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许君茹
听闻母亲要我嫁与当今状元时,我第一次激动得在外人面前失了仪态。
许家祖上世代为官,曾祖时更是官居丞相,但如今京城新贵林立,圣上有意打压旧臣,自父亲一代起许家便显出几分落漠。
我很早就清楚,自己的婚事是家族维系繁荣的一颗棋。
也许是送入皇宫,挣扎在众多美人妃子的勾心斗角里;
也许是嫁与京中的高门老爷作个续弦,成为丈夫心头白月光的替身;
亦或许是成为某个纨绔子弟烦厌不耐的掌家妻……
自古便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我从未奢望自己能真正嫁与倾慕的意中人。
但游街那天,我还是被那个温润清俊的男子牵动了心弦。
旗鼓开路,他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中走近。路两旁好奇的百姓顿时围簇着挤向前,道路一时堵塞,游街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模样。
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着大红袍,挺直腰身坐立在金鞍红鬃马上,一手紧拉着缰绳一手揣着皇上钦点的圣诏,气质清冷。
楼前的街道,热闹而又喧杂。欢呼嚷叫一声裹着一声,混乱中还夹杂着几下锣鼓振威,要是寻常的膏粱子弟或许早就将不耐挂在脸上,责备起开路的护卫仆从。
但至始至终,他都静坐在马上,不曾有过任何催促,似乎没有什么能牵动他内心的波澜,随意地看着四下哄乱的人群,举手投足间皆是漫不经心。
明明是身着艳色却自成一派清水墨画,仿佛连多靠近一点也是亵渎。
我看得入了神。
恍然间感觉到耳畔似吹来一缕雨后的清风,夹杂着花香,悄悄卷过眼前的纱帘,拂向楼下。
我看见它吹起他帽边宫花的叶瓣,带着难以言说的意蕴飘去更远。
不知怎地,他无意间抬起眼眸,望向了我的窗槛。我们就这样意外地对视,隔着帘纱。
只一瞬,他便移开目光,神色未变。
但我的心却在那刻跳得怦怦,脑子里竟也是空了。
直到同坐几个交好的姐妹一阵轻唤打趣,我才回过神来,羞红了脸颊。
再望向下时,他早已走远。只剩下街边的百姓饶有余味地议论。
我心里不禁有些遗憾。
或许这第一面便也是最后一面吧。
而如今我要嫁与他了。我倾慕的意中人。
第一次激动得失了仪态,第一次因为心心念念失眠了好几夜,第一次燃着油灯熬夜为自己秀了盖头。
府里所有人都看出了我的欣喜,就连三岁的小弟也常常学舌打趣。我虽是羞恼,却也感甜蜜。
我终于等到了我的幸福。
大婚当日,我早早地便被叫起梳妆。看着铜镜里映出穿着艳色吉服的自己,我一时间觉得陌生。
这几日被刻意忽略的复杂情绪顿时涌上心头,害怕、慌乱、犹豫、不舍。
若是他不喜我,该如何?
我回头四下打量起这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花一草,大到床榻架箱,小到朱帘头钗,种种熟悉的陪伴了我多年的物什,此后怕是不常再见。
还有父亲、母亲、阿兄、阿弟……
披上盖头,我眼里只剩殷红。是游街那日他穿的那样。
亦如此时他所穿的吉服吧。我想。
扶着媒人的手跨出闺门,我隔着红盖,看不清周围任何人的样貌,他们的表情,只是隐约听见父母的轻噎。
我突然很想掀开盖头,再见一见父母,还有兄长阿弟的脸,但规矩向来不允许我任性,我也不会。所以我只能闭着眼,拼命地想听清最后离开时娘亲说的那番体己话,可它们全数被路边的锣鼓吞没了声影。
欣喜、不舍、犹豫、害怕,我知道这天终会来临,但真正出嫁之时,心里还是百感交集。
兄长背着我一步步走下台阶,耳边传来他熟悉的声调,“阿茹,你要是受委屈了,只管跟阿兄说,我给你报仇。”
我眼睛一热,环抱着阿兄的手圈得更紧了些,带着哭腔回声道:“好。”
登上婚轿,锣鼓齐鸣更甚了几分,队伍开始行进。我离开了那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家。
以后,人们说到我,就再也不是许家之女,而是新科状元周长吉之妻。
不知队伍行了多远,轿子外突然传来的一阵惊呼。
我原只是些许疑惑,但随着四下人群中传来的声声议论,便不禁担忧起来。
他们说,新郎坠马了。
我心中一慌,不顾礼数,揭掉盖头探出了轿窗。
但还未看清长吉是否无恙,便被轿边的媒人惊呼着,强行又披上红盖按回了轿中,“娘子,这可坏了规矩,也不吉利呀。”
我其实不喜规矩。
但在这京城之中,没得选择。许家没得选,父亲没得选,我也没有。
所以,我只能顺从束带矜庄、温婉贤淑、不出礼法的模样,亦如此时。
https://www.lingdianksw8.cc/75457/75457239/63363320.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