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33
原来是这么回事。
孟知薇疑惑了很久的事情,终于在今天得到了解答。她记不清楚自己当时是怎么离开的,愧疚?难堪?慌乱?总归是带着自己无法担下的无地自容,匆匆从贺深面前逃开,觉得自己很难面对他。
这还是她醒过来后第一次翘班,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时,举目四顾,只觉得一片茫然,甚至有种无家可归的孤独感。好在她的理智尚存,还记得自己是有家的,在外面徘徊了一阵,终于来到了自己家门前,侯叔打开门看到她这样站在外面,吓了一跳。
“怎么了,薇薇?”他赶紧问,孟知薇双目无神地看着他一会儿,渐渐回过神来,用力闭了闭眼睛,摇了摇头,朝他挤出一个微笑。
“侯叔,我没事。”她喃喃地说,“……只是需要一个人待会儿。”
侯叔担忧地看了她好几眼,但到底不好命令她,只能欲言又止地目送她上楼。孟知薇走到楼上,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抬步向前走,目的地却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站在了对面房间的门口。
这里是贺深当年在她家时住的地方,没住多久,一年出头的时间就搬走,那之后再也没回来住过。不过由于孟家始终人丁稀少,当初孟家亲戚想要占据这栋房子时又被她当机立断撵走,这个房间也就保留了下来,一直没有更改过里面的摆设,还是贺深离开时的样子。
孟知薇从侯叔的口中得知了这些过往的事情,当时心里只是在感慨她爸爸对贺深的资助真是全方位多角度,今天再次回头细想,终于品出了一些其中的不同。
作为一个被资助的贫寒少年,贺深的房间竟然在她的对面,这就说明孟启明当年把人带回来时,确实是抱着收养他的心思,应该是打算让他们作为兄妹相处的。
……可惜最后还是事与愿违,她和贺深注定成为不了兄妹。开始时贺深不这么看她,而到了后来,她也不那么看贺深,一直在别扭着错过彼此。
孟知薇站在门口,怔了一会儿,终于缓缓抬手,推门而入。
她不是第一次进这个房间,在对自己的身世和过去充满好奇的时候,这个房间她当然也没有放过。在听侯叔介绍过大致情况之后,她曾经充满好奇地进到这里探过险。
不过当时她完全没什么收获,贺深没有在这里住多久,而他在离开的时候,原原本本地带走了自己带来的东西,整个房间摆设精致但没有人气,一切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像是个包装精致的样板间,根本看不出曾经住在这里的人是什么样子。
当时的她当然也没这么好奇,在侯叔的介绍中,贺深就是一个普通的被孟启明善心收留的孩子,完全没有提到过贺深的父亲,想来对此是一无所知的。孟知薇了解自己的爸爸,知道他是个细心的人,做事很体贴,肯定不会把贺深的事情到处宣扬,惹得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想必会保留这个秘密,只有他和贺深两个当事人知晓。
而在他去世之后,这就变成了贺深一个人的秘密,只要他秘而不宣就无人知晓,他们仿佛就是两个关系浅淡的陌生人,短暂地在同一屋檐下交集,而后顺理成章地各奔东西。
孟知薇如今带着对贺深的了解,和窥见的过去一角,再次走进这里,仔细找寻,终于找到了一些被自己遗漏的细节。
衣柜里还挂着他的外套,她的衣柜里有一件款式差不多颜色不相同的,之前一直没联想到一起,现在想来,应该是一起买的。书桌上放着一排高中的课本和教辅书,孟知薇翻开来看,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笔迹,她的字很好看,贺深的就显得很丑,说是凌乱的鬼画符也不为过。
现在他的字已经很漂亮了,在娱乐圈里颇有美名。她之前看的时候觉得惊人的眼熟,不过只觉得是巧合,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那其实和她爸爸的字有几分相似。
她的字也是孟启明手把手教的,孟启明在那一年多里,大概也这么教过他。不知道当时的他对此有没有过抗拒,但练字是一个需要积年累月下苦功的事情,但从他现在的字中可以看出,在离开这里之后,他依然把这项习惯坚持了下来。
同住屋檐下的那一年多里,贺深在想什么?用什么样的目光注视她?孟知薇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对着这里所剩无几的星点痕迹,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无法窥见贺深的内心,无法想象出他的真实想法。不过将心比心,把自己代入进去的话,孟知薇觉得,一个一无所知不谙世事的小公主,看在眼里,大概是很刺眼的。她的天真无邪活泼开朗不是错,但在被牵连的人面前,实在是显得过于优越和高高在上,她并没有抱着羞辱的心,但实际上就是那样高踞云端,不以为意地向下俯视,任性地要求人放下心中的痛苦,毫无保留地接受她。
孟知薇扪心自问,如果是她站在贺深的位置,能不能做到这点。
她也是不能的,孟知薇清楚地意识到这点。
就像孟启山实际上每次见到她,表现得都很亲切,对她态度不错,在网上流传开她之前的黑料缠身可能是被人泼脏水的观点时,还专门来剧组拍摄的楼层找过她一次,亲切地对她表示网上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没有人黑你,哪有黑自己家人的道理?只是香水配方确实是孟启明改良的家里秘方,现在的一切都是理应如此。还鼓励她好好工作,这个项目做好了给她提提位置,把她这个宣发总监提到整个市场部的管理层上,以后继续为胧郁发光发热。
他说得很好听,或许也能兑现自己的承诺。但孟知薇能对他心存感激吗?不能。
明明她现在的处境,就是拜他和他的家人所赐。孟知薇没有过去十年的记忆,看到他只是心情复杂,没有更激烈的情绪,但她没办法发自内心地接受他作为自己的亲人,对于这个占据了她父亲心血的孟家,她从来没有和解的选择。
贺深当年面对着她,大概也是这样的心情。
但他还是在清楚一切的情况下,喜欢上了她,这想必同样令他感到痛苦。
孟知薇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他,第二天请了假,去了墓园,和自己的父亲说说话。
在她醒来之后,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里。
第一次是从医院出院之后,侯叔还没正式回来工作,她逃避性地在家里闷了几天,第一次出门就来了这里。
怎么形容站在这里的感觉呢,像是种美梦被人戳醒的绝望。当她站在这里,面对着父亲墓碑的时候,她清楚地意识到,已经回不去了,她永远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十六岁的自己。
像是一柄锋利的剑,划破她充满侥幸和恳求的梦境。孟知薇当晚回去后就生了病,高烧不退,折腾了两天才退烧,烧得迷迷糊糊时也是一个人,孤单地躺在空旷的家里,眼泪好像一直没停过,像关不住的水龙头,安静地蔓延四溢,枕头浸满了水,将她沉重地埋进去。
后来终于恢复健康时,像是死了一次。孟知薇那之后一直不敢再来这里,但如今她除了父亲的身边,哪里也不想去。
离她上一次来扫墓,已经又过了一段时间,不过这里还很干净,不知道是墓园的日常维护不错,还是近期有人来过这里。孟知薇对这里并不陌生,简直称得上是轻车熟路——她的母亲也葬在这里,她从小就会跟着父亲一起过来,在失去了十年记忆之后,她没有问过别人父亲葬在哪里,直接来了这边,她知道父亲和母亲一定会安眠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孟知薇为父母合葬的墓碑扫去上面的一层浮雪,蹲在他们面前,将手放在唇边呵了口气,像是又变成了十六岁的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和父亲碎碎念着最近的烦恼,撒娇姿态一览无余,带着种知道父母一定会耐心倾听的有恃无恐。
“爸爸妈妈,我又来啦。”她笑着说,眼睛弯弯的,“你们二人世界过得是不是很开心啊?不知道我过来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爸爸说妈妈性子安静又温柔,他也很喜静,也不知道怎么会生出我这么活泼的女儿。不过以后你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就原谅我现在的打扰吧,我来和你们说说话。”
上京的冬季天寒地冻,呼气出口迅速凝结,变成一团模糊的白雾。孟知薇的脸隐在朦胧的雾气中,看不清表情,声音依然是带着笑的,有模有样地和父母交谈近况,认认真真地娓娓道来。
“我最近过得……不算太好,不过也不坏啦,你们给我留下了这么多东西,我就算今后什么都不做,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也会是个不用为生计发愁的小富婆。不过有些事情也说不准,变化太多,让人猝不及防……就像我在十六岁的时候也没想过你们这么早就能团聚,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世上,想要找个能说说话的人都很难。”
她细细地说着自己的近况,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几近喃喃自语。
“我好孤单啊。”她轻轻地说,“喜欢一个人也好难,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人,为什么这样也不行呢。”
墓园在山上,幽静偏远,过来要坐很久的车。侯叔开车送孟知薇来,孟知薇进入墓园的时候他在外面等着,现在孟知薇原路返回,在墓园门口的停车位上看到了自家的车。
这样冷的天里,竟然也有人和她一样,来墓园祭祀。孟知薇路过的时候向里面看了一眼,多少有点好奇。
还是辆面包车……看来拿的东西不少?或是来了好几个人?
到底是与自己无关的事,她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没有太过留意。她的四肢百骸几乎都被冻僵了,拉开车门的时候暖风扑面而来,温暖得让人想叹息。
孟知薇觉得自己被冷风吹得僵硬的脸终于恢复了一些知觉,一边跺着脚,一边赶快往车里钻:“冷死了冷死了,侯叔把暖风再开大一点!让我暖和暖和……”
驾驶座上的男人伸手去调暖风,孟知薇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他的手上,突然一愣,而后电光石火之间猛地退后一步,一下甩上了车门。
坐在里面的不是侯叔。
她记得侯叔的手是什么样的,上面没有那种磕伤和沧桑的痕迹,肤色也不对。
这是她家的车没错,那侯叔去哪儿了?!里间的人又是谁?!孟知薇心中惊恐,残存在心里的愁肠百结顿时抛到了一边。她的脑中飞快思考着这些问题,转身就要跑,刚刚向后转了一个角度,后脑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身体旋转的惯性还在,孟知薇睁着眼睛,在意识昏迷的最后一秒,看向身后站着的人。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目光不善地看着她,见她望过来,露出一脸狞笑。
“孟小姐。”他说,“怪你太值钱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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