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22
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孟知薇自己一个人甚至进不来的胧郁，搬出嘉华的谈时凯之后，顿时就被众星捧月地请到了会议室上座，热络融洽地讨论起合作的问题。
具体的条款其实早就落实到书面上了，这次的会本该双方都没有异议。但因为她现在的情况，一切都变得没那么顺利。好在现在谈时凯来了，本来对着她千推万阻的孟启山痛快地一路大开绿灯，不到二十分钟，她就能拿着批复好的条子去调款了，这番前后的对比变化，多少让人有点心情复杂。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孟知薇脸上很有一些唏嘘。她萧瑟地走在去自己办公室的路上，谈时凯走在她旁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里都一样。”他不以为意地道，“我哥接手我们家公司前也是这样，谁都使唤不动，等你回来打脸时大家的态度就会完全不一样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懂的都懂。”
孟知薇：“……”
现实要是能像故事里那样顺利就好了。孟知薇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道：“凯哥你就别打趣我了，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总不能拿头逆袭吧，希望这个项目能顺顺利利的。”
“肯定能顺利啊，这有什么不顺利的。”谈时凯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我们公司已经做过项目评估了，虽然题材和主演都不算突出，不过既然能在胧郁进行实景拍摄，那成本就大大降低了，只要电影质量过得去，怎么也不可能赔。话又说话来，电影的质量有我们嘉华把关，你知道自己在项目里应该学的是什么吧。”
“知道。”孟知薇点点头，如实复述，“贺深和我说过了，我在项目期间要做的就是，以一个更超脱的身份，重新参与进胧郁的日常运行当中，摸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反击点，最好能从内部先瓦解一下试试，他们接管公司的时间还不算久，到时候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行，这话属实已经说到份上，就差直接替人冲锋陷阵了。谈时凯无声地挑起一边眉毛，语气不明地道：“原来我们家大明星还有这种运筹帷幄的心思，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啊？孟知薇一愣：“他平常不这样吗？”
“他有点对什么都没兴趣。”谈时凯说，“一般选择进入娱乐圈的人，多半是对聚光灯下的生活比较向往的。但是贺深没有，他对这些鲜花、掌声、荣誉，好像都没有什么太大兴趣，对什么都是淡淡的。你可能不知道，他是狗仔界传说中的私生活最无聊男星top1，公认的苦行僧。”
是这样吗？孟知薇想了想他的家，不由点头。但随即，她又有点疑惑：“但他自己说过，他选择进入娱乐圈是因为缺钱，想以最快的速度挣到钱……这也算是一种追求吧？对物质生活的追求？”
“那你看他有享受什么物质生活吗？”谈时凯问她。
这个，好像没有？孟知薇一时也有点疑惑。
谈时凯看着她，挑了下眉毛。
“好奇吗？”他悠悠地问。
孟知薇挣扎了一下，实话实说：“……有点。”
“劝你最好别。”谈时凯啧了一声，很有经验地说，“当你开始对什么人产生好奇，你离一头栽进去就不远了。别说你凯哥乌鸦嘴，感情往往就是这么回事，自己注意着点。你现在这样还谈什么感情，男人这东西利用一下就算了，先把公司拿到手再去琢磨小白脸。”
孟知薇：“……”
她不期然想起了据说是被自己包下的谢青，决定把自己的嘴死死闭上。
不过两分钟后，孟知薇就破功了。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转头看向谈时凯。
虽然是从小就认识，不过之前真的不怎么在一起玩，他能知道的信息肯定是有限的。明知自己很可能完全得不到任何线索，不过孟知薇依然不怎么抱希望地问了一句：“你认识贺深吗，凯哥？我是说，小时候，就是我十六七岁的时候。”
谈时凯看了她一眼，露出回忆的神情，稍作沉吟。
而后他竟然说：“听过。”
啊？！孟知薇睁大了眼睛看他，谈时凯却道：“就只是听过而已，他在你们家住过一阵吧，更多的就不知道了，咱们两家也不算特别有交情。不过你说到十六七岁，我倒是想起一件关于你的事。”
“什么事？”孟知薇睁大了眼睛，立刻问他。
“你也知道你自己，孟家小公主。”谈时凯说，“虽然你们家根基浅吧，但冲着钱来的人还是有不少的。一直有人打听你爸想找个什么样的女婿，你爸一直都说要看你的意思，他就帮着参谋参谋。然后忽然有一天，他的说法就变了，变成要能让你过上不比在娘家差的生活，胧郁是你的嫁妆，他孟启明是你的底气，想要娶他女儿，就得过他这关。”
孟知薇怔了一下，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十六七岁？”她说，茫然地看了谈时凯一会儿，突然福至心灵。
“那时候贺深从我家搬出去了吗？”她问。
“我不确定。”谈时凯悠悠地说，“不过你要是问我——突然改变说辞，大概总会有个原因？”
事情谈完了，自然是要走的。谈时凯回嘉华复命，孟知薇循着自己刚刚问到的办公室位置，来到自己的地盘，先放眼望了一圈，里面空空荡荡，干干净净，别说文件的纸页，连个电脑都没留给她。
孟知薇：“……”
行，原来孟启山随口提到的「新来的保洁阿姨不懂事，见办公室里一直没人，就把东西都清走了」是这个意思。
算了，就当是从零开始，再说她家里好歹还放着贺深拿来的项目资料呢。孟知薇在里面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想到贺深，脑子里又想起刚才谈时凯说的事，一时间很有些心事重重。
她爸爸突然转变的择婿口风，对应的又是什么故事？和贺深有关吗？
还没等她将这件事的线索整理清楚，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孟知薇抬头看去，不由稍稍一怔，心里的事一下子就放到了一边。
孟子珊站在门口，正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薇薇。”她说，“好长时间没见了。”
“表姐？”孟知薇招呼了一句，不管对方来意如何，先露出个笑脸，“有什么事吗？你知道我现在失忆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孟子珊看了她两秒，似是有些被她这开门见山的话吓到，眼睫轻颤，竟然显出几分脆弱。
孟知薇：“……”
她可什么都没干啊！孟知薇谨慎地立刻道：“你等等。”
说完不等孟子珊反应，她立刻如临大敌地小跑着过去，从她身旁挤出门，从一人在里一人在外，变成两人面对面站在门口。
“有什么事就在门口说好了！”孟知薇松了口气，满脸天真地笑道，“有什么事啊表姐？”
孟子珊：“……”
两人都在门口，场面顿时没有委屈，只剩尴尬了。办公区的人若有若无地朝这边看，孟子珊也是要脸的，勉强牵起唇角笑笑。
她放轻声音，看着孟知薇说：“是关于弈舟的。”
孟知薇睁着眼睛明知故问：“陆总？陆总怎么了？”
孟子珊静静地凝视了她一会儿，无声垂眸。
她轻声问：“你喜欢他吗？”
孟知薇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谨慎地说：“我没法打包票……我失忆了。”
“我很喜欢他。”孟子珊平静地说，看着她的眼睛，依然是那样没有攻击性的眼神，温柔轻缓，没有半点火气，“既然孟家和陆家肯定要联姻，你又没有想法，那我很想选他。薇薇，姐姐知道你最乐于助人了，能不能帮我劝劝他？”
这话听着哪里怪怪的，孟知薇微皱起眉，不太吃她这套：“你们的事，我搅合在里面算什么……我拿什么理由劝啊？见过强买强卖的，没见过表妹去劝人当自己表姐夫的。”
“你……”孟子珊还要说话，不远处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在聊什么？”陆弈舟问，朝他们走了过来。
孟子珊立刻收住话头，转头朝陆弈舟看去，露出个笑来：“没什么，好久不见薇薇了，过来和她聊聊。”
和陆弈舟一起来的燕楚瑜停在原地，对上孟知薇的视线时，朝她无声扬起一边眉毛。
“别当电灯泡打扰他们两个说话了。”燕楚瑜悠悠地说，“薇薇，过来。”
干嘛呢这人，逗小猫呢？孟知薇双臂环胸，看他一眼，站在原地不动。
燕楚瑜怔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他失笑出声，看上去笑得还挺开心，耸了耸肩，从善如流地说：“好吧，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
他朝孟知薇走去，孟知薇一直等他走到自己面前，才勉强给了他个面子，推着他的后背向前走，自己也顺势离开：“走走，快点，你过来凑什么热闹，我这门口已经够挤了。”
他们这一走就直接出了胧郁，孟知薇坐上侯叔的车，燕楚瑜声称自己是蹭车过来的，现在非要蹭她的车回去。孟知薇抗议了一下，无果，念在他刚才算是帮她解围的份上，略有些嫌弃地应了。车刚开出胧郁没多久，她的电话就响了。
陆弈舟打来的。
他打过来干什么？孟知薇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不明就里，不过决定还是先接起来再说。
姑且不论他和孟子珊是什么关系，和二十六岁的自己又是什么关系，但对于十六岁的自己来说，这个向她表达过关心和善意的人，她是真的有把他当成朋友看的。
虽然是个不怎么说人话的朋友，说的话总是没一句能听的，但是他也没害过她。
电话接通之后，陆弈舟叫她：“孟知薇。”
这还是他第一次称呼她，以前往往都是直接一眼扫过来，省掉称呼对着她说话，或是刻意叫她孟小姐以示嘲讽。他这么正式，一时把孟知薇弄得有点无措，觉得自己也应该拿出相应的端正态度。
于是她小心地斟酌了一下，试探性地回应：“……陆先生？”
陆弈舟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她旁边的燕楚瑜轻笑出声。
“叫什么陆先生？”他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悠悠地说，“不如直接叫姐夫。”
孟知薇：“……”
闭嘴吧你，我没有想挑事的意思。孟知薇毫不犹豫地给了燕楚瑜一胳膊肘让他闭嘴，在他的闷哼声中，态度良好地向陆弈舟道歉：“不好意思，别听燕楚瑜瞎说！我没想打趣你——那个，你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啊？不用继续陪我表姐说话吗？”
“只是谈生意。”陆弈舟说，“我不是来陪她的，谈完自然就能走了。”
哦。孟知薇点点头，也觉得他并不是这种恋爱脑。但作为朋友，她也犯不上对他掩饰什么，于是直接道：“我知道你不是，但是我这个表姐可能稍微有点。你要是对她没有那个意思的话就早点说清楚，或者你有自己的考量我也能理解，总之你心里有数就行。”
知道了。陆弈舟简单地应了一声，顿了顿，忽而问她：“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孟知薇一怔，想了想，反问他：“那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电话那头的陆弈舟沉默片刻，说：“孟子珊如果和你说了什么，你不要全信，你的这些亲戚尽管自己内部也有矛盾，但没一个心向着你，你别太没有防备。”
“她没跟我说什么正事，就只说了一下孟家和陆家联姻的事。”孟知薇说，语调寻常地问他，“所以她和我大伯说的是真的吗？一年多前商量联姻的时候就是谁都可以，孟家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孟子珊；陆家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你的其他同辈兄弟。本质上要联姻的不是你和我，而是孟家和陆家？”
陆弈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说：“对。”
孟知薇安静了一会儿，而后轻轻地舒了口气。
“我就说呢。”她再次开口，声音难得轻松，带着些许笑意，“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怎么会在自己明明有未婚夫的情况下，还弄出了其他的暧昧对象，看起来还都挺像模像样的。我对这件事其实一直有种不真实感，根本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你知道吗，我爸虽然宠我，但对我的品行教育一直还挺重视的，我一直害怕自己长成了一个会让他很失望的人，现在看来好像不至于变成这样，我肯定有我的原因，这我就放心多了。”
这么说，一直以来进行的联姻计划，只是固定存在于孟家和陆家之间，本来就是在按流程往下走，和她本人并没有太重要的关系，不是她也完全可以，只要她想，随时都能把这个麻烦甩脱，后面还有人在迫不及待地等着争这个名额。
这不就好说了吗！孟知薇手撑在车窗的窗沿上，略微有点好奇地问：“你之前也知道这个情况吧，那为什么不直接和我明说？你要是在我失忆刚醒那会儿就直接告诉我多省事，现在说不定你和我表姐的订婚喜帖都散出去了，我表姐她很愿意的。”
陆弈舟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会儿，忽然说：“因为我不愿意。”
“为什么？”孟知薇愣了一下，颇为疑惑地问他。
陆弈舟反问她：“你就不想争取一下？我只想和胧郁的继承人联姻，这样利益才能最大化。”
“我是想争取胧郁，但我争取联姻干什么？”孟知薇费解地说，感到疑惑，“我一直都想找一个心心相印的另一半，他可以不帅，可以没钱，只要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就可以。我爸爸妈妈都是和家里断绝关系私奔的，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和一个不爱我的男人结婚，以后每天同床异梦啊？”
陆弈舟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
“没出息。”他轻声说，“有经济基础才有上层建筑，让那个各方面最合适的人爱上你，对你死心塌地，这才是你应该做的，到时候不论物质还是爱情，你想要的都能握在手里。”
孟知薇怔了怔，安静了几秒。
“可是如果我会觉得一个人合适，那前提一定有我觉得他喜欢我。”她望向车窗外，无意识地扁着嘴，有点不服气地说，“如果他喜欢我，还去考虑别人，那对另一个被考虑的女孩也不公平。我的人怎么还能骑驴找马地考虑别人？要眼里心里全都是我才行，我也会这么对他。”
挂断电话后，孟知薇发了会儿呆，转头看向燕楚瑜。
“我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她后知后觉地问，“联姻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大家是不是都会在好些个不同的选项中选，比较优劣，最终选个最合适的？我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蠢话……”
燕楚瑜没有带着他一贯的游刃有余淡笑，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你能付出全部感情的话，要求拥有别人的全部回应不过分。”他平静地说。
这人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孟知薇有点不习惯，笑着逗他：“那你就是那种从来不给人全部的人，是不是？一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花心大萝卜……”
燕楚瑜浅浅地弯了下唇角，捏了捏他的脸，轻描淡写地笑笑。
“可是我也没有收到过别人的全部感情啊。”他说，神色莫测，叫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如果能有的话，或许我也会很珍惜呢？真正珍贵的是什么，越是遍寻不见越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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