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陈良柱道：“最迟这个月二十日。”
他说着看了看外头的光景。
日头渐渐的升高，春风拂面，树枝都抽了芽，嫩绿的叶子像新生的婴儿般蜷缩着身子，只敢微微探头看这世道。
这样好的天气，外头却不停有难民经过，时不时地朝他乞讨。
陈良柱心软，袖笼里早就备好了铜板，但凡有人来讨要，都一个两个的铜板递出去，一会儿的功夫三十几个铜板就没了。
见他手这么松，陈良瑞憋了半天，忍不住拦住他，“这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今年魏国公府都没有搭棚施粥。上行下效，他们不动，其他侯府自然也不会站出来，偌大一个应天府竟一个出头的人都没有，说起来还是皇都呢！你差不多就得了，否则等难民们闻风而上，都到你这里来讨银钱，哪里应付得过来。”
陈良柱笑笑道：“我是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这些人也是可怜。说起来……”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在铺子里头忙活的萧城，回过头来压低嗓音同陈良瑞轻声道：“我听说今年有很多年轻力壮的男子找不到出路，上山当了劫匪。我担心这一路去扬州会不会遇见劫匪。”
“不会吧？”陈良瑞惊呼一声，楞了半响，喃喃地道：“可你这三百斤的盐也不值当请个镖师啊！要算起本钱来，一百两银子差不多了吧。我倒是认识几个镖师，但他们都喜欢押送贵重物资，跑一趟起码值个五百两银子。”
“是啊！”陈良柱也道：“我这点东西，要正经算起来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可你也知道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一百两银子就是一年的开销了。”
“二哥。”陈良柱深吸一口气，握住陈良瑞的双手道：“这事只有你能帮我，镖局的人就算同意，我也未必愿意出这个银子。你同我一起去，拿了盐回来，放一百斤到茶叶铺子里头去卖，得了银钱你我各人一半。这事说开了也未必就有那么倒霉，走一趟就遇见山匪了。倘若真遇见了，把东西给他们就是，你我的性命要紧。现下这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你我兄弟同心，有银钱大家一起挣！！”
陈良瑞听了这话大为动心，反手握住陈良柱的手，激动地道：“三弟，你说的是，如此我就陪你走这一遭！”
又迟疑道：“这么一来，茶叶铺子中就没有人手了。看来，我这里也要找个像样的人帮手才是。”
“叫自如去帮衬几日，他那边有两个小厮，都是做惯了的，走开一会儿也是不碍事的。”陈良柱笑道：“先做着，再找找合适的人，这事急不得，需得机缘巧合。”
兄弟俩又聊了几句闲话，商定了十五日一早出发。
接下来的几日，天气都很好，街上的难民慢慢变少，大家都穿上了春装，王大姨家两个媳妇来淑芬家串门，都说过几日要去上清观烧香加赶集。
陈良瑞怕自己出门了，淑玲一个人在家住着不安全，就提前几日把她送到了淑芬家里住着。淑芬她们要去赶集，自然要把淑玲也带上。
十五日一早，陈家兄弟俩坐着陈良瑞的马车出发了。
王大姨家的二媳妇过来了一趟，和周妈妈一起出去买了些东西。有香火蜡烛，有春天时令的糕点艾草团子，还有一些别的吃食糕点，放在一个竹篮子里，去外头赁了一辆马车，准备第二天出去踏春。
一屋子的女眷嘻嘻哈哈地说笑半日，说到翌日出门要穿何种衣裳出门。
淑芬觉得是既要好看，又要方便走路，宽袍大袖的出门不太方便，不如穿个厚底鞋加小袖的袄子。淑玲则觉得要打扮得淑女些，这才好看。姐妹俩争了半日也没说服对方，最后决定按着自己的想法来。
沈氏见她们说了半天，又好气又好笑，最后拿了些碎银出来，让姐妹俩去成衣铺里买一身新衣裳，踏春时穿上。
翌日一早，淑芬换好衣裳推开房门，生生地把站在院中的沈氏给惊住了。
她一身淡蓝色的细棉布袍子，系着丝涤的腰带，脚下是一双厚底的小靴子，头上带着一块书生巾，一眼望去根本就不是个姑娘家，分明就是个秀气的小书生。
沈氏还来不及说什么，王家的两个媳妇踏进门来，一看瞅过去也惊了半响，好不容易才看明白，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是淑芬妹妹？”
这边尚未来得及接话，房门叽呀一声响，里头又走出个人来。
只见淑玲一身鹅黄色的纱裙，胸口处斜斜地绣着一支白梅，腰身纤细，头上插着一朵绢花，端的是秀雅清丽。
王家二媳妇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轻快地道：“你们俩是小夫妻回门呀！还准备去上清观许愿早生贵子不成？”
她这么一说，沈氏也笑开了。
几个人搂着姐妹俩笑了半天，周妈妈笑道：“芬姐儿打小就有些奇奇怪怪的主意，时不时淘气。这样打扮也好，起码那些狂蜂浪蝶不会打你们的主意。”
淑玲哼了一声，扁扁嘴颇不以为然。
因为马车最多只能坐四个人，沈氏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叮嘱了几句，又给姐妹俩拿了些铜板装在荷包袋中，方便她们出去玩耍买个小食，小东西用。
一行人嘻嘻哈哈地出了门。
她们打算先去三清观上香，然后在观里游玩一圈后到前头不远的集市上转转，看见有什么好吃的就坐下来吃。
三清观在城郊，马车跑了一刻钟就到了。
王家二媳妇和马车夫说好了在原地等她们一会儿，就带着她们一起往观里走。
三清观是个百年老道观了，从山下还要走上一段路才能到，一路上都是台阶。台阶两旁树荫如盖，时而传来一两声鸟鸣，树下时不时还能看见一朵的蓝色野花。
淑芬提着篮子，深深地吸气。
这里树木郁郁，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花香，叫人心旷神怡，感觉十分舒畅。
她提着东西尚未喊累，后头淑玲已经喊上了，“不行了，不行了，走得脚痛，我要歇一歇。”
“我就说要穿厚底鞋嘛，你还不信。你那鞋子，脚不痛才怪。”淑芬看着淑玲那双空有美貌的绣花鞋十分无语。
“我哪知道要走这么多路啊”淑玲扶着一棵树的树干，站在那里，看着不胜娇柔，“我不去了，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不行。”王家大媳妇劝道：“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一遇见坏人可如何是好？我们走慢些，一起走上去的好！”
淑玲夹缠不清地说了半天，坚持不肯走。
偏生遇见王家大媳妇也是个冷硬的性子，不论淑玲怎么说也不同意她单独留下。如此耗费半天的口舌，四人慢吞吞地上了山。
好不容易上了山，四人一路行来，看见一处能上香的地方就开始上香许愿。
淑芬许的愿都是一家人平安顺遂，而淑玲许愿都是要找个如意郎君。她说得声音不高也不低，在旁边的几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家媳妇一脸憋笑，带着她们进了大殿。
今日来上香的人很多，殿内更是拥挤。众人排着队的上香，好不容易才轮到她们。
淑芬举着三柱香磕头，低首对着前头喃喃许愿，抬头复转头，视线碰见一双清冷的双眼如秋水般望着她。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对面那人已经笑了起来。
这是淑芬第一次看见他在笑，如春花盛开般灿烂，整个屋子都因他而明亮了起来。把跟在后面的淑玲都看呆了。
淑芬怔了怔，站起身来。
她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后面还有许多人等着上香呢！
她跟随着人群挤到了大殿外，站在廊下等其他人出来。
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到了她的身边，低声问道：“你能不能帮帮我？”
淑芬抬头看他，恰好接着他的眼神。只见他眼中带着笑意，愉快地说道：“不知怎的，但凡有事，总会遇到你。你陪我回府可好？”
淑芬有点懵，“回府？去魏国公府吗？你又遇见了什么难事？”
“上刀山，下火海，你只说肯不肯就好了。”庄泽成道。
淑芬觉得他这话更像在逗趣，闲来无事，上什么刀山，下什么火海？可不知为何，她的脑子好像不是她自己的了，望着他澄澈的眼睛，竟乖乖点了头。
她道：“我要知会她们一声再跟你走。”
“不用。”庄泽成道：“你跟我进府要不了多久，今日就送你回去。”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你今日这身衣裳有意思的很，在哪家铺子买的？爷也去买上一身穿穿。”
淑芬心道，别逗了，你会没衣裳穿吗？
她只觉得，不知为何，他今日心情似乎还不错，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吗？可他刚才明明说遇见了难事，那为什么还这么高兴？
庄泽成穿着一身石青色软缎的袍子，系着玉制的腰带，身形修长。
阳光照射在他身上，衬着他温润如玉，格外的好看。
他抬起长腿走了几步，转过头来笑着喊她，“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跟爷回去。”
两人一路下了山，到了山脚下，淑芬看见了熟悉的马车和熟悉的庄大叔，然后她发现他的脸色变了，又变回那副冰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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