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山中的杀戮

东域历三千五百六十年，有数十颗流星陆续划过夜空，延续数日方尽。其一落于蛮荒大陆，引得整个十方界天地发生异变，灾害频生。

东域大陆虽侥幸未被流星直接砸中，却依然未能逃脱这场天灾。接连数次大大小小的地震之后，忽有遮天蔽日的黑云自西、南方向飘来，数日间便笼罩了整个东域大陆，紧接着便是倾盆大雨，连日不绝。

仅三日之后，便已是洪水泛滥，遍地泽国。

东域大陆最强势力浮提国发布“东域动员令”，号召大陆所有国家、宗门暂时放下所有纷争，齐派人手，共抗天灾，拯救苍生。

又三日，漫天黑云终于被众多修士强行打散，并于西南方布置大阵，强行将自蛮荒大陆方向不断飘荡而来的滚滚烟尘自天空引落，融入大海，东域大陆终于重见天日。

然而水火无情，有修道之人盘踞、守护的仙山灵泽和坚固大城自然能够抵挡一二，而许多只有普通百姓生活的小城、村镇，在滔天洪水面前却毫无反抗之力，在短短数日里，已是浮尸遍野、饿殍遍地。若是有人能一眼便将东域大陆尽收眼底，那他看到的必然有无数化为泽国的村镇、城市，和无数衣衫褴褛、四处逃难的百姓……

大灾之后必生大乱。

短暂的联手之后，各方势力似乎都在灾难中嗅到了机会。有的势力开始扩建城池，施粥放粮，吸纳难民，壮大实力；有的势力则趁乱打劫，为非作歹，夺命招魂，肆意妄为。原本还能维持表面和平的正邪两道，在许多见不得人的地方早已撕掉了伪装，斗得你死我活。若不是东域大陆还有两个超级势力——浮提国和天镜司——勉力维持着东域大陆修道界最基本的规则，怕是一场足以裹挟所有正邪宗门的乱战便会因此而起。

随着修道宗门之间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那些遭遇大难、背井离乡的百姓的境遇也变得愈发艰难。不少活不下去的流民摇身一变，化作了匪徒，不知又在荒郊野岭之中添了多少无辜的亡魂……

黑龙岭，是横亘于南夏国与逍遥门势力范围之间的一片茫茫山岭。此时，正有一队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扛着大大小小的行囊，艰难地行进在一条山路之上。

伴着回荡在山谷中轰鸣的流水声，一个面带饥色的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扶着路旁的一棵大树，探头朝一侧的山崖下面望去。只见一条混浊的水龙正在山谷中奔腾，翻滚的波涛之中，偶尔还能看到已经被水泡得如同气球般鼓胀的人、兽尸体，随着浪头浮浮沉沉，随波远去。

男子暗自叹了口气，回头朝着来路的方向极目远眺，早已变得麻木不堪的心中，不免又想起了那片不久前还存在的家园，想起了那接二连三的不幸。

先是漫山遍野的洪水，无情地淹没了良田，卷走了牛羊，冲毁了房屋……直到第五日，才有一支南夏国的军队和国师麾下的修道者给躲在高地上的灾民们送来了些许救援物资。然而没过多久，一支十人不到的修道者队伍突然从天而降，顷刻间击杀了那支救援队伍，抢掠一番之后又匆匆离去，在洪水中幸存下来的村民们，从这番杀戮中逃出来的不过十余人而已……

男子和他的妻子、儿子也在这幸运的十余人之中。

在惊惶地逃遁了数天之后，他们才遇到了另外一队难民，共同组成了如今的逃难队伍。那时，男子才知道，当天击杀南夏国军队的，竟然是来自逍遥门的修道者——如今，南夏国的皇室和护佑了南夏国数百年的国师一脉，已经被逍遥门趁着这一场天灾彻底覆灭。听说，逍遥门的人已经接管了南夏国的都城，只不过如今对于南夏国残余抵抗势力的绞杀仍在进行之中，一时间还没有将救灾重建工作提上日程。

对于男子这样的普通百姓，面对一个小国的兴亡之事，除了感叹一声之外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了，至于对国家的忠诚度，那更是几乎等于没有。自从曾经一度统一了整个东域大陆的前浮提国分崩离析之后，除了如今的浮提国掌控的那一隅疆域之外，已经不知有多少小国和宗门势力如鲜花般曾在东域大陆上绽放过光芒，又如昙花一现般消失于历史的长河之中。南夏国，也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男子回过神来，紧走几步追上了自己的妻子，一手拉起儿子的手，继续艰难地朝前走去。只要翻过了黑龙岭，便能踏入逍遥门的势力范围——尽管当初自己村子的数十人都是死在逍遥门修道者的手中，男子的脚步却没有半分迟疑。

逍遥门和南夏国算是明争暗斗了数百年的冤家，男子觉得逍遥门的人杀死敌方的军队和百姓并没有什么过错。如今，南夏国的疆域已经成为了逍遥门的囊中之物，自己所在的这群难民自然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逍遥门的子民，只要到了那一边，定然不会被拒之城外。

听领着队伍前进的那人说，山的那一边地势远高于南夏国所在的大盆地，那儿将是他们一行人活下来的希望。

哪里能活下来，便去哪里生活。作为连法力都没有的普通人，没有选择统治者的权力，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突然，队伍的前方出现一阵嘈杂之声，男子紧张地拉住妻子的手，和她一起探身朝前面望去，却见队伍前面的难民已经惊慌失措地朝后退了过来。原本还算宽阔的山路，瞬间便显得有些狭窄了起来。一个老头没留神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惨叫着跌落了山崖，吓得后退的难民齐齐停下了慌乱的脚步，朝着山壁的那一侧挤了过去。

就在这时，男子听到身后的山坡上传来一阵树枝乱晃的沙沙声，回头一看，却是五六个衣衫破烂、手持刀枪的蒙面人握着绳索，从山坡的树丛中钻了出来，挡在了后面。

这时，前面也传来了一个声音，恶狠狠地喊道：“识相的都把身上的粮食、银钱、首饰，值钱的玩意儿都给爷爷掏出来！要不然，爷爷们可是管杀不管埋！”

队伍中，一直负责引路的那位中年男子壮起胆子上前了几步，对着刚才喊话的山贼抱拳躬身赔笑道：“这位大王，您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我们都是南夏国边境上逃难出来的难民，身上哪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啊？洪水过境的时候，能逃出来已经是万幸了……”

喊话的山贼歪头看了他一眼，还没等他再说什么，手臂一挥，刀光已经划过了中年男子的咽喉。

中年男子捂着脖子，鲜血从他的指间狂涌而出，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这时，山贼早已不耐烦地抬起一脚，将他踹下了山崖。

“老子说过了，把身上的粮食和值钱的玩意儿都掏出来！费什么话！”山贼甩了甩自己刀上的鲜血，恶狠狠地对着面前的这群难民说道。

难民们何曾见过如此阵仗？面对这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不少人早已被吓得瑟瑟发抖。不知是谁带的头，一众人跟着呼啦啦跪倒一片，用颤抖的手解开各自的包裹，将仅有的细软和一包包干粮掏出来放在了一边……

山贼头目似是对大家的配合十分满意，轻蔑地笑了一声，朝自己手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十几个山贼冲入了人群之中，有的负责将众人的金银细软装入口袋之中，有的则熟练地在难民的身上搜寻起来，但凡发现有人藏私或是反抗，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

一个山贼转身来到了男子的身边，一眼便看到了正躲在男子怀中瑟瑟发抖的女人。

“呦？老大，这娘们儿长得还行诶！”山贼的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探手就朝女人的脸摸了过去。

“别碰我媳妇！”男子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个侧身将妻子、儿子护在身后，猛然一把将山贼推得倒退了几步。

“还敢动手？”山贼踉跄倒退了几步，险些绊倒跌落山崖，不由得怒气上涌，双目一瞪，紧走两步将手中长刀朝前一递，噗地一声便刺入了男子的胸膛，男子闷哼一声踉踉跄跄地朝后倒去。

“爹！！”

“孩子他爹！！！”

妻子尖叫一声蹲在了男子旁边，手忙脚乱地按着男子的伤口，却无法阻挡住鲜血从自己的指间喷涌而出。

“叫什么叫！”山贼似是对刚才险些坠崖心有余悸，把一丝怜香惜玉的心思也抛到了九霄云外，轮起长刀噗地一声砍在了女人的背后。

“动手！”这时，山贼头目见这名小弟已经动了手，眉头一皱，突然大喝道。

十余名山贼闻声而动，将自己手中的刀枪，挥向了这群手无寸铁的难民……

“饶命啊！”

“啊……”

一时间，这段短短数丈长的山路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惨叫之声不绝于耳，汩汩鲜血沿着山石流淌，片刻间便汇聚成了一条条小溪，随后从高高的山崖上飘落，在山风的吹拂下，化作无数血红的泪滴，跌落到下方的涛涛洪水之中消失不见……

“住手！！！”

半空之中，突兀地传来如炸雷般的一声怒吼，紧接着，数柄只有巴掌大小的白色飞剑凌空而下，仿佛灵巧至极的飞鸟般冲入了山贼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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