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08
自从孟知薇醒来之后，一直没有人和她详细地聊起过那场车祸。她从保险公司那里看到了事故鉴定书和主要责任人，从医院那里得知了自己的伤势和捡回一条命的跳车逃生，除了这些之外，对那场造成她失忆的事故全然没有概念，在心里想当然地认为那是一场十分悲剧的意外。
而现在，骤然得知了在车祸里丧生的那个司机并不是陌生路人，而是跟着她工作了半年的熟人，这场车祸顿时变得很不一样起来。孟知薇控制不住地不寒而栗，平生第一次发觉自己和死神曾经擦肩而过，惊悸交加地怔了好半天。
她发了一路的呆，跟贺深又没有那么熟，没法让她无所顾忌地直接抒发心里的感想，只能默不作声地盯着面前的挡风玻璃放空，心不在焉地看着车停下，解了安全带下车，走进贺深的家，站在玄关门口看贺深换鞋……
身后的门自动合上，发出一声钝响，孟知薇打了个激灵，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刚刚意识到，自己于晚上七点，孤身进入一个成年男性家的孟知薇：“……”
她缺失已久的自我保护意识终于缓缓上线，在玄关磨蹭着不进去，有点迟疑地干笑两声，小心地试探着道：“那个……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是不是不太好啊？毕竟现在也有点晚了……”
贺深看着她，她眼睛正在灵活地乱转，一会儿瞟去门口一会儿扫向窗户，像是在评估敲定着自己的逃跑路线。他默了一默，点了点头，对她的想法表示赞同。
“那你就在那儿站会儿吧。”他平静地说，“为了我的名誉着想。”
孟知薇：“……”
对，她都忘了，眼前这人是娱乐圈的，还是个长得很好的男人，英俊又多金，女友粉和老婆粉说不定能从这里排到巴黎。她在这儿担心什么，真发生了什么事，哪方亏哪方赚还不一定呢。
他都不怕的话我怕什么！万一要是真有哪里不对劲，就拍成视频留好证据曝光他，看看对谁损失更大，她一个光脚的又不怕穿鞋的。
孟知薇想明白了这点之后，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警惕心上涌完全没必要。她立刻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过，笑眯眯地立刻换鞋，自动自发地打开旁边的鞋柜，在里面找了双看起来很新的拖鞋，快手快脚地给自己换上，欢快地跑进别人家里：“说笑了那多累啊！我在家门外折腾好半天了——哇你家从外面看和我家看着差不多，不过里面的布局完全不一样诶……”
贺深当然也没拦着她乱跑，用一次性纸杯从饮水机里接了热水，放到了茶几上。
“随便坐会儿。”他说，“我联系一下人。”
哦哦，好的。孟知薇应了一声，依言在沙发上坐下，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认识杜姨跟侯叔的啊？甚至十年后还有他们的电话，这肯定不是见过一两面的关系吧，我记忆少，你不要骗我。”
能到现在还有联系方式，说是一面之缘确实有点像骗小孩了。贺深转身看她，顿了一下，面色平淡地说：“之前有一年，每周末都会去你家补课。”
明白了。孟知薇立刻脑补出了一些品学兼优的贫寒少年做家教还债的合理情节，了然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有点疑惑：“我成绩其实挺不错的，你是给我补什么啊？”
贺深看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补充：“你给我补。”
孟知薇：“……”
孟知薇忍了几秒，没忍住，求知欲旺盛地举手提问：“不好意思，多问一句，我爸是因为什么资助你？因为你长得好看？我爸看出了你能在娱乐圈有所发展，然后薅你的羊毛给我们家香水代言？”
好深远的铺线！孟知薇为自己的猜想感到震撼。
贺深明显也因为她的假设而惊愕了一下，但他转过身去，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你愿意这么想的话也行。”
好吧好吧，她也知道这个假设肯定不对……孟知薇耸了耸肩，偷偷地在心里笑话了一下贺深，心情愉快地捧着纸杯给自己暖手，饶有兴致地左右转动着脑袋，打量起贺深的家。
这里和她想象中大明星的家很不一样，除了大，完全没看出有什么和明星沾边的地方。既没有什么奖杯，也完全没有宣传海报，一楼整体做了开放式的设计，和一个宽阔的大平层差不多，一眼看过去异常空旷，完全没有什么属于家的温馨气息，显得冷冷清清。
像物业用作参观的样板房一样。孟知薇四处张望了一圈，看贺深将家里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得更高了些，站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坐在沙发上的孟知薇能够清楚地看见他的背影，他身量瘦高，宽肩窄腰，随随便便穿着毛衣的样子也赏心悦目，孟知薇看着他的背影，竟然无意识地盯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打完电话回来，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走神，不禁感到很不好意思，赶紧收回视线和注意力，感到一阵心虚。
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着贺深的时候，她似乎总是有种莫名的好奇。这种好奇可能是源于他对自己若即若离的态度，他说着和自己当年关系不好，相处时间也很短，但却在自己被关在外面进不去家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过来接她，就像第一次见面时说的那样，有困难完全可以去找他。
要说这是因为他就住在同一个小区，来接她是举手之劳，好像也没法完全说得过去。毕竟按照他的说法，他十几岁时穷得要接受她爸爸的资助，现在却又把家安在了同一个小区，她总觉得这中间仿佛有什么故事，完整的关系链被省去了一段，有种残缺的割裂感。
不过十年太长了，发生什么事都说不准，这件事倒不是很紧要，等以后再研究也行。孟知薇收回思绪，看到他拿着手机回来，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和她隔着一张方形小几。
“杜姨的电话打不通，侯叔联系上了，两个小时内能赶过来。”他说，“我帮你简单问了一下，侯叔现在是和他女儿生活在一起，女儿已经结婚生子，把他一起接过去住，他现在是在家照顾外孙，没干什么别的营生，应该随时可以回来继续为你工作。”
“不过我不建议你这就叫他回来。”贺深说，“如果你不记得辞退他的理由，贸然叫人回来就会有点危险。”
孟知薇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她抿了抿唇，带着紧张，声音很低地说：“我后来换的司机莫名其妙的就出车祸走了……那个，车祸真的是意外吗？继续给我做事的话安全吗？”
贺深看着她，顿了两秒。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车祸不是意外，你现在自己落单的话安全吗？”他问，冷静地说，“你现在甚至还不如出车祸的时候，那时你没有失忆，什么都明白，现在你没有了这十年的记忆，身边面对的危险却还是一样的。”
这我当然知道……孟知薇烦恼地叹了口气，撑着脸颊在线自闭：“唉，想过是想过，但你要是问我，我只能说我现在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清楚。从在医院醒过来到现在，没有一件事是我能想象得到的，每件事都悬浮得过分。你没有这种感觉吗？你听到你是我第四个未婚夫时是什么感想？”
贺深扫她一眼，语气平淡地说：“可真厉害。”
孟知薇：“……”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从这句评价里听出了凉飕飕的寒意，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她摇了摇头，向贺深坦白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这四个未婚夫来得就怪怪的。先不说你，其他的三个都言之凿凿地说我和他们明确地许下了在一起的誓言，但听着都太匪夷所思了，我怎么会这么无所谓地和他们三个都扯上关系，我明明一个都不怎么在乎……”
贺深无声地扬起了眉。
“你怎么知道你一个都不在乎？”他突然问，“是想起来了什么？还是冥冥中的感觉？”
这个啊。孟知薇怔了一下，不由得抬手挠了挠脸。
“是一种合理推测吧。”她说，“即便是十年后的我，也还是我本人，我从小就一直在想，人不能太贪心，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就已经足够。我只会喜欢那么一个，一定不会三心二意，会好好对他，我会一直找下去，不会随便找个人将就，这样等到那个人出现的时候，我才不会觉得后悔。”
这说起来算是一种少女的幻想了，不过孟知薇莫名地笃定自己不会转变。她见得已经够多的了，她爸爸身边有那么多人，但那些都不是对的那个，所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其实我醒过来之后，你们告诉我的很多事情，都让我觉得很矛盾。”她坦率地说，望着贺深，沉吟了一下。
“比如，你说我们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她说，认真地盯着他的脸，慢慢地向他靠近，仔细地注视着他的眉眼。
贺深没有动，他无声地抬起了一边眉毛。
“你在观察一个演员的微表情？”他问，轻描淡写地大方和她对视。
孟知薇眼神突然微微涣散，晃了晃，向另一边无力地倒头栽去。
她倒向的方向是地面，头却并没有结结实实地磕上去。在她失去平衡的下一秒，一双手就稳稳地接住了她。
孟知薇睁开眼睛，他们互相对视。
“拙劣的演技。”贺深皱起眉，毫不客气地评价。
孟知薇笑着朝她眨了眨眼。
“够用就行。”她笑眯眯地说，“所以，你肯定不讨厌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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