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切换视角

登记借书的时候，江如鸣一个人拿着学生卡在前面操作，无事可做的齐鹤就站在她身后一直等着。
  等她操作完了之后，魂不守舍地把书忘在操作台上，人倒是转身就走了。
  她走得很快，齐鹤还来不及喊她，一旁有个正在打扫卫生的门卫大爷热心肠地喊：“哎——哎——”
  江如鸣恍恍惚惚地一直往前走，那大爷只好拿着书冲齐鹤喊道：“哎小伙子，你对象书没拿。”
  “对象”两个字一下子戳到了江如鸣的神经。她猛地回头，就见齐鹤接过书，扭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有点她看不懂的情绪，然后……
  然后笑得特别好看，对大爷道：“谢谢。”
  齐鹤一步一步朝江如鸣走过来。她余光看到了旁边玻璃门中他们俩的影子，一个高一点一个低一点，高一点的影子稍微低头，然后江如鸣就听见了耳边的声音：“姐姐。”
  她回头，背着手看着齐鹤。
  齐鹤眼含笑意，小声道：“那个大爷以为咱们俩是一对诶。”
  江如鸣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那……你干嘛不说清楚？”
  齐鹤不解地反问：“跟不认识的大爷解释那么多干嘛呀？”
  他也扭过头去，看着旁边玻璃门上的影子，状似认真地端详了一会儿，才道：“姐姐，你看，我们的影子看起来真的有点像。”
  他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搭出一个长方形的取景框，框住了玻璃上并排而立的影子，“嗯……挺好看的。”
  江如鸣终于从他的眼神、话语中察觉到了他未尽的意思，是按捺在锅盖下沸腾的水、是夏日里甘甜冒泡的可乐、是一点点从心脏流到血管再上升到大脑的隐秘情绪。
  隐秘到说话只说一半，眼中的情绪却满到快要溢出来。
  是……好感。
  她盯着他的侧脸看，白白净净得很好看。她并非是自卑的人，但她也的确有自知之明。她只是个普通人，不至于让人单纯看脸就一见钟情。
  而齐鹤，这样一个没怎么接触过、没有感情基础的小学弟忽然毫无征兆、莫名其妙地对她表露出好感，这整件事情只会让她感到太突兀、太奇怪了。
  为什么呢？他们都没怎么见过几次，根本没有合理的理由去解释。她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下去“齐鹤是不是另有所图或者在跟别人打赌”一类的想法。
  她戒备地后退了一步，眼神让齐鹤疑惑地表情空白了一秒。
  “……姐姐？”
  他想上前一步，江如鸣却连那本漫画也不要了，匆匆道：“我先回宿舍了，拜拜。”
  说完，她就装作很着急的样子，疾步出了图书馆的大门，几乎都要自动领悟竞走的技巧了。
  稍微晚一点的时候，齐鹤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在微信上给她发了几条试探性的消息，她看了一眼，敷衍了一句就没再回。
  她现在有种熟悉的感觉，有种……又回到了高三毕业那个暑假的时候的感觉，明明相处起来也算是挺愉快的男生朋友忽然毫无预兆地越了界。这让她感觉到深深的不安和无措，是舒适圈被入侵的不安感。
  齐鹤是真的喜欢她吗？她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跟齐鹤在一起吗？她只是尝试了一下就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想象得到跟齐鹤更进一步的场面。她不知道自己想不想，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这种完全空白茫然的状态跟当时她一时冲动跟徐清在一起时一模一样。
  拒绝齐鹤吗？可是……其实她到现在也不太相信齐鹤真的喜欢她。一方面，也许是她敏感猜错了，也许齐鹤也不是很认真的；另一方面，她也确实不知道怎么拒绝齐鹤。
  这个齐鹤跟梦里她创造出来的人物不一样，他是真实存在的。在这种情况下，她甚至可以不管自己有没有喜欢的感觉，一股脑忍下来直接答应别人，也说不出一句直白拒绝的话。一想到别人会为难、伤心、尴尬地看着她，她就比那个人还要尴尬。
  她觉得自己唯一能做到的拒绝方式就是——
  呃，全方位拉黑齐鹤并从此躲着他。
  江如鸣绝望地捂着脸躺到了床上。
  好几年过去了，她竟然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唾弃了自己蜗牛一样的处事原则没几秒钟，她盯着空茫的前方想了想，最终觉得……如果事情继续这样发展，她能预感到，她最终一定会采取消极躲避的方式解决掉这件事情。
  唉。
  她闭眼思考了几秒，忽然又困惑地“啧”了一声，翻了个身。
  不是，到底是为什么呢？她跟齐鹤明明也没什么接触，最多的接触都是在她自己的梦里，梦里——
  她忽然睁开眼睛。
  梦里……
  她记得，她很早就觉得她的梦有点奇怪，有些事明明现实中的她都还不知道，梦里却能准确复刻。更何况，抛开这个，谁会有那么那么长那么那么真实还会醒不过来的梦啊？这本身就够奇怪的了。
  而且……
  江如鸣手指攥着自己的被子。

  似乎……她听说齐鹤在打听一个学姐的联系方式的时候，似乎正是她梦到齐鹤之后没多久。还有……还有陈风扬，上次何燕然说他要自己的微信是有别的意思，她当时只是觉得无稽之谈，但现在想起来……他忽然毫无预兆地主动来认识自己，跟齐鹤不是一模一样吗？
  她一瞬间只感到了一阵脊背发凉。
  是……是她的梦有问题吗？怎么回事？她撞了邪还是……她的精神出现了什么问题？
  江如鸣一下子坐起来，开始额头冒冷汗地用手机搜索各式各样的精神病症状，搜到了凌晨一两点钟，越看越害怕。
  她索性放下了手机，躺在床上逼自己睡觉。但脑子里纷繁复杂的信息一直像大字报一样滚动来滚动去，让她闭着眼越躺越精神。
  她得了精神病了吗？是幻想症吗？怎么会每天晚上做奇怪的梦？她要不要去看看医生？她要是真有什么事那妈妈爸爸怎么办？江如听会不会哭死？
  就这么硬邦邦地躺了半个小时，她实在是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继续在网上搜索。
  一直到早上六点钟，几乎通宵一夜，她才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疲惫感，趴在床上握着手机满腹心事地睡去了。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她甚至感觉到心脏像是一架沉重的马车，被重重的货物压得陷进了泥沼里出不来，险些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然而，入梦的那一刻，她忽然听见了一道声音。
  “【万人迷光环】系统升级中……”
  “系统交流功能开启……”
  “梦境场景搭建——”
  那道声音还没有讲完，江如鸣就先呆呆地自言自语道：“这也是我的梦吗？”
  她只是下意识念了出来，但没想到的是，下一刻，那道声音就转了个弯，声音不带一丝起伏道：“是的，严格来说，系统的启动音也是您梦境的一部分。”
  江如鸣的脑子停滞了一秒钟。
  下一刻，她就惊叫道：“谁！”
  她像是陷入了鬼压床的状态，眼睛根本睁不开，只能半梦半醒地听见耳边奇怪的声音。
  “我是负责设计、监测并优化您的恋爱梦境测试体验的系统。”
  恋爱、梦境？
  江如鸣一开始怀疑这只是她自己梦里想象出来的东西，毕竟这听起来像是什么科幻奇迹，一点也不真实。但现在，她开始动摇了。
  “什么梦？什么恋爱？我的……梦？”
  她脑子里一瞬间划过一个想法，语气跟着弱下来，呆呆道：“我的梦……都跟你有关？你、你是什么？游戏？黑科技？还是……还是我真的有精神病？”
  对方重复了一遍：“我是负责设计、监测并优化您的恋爱梦境测试体验的系统。”
  它像是不太智能的AI，一板一眼道：“您被选中作为恋爱系统测试人员之一，由系统为您设计梦境情节，监测运作过程并记录恋爱体验结果。经多次测试，您的测试记录良好，为系统的数据库增加了研究价值很高的参考案例。”
  这也是梦，这一定也是梦！江如鸣拼了命地想要睁开眼，一心想着醒过来就好了，只是鬼压床不是吗？只要醒过来就好了……
  她用尽了力气在意识里挣扎着，终于，在某一瞬间，她挣脱了那层束缚，猛地睁开眼，惊喜地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床铺。
  但，下一刻，那道声音就打破了她的幻想：“目前，您的梦境中，被系统选中并测试过的恋爱对象包括：【齐鹤】【陆天明】……”
  它一个一个地说出了曾出现在你梦中的人物，最后甚至还加了句：“……以上人物按照出场顺序进行排列。”
  江如鸣呆滞了好几秒，听着耳边那道丝毫没有被影响的声音继续在她脑子里说话，而周围，仍然是她熟悉的宿舍，床帘外舍友都在熟睡，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她忽然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是疼的。
  “您的问题我已回答完毕。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
  江如鸣熬夜熬了一宿，这会儿却被吓得又累又精神，一瞬间想起了无数游戏和无数小说。
  她用气音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你……真的是你让我做了这么久的奇怪的梦？”
  “是的，您的梦境由系统负责设计、监测并——”
  眼看着它又要重复一遍，江如鸣立即打断道：“那，只有我梦到了吗？是……只有我梦到了吧？”
  她想起了齐鹤和陈风扬的异常，顿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心跳重重地跳了两下。
  “不是的。”
  心跳空了一拍。
  “不……是？”
  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那是什么意思？”
  系统：“您梦中其他人也被系统选中进行测试，其梦境内容与做梦时间在一定程度上与您的梦境有部分重叠，因此——”
  “所以，我梦到的那些……那些，他们也都梦到了？”
  “是的。”
  所以……所以齐鹤和陈风扬才会忽然表现得那么奇怪。就像是她第一次梦到齐鹤一样，尽管知道那是梦，但情绪还是不由自主地会被影响到一点。他们，或许也是这样……原来是这么回事……

  江如鸣忽然感觉到一阵释然，但紧接着是莫名的憋屈和愤怒。
  “……这算什么？”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梦也就算了，发生什么事情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只要当成单机游戏就还挺好玩的。可原来她的梦是共享的，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在现实生活中甚至还认识那些人，这……
  这太糟糕了。
  “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
  她抱着膝盖，呆呆地问：“我……怎么能停止这种梦？”
  系统：“测试期限还有二十天，届时系统将解除绑定。”
  二十天……好久。
  她没有反应，一直像个AI的系统却忽然好像智能了一些，道：“您在烦恼？系统构建的梦境不会影响您的睡眠质量、不会占用您的白天工作时间、不会对您产生任何副作用，您无需有任何担忧。”
  江如鸣闷闷道：“……都是假的。”
  系统：“请您进一步阐释您的问题。什么是假的？”
  江如鸣呼吸有些急促，坐起来问道：“全都是假的！这样被你用假的梦假的什么、什么小说里的超能力控制感情，有什么意思？怎么可以这样？”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却只听到系统纯然疑惑的声音：“控制？”
  “您误会了，我没有控制人类感情的能力，我只是一个用于测试恋爱匹配功能的系统，通过构建梦境场景匹配不同的对象。至于人物之间是否产生好感，不在系统的控制范围之内。”
  “目前为止，您的匹配好感成功率是最高的，几乎没有失败的情况。”
  江如鸣没有完全听懂，皱眉问道：“什么？”
  系统：“需要我再为您解释一遍吗？您在梦中所遇到的场景、人设以及情节由系统设计，但人物选择及情感走向不受系统控制。”
  见江如鸣仍然一副困惑的样子，系统顿了一下，道：“那么，您是否要切换第三视角，回顾您其他匹配对象的梦境？那或许能解答您的疑惑。”
  解答？
  江如鸣觉得这个系统非常奇怪，考虑过后，她点点头，“我试试。”
  她必须要知道她的梦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以及这个系统除了对她、还对出现在她梦里的别人做了什么。
  “好的，为您调取记录。”
  下一刻，她就感到了一阵疲惫，躺在床上一瞬间就睡过去了。
  意识清醒的时候，她听见的是隐隐的、教学楼里老师讲课的声音。
  她发现自己像是游戏里开了上帝视角一样，从上方看着场景里发生的一切。
  一道声音响起来：“这是什么梦？”
  她切换场景，从教室里切换到了走廊，于是就看见了……靠在栏杆边一脸疑惑的齐鹤。
  他皱眉茫然地盯着前方。
  “好奇怪的梦，有点真实。”
  江如鸣才发现他并没有开口，她听到的声音是……齐鹤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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