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淑芬跟在庄泽成的后面，正准备踏上马凳，前头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了。一双阴冷的眼睛盯着她，如蛇缠在人身上，叫人觉得格外的不舒服。
不过一息，车帘放了下去，里头的人与她隔绝开了。
淑芬呆了一会儿，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中，庄泽成坐在一角，靠在软塌上，朝她招手，示意她坐在一边。
淑芬坐了下来，睁大眼睛望着庄泽成问道：“你究竟有什么难事？”
庄泽成沉默半响，转过头来看着她。
他的双眼仿佛会说话，此刻看着她，眼中是满满的愧疚，又有几分欢喜。
“我要你帮我试毒。”他说道：“我相信你不会害我。”
“啊！”
“我不要。”
“我不想中毒。”
淑芬瞬间拒绝，她还没活腻呢，大好春日，凭什么就叫她以身试毒啊！
庄泽成又笑了，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愉快，戳了一下淑芬的脑门道：“你是傻的吗？我又没叫你吃，让你拿出银针试毒罢了。今日三叔有急事要回家一趟，我不能自己动手，这事只能叫你干了。”
“你要和谁一起吃饭。”淑芬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傻，“回府吃饭，难不成是和老侯爷一起吃饭？他看我动手试毒，会不会杀了我？”
“不会。”
“只会让另一人觉得难堪。”
“不过，有甚要紧，蛇蝎心肠的人又不是我。”
庄泽成语气淡淡的，仿佛有毒没毒都不打紧。
他只是微笑着看着淑芬道：“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每一回看见你都想试试。”
淑芬好奇，“什么事？”
庄泽成抬起食指，轻轻地戳戳她软乎乎的脸蛋，“这样。”
淑芬的脸蛋触手光滑温暖，比他想象的还要令人心动。
他的脸红了。
淑芬猝不及防被他戳了这么一下，感觉他就像大哥一样在逗她玩，嗷呜一声就冲他龇牙，把脸红的庄泽成逗笑了。他愉快地摸摸她额前的刘海，微笑道：“好了，就这一次，下次不逗你玩了。”
淑芬哼了一声，鼻孔朝天。马车中的车帘还没放下，柔柔的春风吹了进来，叫人心中发软。马车向前奔跑，绿的很好看的树木依次后退。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
转头看见他正看着她，眼神比初识时温暖许多。
她问道：“你今天怎么也来三清观，是陪着家里人来上香吗？”
庄泽成垂下眼帘，淡淡地道：“我不信鬼神，来这里实属无奈。”
他不细说今日为何前来，淑芬也不好逼问。
两人沉默了一刻，庄泽成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爹爹去扬州了吗？”
淑芬点头，“昨儿一早走的，他怕一个人去不安全，还拉上了二伯一起走。他说应天府到扬州赶得紧些一早出发，黄昏时分就能进城了。只是到了那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办，若是一切顺当，不出十日也就回来了。”
庄泽成道：“头一回去手续麻烦些，慢慢熟悉了自然就快了。不过这一回去恐难买到粮食，他应该去之前来找我一趟，让我给他写个条子。”
“啊！”淑芬轻声呼了一声，“你是说我爹爹会白跑一趟吗？”
庄泽成摇头，“那倒不至于，不过有可能会多花费些银两，一来一去挣的就少些。这事你爹爹不通里头的关窍，不过就算他日后知晓了，差个十两二十两银子的，也未必会来求我。”
“那没什么关系。”淑芬笑嘻嘻地道：“我少去南园酒楼买糕点就是！最近西大街上出了个新铺子，那里的糕点好吃又实惠，我已经给我爹爹省了不少银钱了。”
“你怎么那么爱吃！”庄泽成见她红扑扑，软乎乎的笑脸，手指头忍不住又痒了起来。他努力控制自己，把这个想法摁了下去。
淑芬不知道他的心思，自顾自愉快地说道：“天下好吃的东西那么多，我以后要去很多很多地方，吃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我爹爹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嘻嘻。”
“那是叫人多长见识，不是叫人出去吃吃吃。”庄泽成给她说得简直哭笑不得。
“嗯。多吃东西也是长见识啊！”淑芬想想换了个话题，不同他在上头辩论，“你叫我去试毒，是吃午饭吗？有几个人啊？在什么地方？我是不是陪你用完午饭就可以回家？”
“你的问题可真多。”
不知为何，庄泽成并不想那么快放她回家，语气忍不住就酸涩了起来，“你不想看见我吗？这么着急回家。你可知晓周明月恨不得天天住在我家不走了呢！”
“啊！”
淑芬又是一声惊呼，懵懵地问道：“可是我看你并不是很待见她。每次看见她都想赶她走！”
庄泽成不出声了。
“你不要生气嘛。我不知道的当然要问清楚来，这不是第一次去魏国公府嘛！”淑芬见他的脸色变得冷冰冰的，伸手就去扯他的衣角，“哎，你怎么这么容易生气，我做错了什么？”
“我没有生气。”庄泽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等会你跟着我，不要乱走。用过午食，我就送你回去。”
马车很快就到了魏国公府的大门口。
淑芬跟在庄泽成的身后下了马车。她看见马车的前头还有一辆马车，下来一个身材高大，模样英武的年长男子。那人头发花白，留着山羊须，穿着一身家常的深蓝色团寿袍子，站在那里就像一棵悬崖边上的松树，傲然于众人。
在她身后的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美妇，瞧着年龄与她娘亲相仿，只是看起来比她娘亲华贵许多，一眼望过去和初见庄泽成时的感受相仿，都是冷冰冰的人。
他们见庄泽成的马车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一时也没多问，俱往府里头走去。
淑芬跟着庄泽成进了他住的浮华草舍。
庄大叔跟过来做了一番手势，庄泽成点点头，他出去了。
浮华草舍空旷旷的，淑芬站在堂屋的中央，看着四周的看起来很好很干净的桌椅，还有挂在墙上的书画，放在案几上的白净花瓶，有些手足无措。
这里这么大，却一个人都没有。
庄泽成转过身来看她傻站着，沉默半响道：“今日也不知会在三清观遇见你，这里什么好吃的都没有，下回我让三叔买些备着。”
“下回啊……”淑芬心道，她可不想再来了，这里拘谨的很。
两人安静地待了会儿，窗外下起小雨来，淅淅沥沥打着窗棂，树叶沙沙的作响。庄泽成走到廊下，傻傻看着外头，半响转过头来和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的淑芬说：“今日是我父亲亡故十年的日子。原本这样的日子安静渡过就好了，可偏偏她喜欢做给人看。尤其祖父在这里，更加不能消停。”
“你爹爹和你娘亲是不是很恩爱？”他忽然问道。
淑芬皱着眉头认真地想了想问他，“什么是恩爱？他们俩经常吵架哎，我娘很喜欢拘着我爹爹，觉得他走出去就会出事，也不喜欢他和二伯喝酒喝得很晚也不回家。我觉得她管爹爹太多了，爹爹也不是很高兴。不过他们俩个倒是没大吵过，我爹爹挣了银子都交给我娘管着。”
庄泽成嘴角上扬，微笑着看她，“你还小，不懂，这样已经是极好了。”
“啧。”淑芬不服，“你看着也没比我大多少啊！”
“嗯，是没多少。”庄泽成不解释。他和她的生活差太多，他即便说了，她也不会明白。不过不要紧，这种事情不说也罢。
雨依旧下着，圆洞门外有个丫鬟撑着油纸伞进来，走到庄泽成面前，屈膝行了个礼，说道：“三公子，大夫人说午饭摆在前头大厅，请您现在就移步过去用饭。”
“好。”
庄泽成回屋找出伞来，递给淑芬一把，两人跟在那个丫鬟的身后，一前一后的往前走。那丫鬟时不时转过头来看，一副好奇的模样。
走至一半，庄泽成从袖笼中掏出一样东西来，递给淑芬。
淑芬接过来一看，是个小小的布包，里头不知道放了什么。
她灵光一闪，反应过来。
说好了去试毒，这多半就是银针了。
魏国公府极大，从浮华草舍走到前院正厅走了好一会儿。淑芬不晓得今日会落雨，一双厚底靴子湿了一截，幸亏雨势不大，身上倒还好。
她跟着庄泽成进了正厅，有两个丫鬟过来接了伞去。
正厅的雕花圆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和好几样菜式。屋角站着好几个服侍的人，见淑芬进来，俱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庄泽成交代她，“你在这里待着，我要进偏堂给爹爹上香，很快就回来。”
过了一会儿，偏堂中传来女子嚎哭的声音。
淑芬站着无聊，四下张望，正厅中的下人们都规规矩矩地站着，没有人到处乱看，整个屋子显得她最没规矩。她正要收回视线，站在不远处的丫鬟朝她低声斥道：“快别乱看了，一会儿大夫人出来被她瞧见就麻烦了，你不要命了吗？”
严厉的语气吓到了淑芬，当即就乖乖低下头来看自己的脚丫子。
她无聊地站着，屋子里头的人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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