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爸爸

江如鸣最终也没能知道那个“巫师”到底是谁。
  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昨晚那个怪诞的梦被明亮的阳光撕裂了，只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刘振早上从酒店回宿舍的时候，时间还很早，因此就连宿舍里窗帘都还拉得很严实，室内光线很暗。
  以至于他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就那么直愣愣地反着坐在椅子上，一点声儿都不出，差点把他吓了一个跟头。
  他瞪大了眼睛才看清那是谁。
  “艹！”
  他怕吵醒其他人，小声地骂了一句。
  “你干什么呢？跟鬼似的！”
  许寒山整个大背心大裤衩，抱着椅背跨坐在椅子上，闻言抬头看了刘振一眼，莫名其妙叹了口气，脑袋又转回去了。
  刘振懒得搭理他，自己去收拾收拾书包，预备着出门。结果他鞋都穿好了，在门口回头一看，就见许寒山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那，头发乱糟糟跟鸡窝一样。
  刘振看乐了，“哎”了一声  ，问道：“你到底咋了？”
  许寒山又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刘振：“整这出，你有病吧？”
  他摇摇头，一边回复白琬宜的消息一边想起什么，小声跟许寒山道：“哎，我下午那节课就不去上了啊，我对象不舒服，我得陪她去上课。到时候要是点名签到，记得帮我顶一下。”
  他刚想以“谢了兄弟”作为这段话的结束语，结果还没开口，就猛然对上了许寒山发亮的目光。
  刘振愣住了，觉得黄鼠狼给鸡拜年，有点瘆得慌。
  “你……干嘛？”
  许寒山忽然从椅子上跳下来，“哥，你是我亲哥。小振哥，你对象……她们寝室，是不是都是咱们一个专业的？”
  刘振发懵地点点头，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许寒山真诚而饱含情感地喊了一声：“爸爸！”
  刘振：“？”
  许寒山：“爹，你知不知道你对象的舍友有没有男朋友啊？就是那个，老被叫什么‘小鸟小鸟’的那个。”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我都不是很熟，人家——”
  刘振都被他搞懵了，说到一半自己才反应过来，一脸了然地看着许寒山讨好地笑着的嘴脸。
  “啊……你？我靠，是这样啊……你小子？”
  许寒山央求道：“爸爸，帮我，求你了，我这辈子都没求过你什么。”
  刘振一点也不打马虎眼，直说道：“请我吃饭。”
  许寒山：“请你吃金子都行。”
  刘振笑骂道：“滚！你爱请我还不爱吃呢。”
  许寒山“嘿嘿”一笑。刘振这才正色道：“但是我告诉你啊，虽然我跟那个女生不熟，但是我听琬宜说过，人姑娘正经挺好的。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你试试跟人接触一下就得了啊，能行算你有本事，要是追不上你可别硬来，到时候弄僵了你可就是把我给装进去了，琬宜揍不死我的。”
  许寒山发誓保证道：“肯定肯定，我不是那种人！”
  他再三保证，刘振才稍微放下心，答应跟白琬宜商量一下，帮他前期牵个线。
  刘振虽然嘴上说他“追不上”，但实际上他对他这个兄弟还挺自信的，手机上跟白琬宜夸了一路，什么“对待感情慎重”“长得不赖家境不赖”“性格好不爱生气能抗揍”，形容了半天白琬宜才将信将疑道：“行吧，但是说好了，咱们就是牵个线，多的可不干涉。人家看对眼儿了还好，不对付咱们就赶紧撤。”
  刘振当然是一百个听话。
  这就是为什么，江如鸣在下午上一个选修课的时候，莫名其妙看见刘振和许寒山过来跟她们宿舍坐一块了。
  她们宿舍一起选上了这个课，一向都是一起坐在后排的。只是今天白琬宜不太舒服，就让刘振过来陪她一起上课。
  江如鸣本以为他们会单独坐在别的地方腻歪，没想到白琬宜依然跟大家坐一起，只不过坐在了其他三个人的后排，旁边就是刘振，而刘振旁边则是……许寒山。
  莫名其妙逃掉了自己的选修课过来蹭别人课的许寒山。
  江如鸣一时间不懂这是为什么，千里迢迢逃课过来专门坐在小情侣旁边吃狗粮？
  但是不关自己的事她一向不会多问，不理解就尊重就好了。
  她跟何燕然、林玮一起坐在前边一排，身后就是白琬宜三人。江如鸣虽然在梦里跟许寒山混得比较熟了，但实际上现实中许寒山只跟他们见过一次面。即便如此，  他也非常自然非常热情地跟每一个人打了招呼，然后淡定地坐在了江如鸣身后。
  整堂课都相安无事，江如鸣很快把他抛在了脑后。最后老师留了一点简单的当堂任务，问答写在一张纸上下课交上去就好。
  林玮第一个写好，扭头见大家都在奋笔疾书。刘振和许寒山虽然不用写，但白琬宜实在是难受不想写，直接让刘振帮着写。所以唯一一个悠闲地坐在那的就只剩下许寒山了。
  她本来想问问有没有人要一起交，她可以顺便带过去，但见大家都没写完，只好自己先交上去。

  刘振和何燕然几乎是一起写完的，江如鸣也就是几秒钟后的事儿。刘振先站起来的。他都已经把何燕然的那份儿接过来，扭头问刚要问江如鸣写没写完，写完了他一起交。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动作的许寒山忽然站了起来，问刚刚停笔的江如鸣道：“写完了吗？我也没事儿干，我帮你们交吧。”
  江如鸣一直埋头苦写，根本没注意周围，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见许寒山直接把刘振手里的纸一把抢了过来。
  “我来吧我来吧。”
  刘振看着许寒山没说话，许寒山就又笑着看向江如鸣，“我帮你交吧。”
  江如鸣见状，也没多想，把自己的那份儿交给他，说了声“谢谢”。
  许寒山：“哎，应该的应该的。”
  他一溜烟窜没影了，只剩下身后一脸鄙夷地盯着他看的刘振。
  江如鸣最开始其实没觉着有什么。许寒山问要不要加个微信，她见他把在场每一个人都加了，而且大家确实也算是认识，所以就没怎么犹豫地也加上了他。
  加了之后他也不会经常给她发消息，但是但凡朋友圈里随手点个赞留个言，许寒山都必回她。而且许寒山老是发朋友圈，还给她的每一条动态点赞留言，以至于让她觉得他是一个话很多分享欲很强的怪人。
  但就是这么温水煮青蛙的法子，许寒山愣是凭借一己之力，跟江如鸣混熟了。
  周末的时候，江如听又吵着要来找江如鸣玩。他最近好不容易结束一个竞赛，被绑在实验室两个来月，他都快疯了，二话不说就买了票要江如鸣带他在B城玩两天。
  几周不见，江如听头发倒是剪短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利索了点，也长大了点。
  他一见到江如鸣就开始跟她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导师有多么的事儿多，自己的学长学弟有多么的搞笑，自己遇到的竞赛裁判有多么的让人无语。
  江如鸣跟他一起去看了下这两天住的酒店，然后才给他安排道：“明天去XX寺玩，后天去爬山，行吧？”
  江如听瘫倒在酒店的床上，无所不应地点点头。
  “行！”
  这就是江如听非常好的一点，爱好简单，从小就是个很好带的小孩。他不爱上网冲浪，也不爱跟别的男孩出去瞎玩，生活里的事情只有三件：搞科研竞赛、去深山老林里发呆、运动；好朋友只有三个：姐姐、鱼、自己。
  因此，爬山可谓是他最爱干的事情，爬着爬着就满身是汗地坐在什么小湖边看着鱼影，一看就是一天。实在没有户外的鱼，他也可以看着他们爸爸养在鱼缸里的鱼，一看也是一天。
  就他这个独特的性格，不爱说话也不爱玩，至今手机里的应用都不超过一页屏幕，除了打电话发消息付款，基本上不用手机。小时候说话还不利索的时候，爸妈险些以为这孩子是个弱智。
  还好检查过了说不是。
  第二天周六，江如听早早地就起床晨跑，回去都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到了江如鸣校门口等她了，她还没起床呢。
  江如听的电话直接比她订的闹钟还早，把她喊醒，一接电话就是他兴冲冲的声音：“姐！你起来了吗？我到你学校啦！快来啊快来啊！”
  江如鸣又赖了会儿床才起来。等到她收拾好去校门口接他的时候，他都已经等了能有半个多小时了。一般人都会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萎靡一点，但江如听完全没有，大老远看见江如鸣的身影就高兴地跳起来。
  “姐！我等你好久了！”
  他们从来不需要约时间，出去玩都是看当天的心意来的，去不去、去哪儿、几点去，完全都没有谱。因此江如鸣是当场约的附近一个景点寺庙的票。因为入场时间还有很久，所以江如鸣就带着他先在学校里逛了逛。
  江如听不是第一次来，但仍然很兴奋，抓着江如鸣的袖子一直跟她说话。
  路过女生宿舍楼门口的时候，他们正巧迎面撞见了在楼底下正在说话的刘振和白琬宜。白琬宜跟刘振说了什么就转身进宿舍了，而刘振在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江如鸣和一边兴致勃勃抓着她袖子一个劲儿喊“姐你理我一下”的江如听。
  顿时，他的眼神就迷茫了一下。
  江如鸣跟他打了个招呼就预备走了，而江如听瞥了一眼见不认识就没理。刘振冲江如鸣点点头，深深看了一眼江如听才离开。
  结果还没走几步，他们就迎面撞见了一路跑过来的许寒山。
  江如鸣意外地看着他，就见他停在了两人面前，喘了两下才打招呼道：“嗨，好巧。”
  巧？
  江如鸣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好像是特意跑过来的，但是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只是道：“呃……嗨，你……有急事儿？”
  许寒山倒过气儿来，才直起身，扭了扭肩膀和脑袋，目光移到了江如听身上。
  他好整以暇道：“哦，没事儿啊，就是碰巧遇见。”
  江如鸣更迟疑了。

  但许寒山丝毫不为说谎而脸红，反而像是才发现一边的江如听一样，“哎呀”了一声。
  “才看见，嘶……这是？”
  他摸着下巴，好像很感兴趣一样一下子凑近江如听。但江如听脑回路跟一般人不一样，完全没被他的动作吓到，反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不说话也不躲。
  这下可把许寒山给气着了。他也愣挺着不躲，往死里跟江如听大眼瞪小眼。
  江如鸣回答道：“这是我弟弟。”
  许寒山愣了一瞬。
  他眨着眼睛看了看江如听，又看了看江如鸣，终于在他们眉眼之中看到了相似的地方，于是打消了他噎在嗓子眼里的那句“哪种弟弟”。
  江如听全程一句话也没说，见许寒山站回去了，就失去兴趣地继续盯着江如鸣看。许寒山眨眨眼睛，霎时间换了个面孔，亲热地凑过来揽住江如听的肩膀，“是弟弟啊！害，怎么不早说？弟弟多大了？来这儿是来玩的吗？哎，你们什么安排啊，有空我请弟弟吃个饭？”
  江如听没说话，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江如鸣实话实说道：“我们一会儿要去XX寺。”
  许寒山一向自来熟，江如鸣都习惯了。他见状拍了拍江如听的肩膀，“那行，有机会的吧。你们好好玩？”
  江如鸣点头，扭头跟他晃了晃手掌，阳光下脸侧的小绒毛接近透明。
  “拜拜。”
  她笑了下，许寒山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吸走了，也跟着笑，“拜拜。”
  他这辈子都没用过这么恶心吧啦的语气说“拜拜”。
  等到江如鸣和江如听都走了，许寒山才一边揉脸一边给刘振发消息。
  “确认过了，她弟。你大爷的吓我一大跳，大早上的我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他发完消息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衣服竟然在慌乱之中穿反了，不由得眼前一黑。
  ……草。
  刚才危机解除他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但现在，他睡意全无，满脑子想的都是——
  她刚才不会已经看见他衣服穿反了吧？她会不会觉得他很蠢？
  靠啊，丢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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