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一家人用完了早食，雨依旧没停，甚至越下越大了。

        陈良柱站在廊下，见天空被劈开了一道白光，没多久传来轰隆隆炸雷的巨响，叹了口气道：“这是今年第一场雷雨，这雨应该下不长，再等等吧。这会子就算去开了门，也没人来买东西，等雨势小些再说。”

        他这么说了，一家人就围坐在八仙桌前不动。

        周妈妈去泡了一壶热茶过来，顺手还拿了一碟刚炸好的花生米。

        陈良柱道：“小孩子家家的少喝酽茶，周妈妈劳烦你再跑一趟端些热开水来给他们了。”

        “哎。”周妈妈应了一声，提着油纸伞冲进雨中，不过几步路的功夫，裙摆已经完全湿透了。她这一来一去，下边湿了一半。

        沈氏看不下去了，心疼道：“周妈妈年纪也不小了，你莫要再折腾她，有什么事等雨小些了再办不迟。周妈妈，你赶紧回屋去换一身干净衣裳。＂

        陈良柱不敢再乱使唤，说到了其他事情上，“万万没想到龙凤斋是三爷的产业。他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本事，大家都说龙凤斋里头的古董字画换了银钱，几辈子都吃不完呢！说来也怪，他不是魏国公府的庶子吗，哪来这么多银子？”

        “这个我知道。”沈氏笑道：“不过我也是听王大姨她们家二媳妇说的。听说他亲娘从前是扬州中的花魁，一等一的好相貌，嫁进魏国公府前就收罗了不少好东西。他继母，他的嫡兄都眼红到不行，千方百计想抢夺他亲娘的嫁妆。亏得老魏国公是个正直的爷们，一直把持着没让她们下手。”

        “听着是有钱也没命花。”陈自如摇头，“还不如咱家小日子过得舒坦，娘你给我买了几亩地啦？现下都是谁在种地？”

        “你小子惦记起这些来。”陈良柱笑着摇头，“现下你妹妹和你各得三十亩地，还没二伯家淑玲的地多，要想娶个好媳妇，还得加把劲干上两年。”

        “两年他都十九了，这哪成。”沈氏推了陈良柱一把嗔道：“你这个做爹爹的要加把劲才行。昨儿个我才托王大姨帮忙相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家说给自如呢！”

        淑芬笑着睇了她哥哥一眼，只见陈自如的脸已经红了。

        一家人闲话家常，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沈氏笑道：“亏得昨儿个买的菜多，今儿就不用冲出去买了。这天气都不晓得外头有没有出来卖菜呢！趁着你们都在，我让周妈妈做几样拿手菜。”

        周妈妈炖了菌菇云腿鸡汤，红焖五花肉，香煎鲈鱼，再有菠菜滚豆腐汤和清炒豆角几样菜蔬，把个八仙桌放满了。一家人热乎乎地用了饭，捧着吃得圆圆肚皮去午睡。

        一觉睡醒，睁开眼，外头依旧是哗哗的雨水声。

        这场雨连续不断地下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院中开始积水，家里的吃食逐渐减少，陈良柱和沈氏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雨水了，只怕是要成灾难了。

        陈良柱在家里待不住了，他在堂屋中来来回回地踱步，低头想了好一会儿，对陈自如道：“不管怎样，先去你二伯家看看，他消息灵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沈氏道：“这下雨是老天爷的事儿，他还能知道是今天停还是明天停，外头风大雨大，你还是安心在家待着。咱们家的地势算是高的，魏公府还在咱们家下头一些呢，要有事，他家早动起来了。”

        淑芬忍不住戳穿她，“可你也没出门啊，一直在家里头待着，哪晓得魏国公府里头有没有忙活起来，指不定人家有法子呢！”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

        淑芬啧了一声道：“你就让爹爹出门看看，他困在家里头心里焦灼，不管能不能问出什么来，出去一趟也没事啊，这又不是打仗，顶多雨大了些。二伯家也不远，若是衣裳湿透了，换上二伯的衣裳就是了。你老是拘着他们做什么？”

        她这里一通说，陈良柱和陈自如已经披着蓑衣出门了。

        沈氏莫名其妙被自家闺女一顿说，一口气憋着上不来，又没想好该怎么说她，手指头抖啊抖的半天，正欲开口，抬眼一看，淑芬早回房了。

        陈良柱和陈自如到陈良瑞家中时，惊讶地发现陈良德也在。

        这是几个月以来，三兄弟第一次聚在一起。

        陈良瑞见他们进来，急忙叫闺女，“玲玲，再去煮一壶姜茶来，这天气不喝一口热乎的姜茶，容易得风寒。”

        淑玲立刻就去了。

        大家围着在堂屋的八仙桌前说话。

        陈良德道：“三弟，好些日子不见，我听说你最近正经做起了盐贩子的买卖啊。先头我问你还不肯说，如今我可算是知道了，你是投靠了魏国公府啊，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些，那个庶子如今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不晓得哪天就会出事。国公爷至今还没给他正名。”

        陈良柱不同他这些有的没的，如今他更关心雨势。

        他道：“大哥，这雨下得那么大，城外可有难民。钦天监那里怎么说，可有提及这雨几时会停啊！再这么下着，连口吃的都要没了。你若是有什么好消息，赶紧说说。“

        “好消息，坏消息都有。”陈良德道：“据说钦天监观天象，最迟后日天气就要放晴。坏消息是离我们不远的句容县等几个县都遭了水灾，今年粮食恐要颗粒无收了。你囤得粮食多不多，多就能挣上一笔，若是不多接下来几个月就要空着无事可干了。”

        “这……”陈良柱呐呐道：“我是小本买卖，还从未囤积过大量粮食，手头的银子也不允许我这么做啊！”

        “你还好。”陈良瑞长叹一声道：“我更麻烦，若是大伙儿都吃不上饭了，还有谁来买茶叶啊？”

        三兄弟沉默良久。

        陈良德一声长叹，“你们还好，再怎么着吃饭的银子总是有的，我就麻烦了。只怕难民涌进城来，会引起骚乱，这几日上朝议事都是说这些。”

        他说着站起身来，看向陈良柱道：“我今日来是找二弟要些猪肉粮食，你若是有良心也给娘送些过来。”说完也不管陈良柱是不是答应，拿起放在屋角的蓑衣穿在身上，大踏步出了门。

        “大伯怎么这样！”陈自如愤慨地说道：“每次都叫我们送东西过去，从来没有帮我们的时候，他到底是不是我们家亲戚！倒好像是债主上门似的。”

        “就是！”淑玲站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偏不给他送去，又能如何？凭什么要咱们养活他们全家，这年头到年尾的，他可没帮过我们什么。”

        “算了。”陈良柱拉了陈自如一把，“你祖母住在你大伯家，等天晴了，就搬一百斤大米过去，就算儿子对娘亲的一点孝心。”

        “三弟同我想到一块去了。你既拿米过去，我就切个五十斤猪肉过去。多没有，尽点心意也就罢了。”陈良瑞说着顿了顿，面色很可疑的难看了起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三弟，这几日有没有奇怪的人去你家里？”

        “奇怪的人？没有啊……”陈良柱困惑道：“这几日没日没夜的下雨，大家都关起门来过日子，哪有什么人来我家。”

        “那前阵子呢？去你铺子里头的有没有？”

        陈良柱想了想，以为陈良瑞是在说庄三爷。估摸着有谁看见庄三爷到他铺子里，告诉了陈良瑞。他心里头因为这事起了疙瘩。

        迟疑了一瞬，终归兄弟同心，陈良柱还是告诉了他，“魏国公府的庄三爷来我铺子里头略坐了坐。他，他给了一份盐引子的生意。每月三百斤盐可贩卖。”

        陈良瑞摇头，“不是这个。你贩盐的事情我听说了，大哥也知道。大哥说你没把我们当自家人。我却不是那么想，说来说去主要原因是大哥太贪心了，你过日子也不容易，自如到现在也没娶妻，日后要使银子的地方多了去了，不说也是常理。我说的是……”

        他说着看了一眼淑玲，只见淑玲涨红了脸，拼命摇头。

        陈良瑞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怪我没把淑玲教好，才会让她变成现在的样子。这事你不肯说，我是一定要给你三伯赔罪的。”

        “出了什么事？”近日家里头也没什么祸事发生啊，要说难事，眼下也就只有天气了。陈良柱不明白，这天气和淑玲有什么关联？

        “有个白白胖胖的举人是不是去你家了，名唤周博伟的那个。”

        “啊，是有这么个人！他怎么了？”

        陈良瑞见陈良柱还是不明白，眼睛直勾勾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到底良心上过不去，还是说出了实情。

        他道：“那个白胖子举人看上了你们家淑芬，找淑玲的外家姑姐问了，又找到我们家来。那日我不在家，他同淑玲碰上了，找淑玲问淑芬住在哪里，今年几岁，可许了人家。淑芬原不肯说，后来那厮给了淑玲一锭十两的银子，她就把芬芬给卖了。”

        他说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指着淑玲气得浑身发抖，“弟妹说了好几次要好好管教她，我都不曾认真放在心上。直到前日遇见隔壁庄家的婶子才知道此事。我回家逼问了她好久，她才肯承认，拿出银子来！”

        淑玲已经哭嚎了起来，“我喜欢银子有错吗？这天底下哪有人不喜欢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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