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默片家事2
小屋内很宽敞,浅色木墙板一尘不染,墙的拐角处镶着石膏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环绕着一盏大型风扇灯,堆出繁复的花纹。
叶参朔跟在几人身后,经过花园时留意到栅栏上坐着一个男孩,年龄不大,矮小的身子弯折而下,伸手在拔地上的草。
草叶细长,凌乱的影子打在地面上,最后融进他自己的身影里。
男孩把草吃了。
叶参朔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眼里淡得没有一丝感情。对方也注意到了这视线,僵硬地转过头,对着他缓缓咀嚼,像一些失智的病人。叶参朔见得多了,揉着脖子离去。
会客室边上就是餐厅,女主人在开放式厨房内忙碌,头顶上吊着一排铸铁锅,黑漆漆的没有反光。男主人端了几杯半透明的饮品过来,黑白的世界里无法分辨那是什么,叶参朔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接近一天没喝水了。
饥饿到了极点就会失去感觉,除非食物的味道再次唤醒处于自我蒙蔽中的胃。
女主人那头飘来牛肉经过炙烤的焦香。
他接过饮品,男主人笑容灿烂,饱满的苹果肌上散落着雀斑,夹克衫上还沾着草,整个人是质朴的代名词,看不出一点恶意。
项述早早坐到了餐桌的主位上,慢条斯理地折着自己的袖子,在叶参朔饮下那杯橙香浓郁的饮料后微微蹙眉,抬眼看了过来。
“不渴吗?”叶参朔举杯示意。
项述的眼角很尖,带着轻佻的感觉,扫了他一眼就垂了下去,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大概是怕水有毒……叶参朔想,这个人死了太多次,可能死麻了。
正巧第二关没有声音,他和“指示”失联,为一些私心袒护某人也不会受到阻挠。
男主人到项述身边放下饮料,后者抬手让他收了回去,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主人定了几秒,忽然用极快的速度“走”出了餐厅,他的手脚摆动频率快得离奇,甚至出现了掉帧的感觉,就像默片中戏剧化的加速演绎。
几人瞬间绷紧了神经,穿着碎花裙的女人手一颤,把杯子摔在了地上。
她叫梁勉珍,全职主妇,之前和叶参朔寒暄过,有一个上初中的儿子,丈夫在谷城警局做检验工作……
不是谷研所能碰的人,也不是谷研所能查的人。
整个“行动”的参与者都做足了准备,全天佩戴内耳机和定位表,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进入游戏,但叶参朔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快得他们连资金都还谈没到位。
当初他约项述到气象塔谈融资,第一是为了筹备“行动”,第二是为了让项看到高禄节寻死,然后谷研所出面救人,一边提高项述的信任度,一边得到高禄节这个预备玩家。
可他们就这么进了游戏,毫无征兆,信息不全,谷城研究所根本无法掌控不认识的玩家,也保不了他的死活……即便游戏给了他【不死】技能,他也不一定能出得去。
叶参朔摆手让其余人安心,自己跟着男主人走出餐厅,他一脚刚踏出,对方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花纹繁复的茶杯,里面接近黑色的水冒着热气,红茶香四溢。
男主人把茶稳稳地放在项述面前,那位高贵的倒霉鬼正襟危坐,托着茶杯细闻,然后才抿了一口,微笑起来。
叶参朔喉头发紧,把橙汁一饮而尽,忽然觉得对方像个落入凡尘的贵族。
男主人发完饮品,一拍掌,走到几人中间,热情地介绍起这栋房子来,他们听不见,只能看他动作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像话剧演员那样做出感情色彩十足的表情。
“这是一部默剧,很正常。”叶参朔对紧贴着墙的梁勉珍说。
后者根本不会看口型,只是惊异地盯着男主人,一会才暗暗指向对方,转头问他:“这人,在说啥?”
“不知道。”叶参朔摇摇头:“英语,看不清楚。”
话毕,他就从余光看见项述放下了茶杯,勾起唇笑得随意。对方的眼总是有种轻眯着的感觉,轻浮地望向他。叶参朔明显看见他说的话是:“就这还教授呢?”
到底是哪里惹着您了……
叶参朔礼节性点头,俯视坐着的人,轻咬下唇:“是副——教授。”
项述翻了个白眼。
叶参朔微笑:“项总英语应该不错吧。”
项述鸟都不鸟他,起身拍拍裤子,跟着逐渐走出餐厅的男主人一起参观去了。
他们在房子里绕来绕去,参观了一间主卧,三间客卧,最后停留在阁楼的儿童房里。倾斜的屋顶上贴着星星,叶参朔觉得色调有些暗,估计刷的是彩色的漆,也许这是深蓝色的星空。
梦幻,纯粹,属于一个标准男孩的童年。
他没有,他只有书,还有一切都是古板的木制品的家。
男主人推开墙边的一扇窗,白光打进来,灰尘上下浮动,有些雾蒙蒙的,倒也让黑白场景显得柔和起来。
叶参朔望见花园里的男孩,他还坐在原地,却没再拔草,而是仰起头望着他们。
那张稚嫩的小脸就像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故事’如下:一家三口中有人死去了。”游戏在黑屏中亮出的那行字在脑中浮现,叶参朔转而看向侃侃而谈的男主人。
男孩大概率已经死了,可到底是怎么死的?
男主人站在窗边介绍完毕,阳光原本打在他的左脸,忽然间环绕着来到了右面,摇动的树影也在整个过程中飞快地震颤着,最后在渐趋昏暗的天色下停止。
他们在这个瞬间度过了一天。男主人竖起四根粗粝的指头,向外一摆手,意思是让他们选择自己的房间。
李迟简率先走了出去,敲了敲某扇门,要求道:“我和他一间。”他手指向一脸颓丧的舒富甲。后者油润的脸上挤出一团褶皱,怒意毕露。
“不!”他挥舞着断手抗议起来。舒富甲在上一关被李迟简丢下,差点没了命,几乎恨死了对方,怎么都不愿意和这人住。
叶参朔没有“指示”帮助,只想避事,于是别开了眼装作没看见。
舒富甲求救无果,转而去求梁勉珍,而梁勉珍一撇嘴,用一种自卫的姿势搓着手臂,嗫嚅着说:“你是男人。”
项述轻笑,指着唯一一间大床房,示意让她进入。
“well。”男主人大约是认为几人已经分好了房间,便把三把钥匙分给了李迟简、梁勉珍,还有从头到尾都没做过决定的叶参朔。
‘
不对吧!?这样的话幸福度假单人间就分完了!
“等下!重来!”项述突然意识到自己把自己推给了叶参朔,横一脚拦在舒富甲面前,指指胸口对李迟简道:“我和你住!”
舒富甲松了一口气,可李迟简早就看项述不爽了,轻蔑地把人推开,咬牙切齿地骂了些看不懂的话,便把舒富甲扯了回去,摔上了门。
项述立在走廊中,气得发抖,又感到有人点了点自己的肩头。
叶参朔在他身后,面带微笑,愉悦地摇摇手中的钥匙道:“没事~我,不嫌弃,你。”
“我嫌弃。”项述眯眼,绕过他进了房间。
夜里的小屋尤其昏暗,本就只有黑白灰的世界一片死寂。分房前时间加速,现在楼下已经熄了灯,几人依旧没吃上饭,只能各自在房间里闻着油烟味惆怅。
项述拖着笨重的单人沙发到门边,抵住防止外人入内,之后才靠回了自己的床上,隔着一个床头柜轻瞥叶参朔,发现这人在捣鼓手表。
看来是有闲心无真心,装作忘了以前的事,连作解释都不愿意。
项述冷哼一声,从床头柜上抽了张报纸,随意看了眼——
头版头条,森林火灾。
他正坐起来,凝视着一张照片,正中是一座被火焰吞没的三层小屋,浓烟与火光相交融,勾勒出屋前两棵枯爪一样的大树,它们有十几层楼那么高,和外面的白桦应该是同一种。
项述从床上翻下来,朝窗边走去。这里和男孩的房间朝向一致,下面是花园,隔了条路则是隔壁的小屋。
夜色中,那栋房子灰白简洁,没有一丝装饰,就连窗户也没装上,与他们住的美式风格旅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栋房子的院子里各有一棵白桦,各自朝着对方倾斜而去……从这个角度看,那栋房子就像报纸上的火灾起点。
项述推了推老旧的窗户,发现它锁住了,他正皱眉,突然瞥见身边伸来一只手,肌肉线条感优美,像是常锻炼但又没达到过分健壮的样子,猛地替自己推开了窗户。
“不用谢。”叶参朔站在边上笑得灿烂,嘴型清楚。
姓叶的鼻骨立体,两边有淡淡的暗痕,是长期戴眼镜的痕迹,项述不知道这人在什么时候不戴了,两个人分开了太久,各自也变了许多。他早晨的时候没心情关注这些,现在才闲来无事盯着人看,只觉得叶参朔少了一些斯文气,眉目间更有攻击性了。
“那就不谢。”项述挤出一个想杀人的笑,移开眼看向对面,却在瞬间毛骨悚然地转回头,瞪着叶参朔身后——
那里只有一张桌子。
可他分明看见,对面那栋空房子的二楼窗内立着三个人,两个和他们的装扮一模一样,还有一个小男孩站在“复制版”叶参朔的身后,回望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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