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乡之好
“奴知错，不该自由出入侯府，还让别人抓到把柄，令侯爷难做。”
杜云穆盯着她，目光复杂，“还有呢？”
还有？温乔低着头，努力回想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比政权大事还重要？
杜云穆放弃了追问她，只说，“温乔，一月之内，拿出水库完整方案。”
一月也太着急了，温乔连忙说，“修水库乃大工程，耗费人力物力繁多，必然要实地调查，多方考量，不是单单求快而定的。”
杜云穆抬起头不耐烦地看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治水乃国之重工，耗时耗力？可现在我没有时间了，必须赶在王令调我回朝之前有一个完整规划。”
“那也不必…”
“我自有用处…”杜云穆斩钉截铁地说。
温乔连忙低下头，“是，奴定当竭尽全力。”
温乔忍了忍，欲言又止。杜云穆看她神色，“有话就说。”
“奴不识蜀国文字，查阅记录多有不便，奴想着，府上文人雅士众多，不置可否指点一二，以后为侯爷办事，奴也不至于事倍功半…”
杜云穆鹰眼审视着温乔，温乔低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温顺细腻。
“准。”
温乔心里长松一口气，“谢侯爷。”
杜云穆仍然对她抱有戒心，“让管家为你挑选老师，每日一个时辰，管家相陪。”
“是。”
温乔走后，杜云穆细细想来，这次朝廷的权力争夺战涉及面越来越广，人员越来越多，他贵为侯爷，加载上父亲朝中留下来的权力网，必然是王权和神权两方人马必争之重，躲是躲不掉的。
私心来说，他肯定是站王权，一来是家世背景决定他的站队，二来，他励精图治这些年，早已不信神佛，天灾祸患哪一次不是通过人类的智慧战胜，神权不过是竖在天边的海市蜃楼。远观威严，于实际毫无用处。
这也是他为什么不惜违背律法留下温乔的原因，温乔不仅有治农之才，话里话外也是完完全全的无神论者，其见识和气魄多少男儿比之不及。
温乔心潮澎湃地回屋，来这里小半年了，这是终于摸到任务的边了，她要开始学习蜀国文字了！
芒见她如此高兴，忍不住问，“今晚怎么样？一开始说让你去我还挺担心的。”
温乔抱着乔的肩膀，“我们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着吧，会越来越好的。”芒点头，她现在跟着府上丫头做事，日子也算踏实。
杜云穆又招待安王等人在府中逗留了几日，去各处农庄上给他们瞧了瞧，又带他们参观了侯府的冶炼坊、纺织间、陶瓷窑地、玉器雕刻等多个产业，引得几人羡慕不已。值得一提的是，侯府的封地上有自己统一的铜币，铜币上面统一印着穆字，农民们凭借铜币可摆脱以物换物的掣肘。
这就是一个产业链完整的小型国家啊。
几人看得大开眼界，打算效仿，回去就派专人来取经。
等杜云穆送走那几人，七八日已经过去了，他想起温乔，于是招管家过来问，“她近日可有什么异动？”
管家摇摇头，“我随时派小厮跟着她，没发现她有什么其他心思，侯爷对温乔姑娘……是不是有些误会了？”
杜云穆眉头一挑，“她来路古怪，谎话连篇，最擅以言语惑人，你们不可掉以轻心。”
管家看杜云穆说得严肃，忙答，“是。”
“这几日开始学字了吗？”杜云穆随口问。
管家顿了一下，杜云穆抬眼看他，管家答，“已经七七八八了。”
“什么七七八八了？”
“温乔姑娘记忆力极佳，过目不忘，触类旁通，蜀国文字本不多，这几日下来，她差不多都会了。”
杜云穆惊讶，还有这种本领呢？当初她几日内学会蜀国语言，还以为是燕伯府上多有夸张，原来真有人有这种过目不忘的本领。
说到这，杜云穆更怀疑了，这种人才到蜀国来，究竟有什么目的呢？还是真的是路过？
温乔悄悄接系统的电话，傅教授的声音传过来如同天籁，温乔好长时间没听到现代人类的语言，激动得发抖，“傅教授，你怎么现在才给我电话？”
电话那头一愣，“怎么，你是有什么重大发现了吗？蜀国宝藏有消息了？”
温乔噎了一下，答，“那倒没有，不过蜀国文字我已经差不多都会了，你确定羊皮纸在时空穿梭中不会被分解？”
傅维青答，“我不确定，所以你的记忆是最后一道保险，你先默下来，我们也在研究蜀国有哪些材料比较适合。最重要的是，把它们放进你的大脑，一个不剩。”
“我的意思是，我身上穿那套衣服是特殊材质吧？”
“你那套衣服上写不了，墨水会被分解。”
温乔无语，“那我先在羊皮纸上默下来。”
傅教授又说，“抓紧时间，不管其他不相干的事，争取提前完成任务。”
温乔心里大喊，你哪里知道我的苦啊，你还以为我有超能力吗？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好吗？
不过她还是甜甜的答，“我知道的教授。”
杜云穆开始和温乔研究修水库一事，这些年杜云穆聚集了一帮技术人员，此时就派上了用场。一群人集结在杜云穆的书房里，巨大的水流分布图摊开在案桌上。几方人马带着自己这些年收集的关于水流大小、流向、土质层等资料，各抒己见，演算、推翻、再演算。
最终一群人把水库地址定在了岷山上游，那里地势洼地较多，可以就势深挖，采石也方便，雨季的时候水库放闸，可利用旁边山谷开辟新的河道，缓解下游水流压力，让河水分流。
初步定下这个方案，就要实地考察，杜云穆身先士卒，他点了几个有主意的做助手，最后又说，“温乔你也去。”
屋里一群人都把他盯着，岷山上游是深山野林，他们会在那里实地考察每条河流的情况，不是三五天能完事的。条件艰苦，一个女子去不方便，关键是她会不会给他们拖后腿。
杜云穆不容置喙，“她必须去。有些角度，她看得更准，更全面。”
他既然这么说，其他人也没话了。温乔诧异，自己在杜云穆心中原来还挺重要？
趁着这几日天气好，大家收拾好东西就出发，芒也给温乔收拾了个小包裹，温乔朝管家要了套小厮的服装，束脚窄袖在野外穿着方便。她就搞不懂了，怎么来这个世界不久，却和野外生活结下了不解之缘。
他们准备了几架马车，车上拖着测量工具、食物和日用品等东西，马车走不动的时候再下来步行。杜云穆也穿得很随便，一身灰色的棉布旧袍，作猎人打扮，他指了温乔一下，“你跟我的车。”
杜云穆跳上马车驾驶位置，拉着马缰，看样子是要自己驾车，温乔也坐在他另一边，杜云穆问，“不进去？”
温乔答，“侯爷驾车，坐副驾驶是礼貌。”
杜云穆看来心情很好，朝温乔露了笑容，挥着鞭子出发。
一队马车浩浩荡荡地向西，承载着利国利民的希望，理想从这里出发。
一开始大路很宽阔，也平整，初夏的风凉爽怡人，空气里有混合着泥土味的野花香，太阳在树林间被分割成点点碎片。温乔坐在马车外，觉得这场景浪漫温柔，她看了一眼赶车的杜云穆，没穿侯爷制服的杜云穆仿佛放下了肩上的重担，挣脱了世俗枷锁，他唇角也微微翘着，被这初夏的日光熏得有些沉醉。
“给我说说你们那里。”杜云穆目视前方开口。
温乔一愣，张口结舌。
杜云穆转头看她，“怎么，不愿意？”
“额……”温乔组织语言。
“不要说谎，”杜云穆强调，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温乔，“你可以选择不说，如果说的话，我希望你不要说谎。”
温乔这一刻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为杜云穆的直白和坦诚，人与人之间渴求的信任，两个灵魂的相互尊重。
初夏的阳光碎片笼罩着她，她浅笑着，“我们那里，吃的东西很多，各种美食，人们在食物上面花费大量的时间……”
“我看出来了。”杜云穆答。“忘了说，你的薄荷糕很好吃，虽然一开始你并没有想为我做。”
温乔笑了，唇角的酒窝盛满了甜蜜，杜云穆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或明或暗的光线让他眩晕。
“我们那里，衣服款式繁多，面料复杂，女子衣着清凉，不受礼教束缚……”
“像你第一次穿得那样吗？”杜云穆接话，“你的衣服，虽是麻料，粗看没什么不同，可我长期经营纺织一行，你身上的麻料明显更细腻，支数不是我们这里的织布机能纺出。款式也很大胆，脖子和手臂都露在外头，一看就不是蜀国人，甚至，不是中原人。”
原来第一次见面，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么多。
温乔尴尬笑笑，点头。
“还有呢？”杜云穆问。
“还有……我们那里，没有奴隶，没有侍妾，一个男子只能有一个女子。”
后面这句话让杜云穆睁大眼睛，“权贵士族也是这样？”
温乔笑着答，“律法上是这样。”
杜云穆消化良久，然后不知想起什么，眼里是温柔神色，“岂无他人，维子之故，维子之好。”他摇摇头，“没想到，真的有地方严格践行着一世一双人的奢愿。很好，很好……”他好似大受震动，眼里有惆怅也有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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