里。淑芬快步走过去，好奇地道：“李子、桃子、竹笋、鸡蛋、一条鲫鱼。这些都是你找回来的吗？这庄子里头有这么多好东西呀！”
庄大叔微笑地望着她。
“我总是忘记大叔他听不见。他要是能听见，能和我说话该有多好啊！”淑芬喃喃道。
“他若是能听会说，活不到今日。”庄泽成走到淑芬的身边，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他是我母亲的三哥，是我的三叔。当年若不是为了救我，他也不会任人宰割，将来有一天，我定要她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语气中的决绝和狠辣，听得淑芬浑身一哆嗦。
他所说的她是谁？
她不想知道，更不会主动去问。
庄泽成见她表情不对，好似有些吓住了，心下暗暗叹息。她和他不一样。他从小到大都活在黑暗中，时时刻刻都有人想害他，杀与反杀都是家常便饭。
而她，明显就是单纯的性子，家里父母疼爱，唯一的兄长也处处让着她，哪里会晓得他是怎么过来的。对他来说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在她的耳朵却极为不适呢！
他的心中突然就难过起来，一只手微微颤抖，努力压住自己的冲动。
他想探手过去摸摸她的脸，想必还是温热、柔软的吧。
“我要回去了。”淑芬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心思，低着头轻声道：“庄大叔就这么带我出来，家里人肯定急坏了。我要是通宵不回家，我娘和我大哥也睡不着了。你叫大叔送我回去好不好？”
“好。”庄泽成原本也没打算留她过夜。他只是一时兴起想她了。
庄大叔提着满满一篮子的好东西，扯扯淑芬的衣袖，示意她该走了。
淑芬跟着他走到了房门口，回过头来看见他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清风吹动着他的袍子，下摆和衣袖上的云纹被吹得如天上的云朵般来回滚动，让他看着十分的寂寞。
“我听说你现在是魏国公府的侯爷了。”淑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说，“你要是觉得侯府的饭菜不好吃，可以来我家吃饭。我叫我娘给你做好吃的。”
“好。”庄泽成转过身来冲她微笑，一张清丽的脸在月色的映衬下美的惊人。
他笑着说道：“那我可真去了，到时你可别嫌我烦。”
“不会。”淑芬朝他挥挥小手，“我走啦！你想几时都行。”
原本过了戌时就不能出城，更加不能进城了。可庄大叔显然和别人不同，到了城门口，淑芬见他拿出一块牌子来朝城墙上的人挥舞，就有人来开门放他们进城了。
更鼓梆梆，淑芬回到家已经是半夜。
陈自如在家门口的巷子里来回踱步。自家妹子莫名其妙又被带走了，虽然这次很明确的知道是谁带走了她，也清楚魏国公府的三爷不会害自家妹子，可一个姑娘家彻夜不归，这心里头还是很不放心。
他先是在屋子里头絮絮叨叨，后来沈氏被他念着心中益发烦乱，就把人轰了出去。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就在他暴躁到快要抓狂时，马车声哒哒，瞬息到了面前。淑芬掀开马车的帘子，陈自如不等庄大叔来放马凳，就将她抱了下来，轻声埋怨道：“你还知道回来啊！大姑娘家家的，半夜三更，说跑就跑了。也不想想，娘和我有多担心。”
“我没事啊！”淑芬站在马车边上，把放在车门边上的竹篮子用力提了下来，笑嘻嘻地道：“我去赏花了，庄大叔还送了我很多好东西。”
“啧。”陈自如接过她手上的篮子，朝屋子里头大喊一声，“娘，妹妹回来了。”
沈氏急冲冲从屋里头跑了出来，伸手就往淑芬肩头一拍，恨声道：“你这死丫头，你还晓得回来。这一回，两回的，没规没矩。下回见到庄三爷，我可要好好说说，咱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也是好好的黄花闺女，容不得他这般胡来！”
“嗯。”
“你有胆子就说呗。”
淑芬径自往屋里走。她知道娘亲只是念念，其实有点怕庄三爷。如今人家成了侯爷，搞不好就更怕了，也就是在家里头放狠话。
翌日，李大叔带着小九儿找上门来。
淑芬一家人正在用早食。
周妈妈一早过来了，带了十个大肉包子，熬了一锅白粥，还煎了几个鸡蛋。豆豆和春花年纪小，尽管只是下人，沈氏也很舍得，让她们吃鸡蛋，说是春天长身体。
淑芬不爱吃蛋黄，也不爱吃大肉包子，就吃了白粥小菜加蛋白。
哥哥陈自如一口气吃了三个大肉包子，捧着大碗呼噜噜喝白粥，看得淑芬好想说一声，猪吗？吃那么多！
李大叔进门，萧城就站起来问道：“大叔吃了吗？主家今日煮了白粥，还有许多呢！”
李大叔没说话，小九儿却看见肉包子眼馋了，小小声地说道：“我想吃包子。”
沈氏拿了个包子笑着朝他伸手，“拿去吃。”
小九儿迅速上来接了。
李大叔也不客气，端着个大碗呼噜噜吃了一整碗白粥加小菜。
小九儿也一样。
吃饱喝足了，说起外头的事情，李大叔道：“我来之前，去东大街走了一趟，大家都开门了。说是那些难民和匪徒都被官府关押起来了。我还听说英国公府的大爷被叫进宫了，隔了两日也没放出来。只怕有些不妙。”
“多半是南园酒楼的阿德说的。”陈自如啧了一声道：“全天下就数他知晓的事情多。”
“不过话说回来，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这种事情也不好说。”陈自如道：“他们的事跟咱们没关系，既然已经没事了，就去开铺子了。”
他说着看向淑芬问道：“芬芬，你去吗？还是在家歇着？”
“去啊！”淑芬道：“在家也无聊，我早食没吃饱，留着肚子正好去买如意斋的糕点吃。”
“有肉包子你不吃，你们姑娘家就是事多。”陈自如很不满地说道。
“那你给不给买！”淑芬不乐意了，“将来有了嫂嫂，你是不是也不给她买？”
“哪来的嫂嫂啊！”陈自如的脸一下就红了，“别胡说八道，我给你买还不行吗？”
沈氏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兄妹俩。
屋里头的人哗啦啦走掉了大半，只剩下沈氏和周妈妈带着两个娃娃在家，淑玲一个人窝在房中不出来。沈氏和周妈妈说起自己的心事，“前头的周家说要和我们家自如结亲，原本我还没多想。现在仔细想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是不是要想个法子推了，莫要等到人家姑娘主动上门来才说，这搞不好是要结仇的。”
周妈妈也知道周家，她啊了一声道：“他们家要和自如？他们家那个姑奶奶也不太对劲，他们家的儿女也没人见过，你怎么就答应了？”
沈氏摇头，满脸愁容地说道：“倒也谈不上答应，只说是要相看。我当时想着人家姑娘要主动上门来，叫自如来看上一眼，倒也不碍着什么。可现下总觉得不对劲。”
“这也不好推啊！”周妈妈也跟着发起愁来，“自如如今也没合适的姑娘，直接回绝了叫人难堪。总不成说连看都不想看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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