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恋
“一杯柠檬红茶。”随着由轻及重的脚步声，清爽低沉的声线在头顶盘旋。
声音熟悉。
黎嘉叶的身体好似被一股猛力推了下，她抬头。
又是周末，又是在这里，又是柠檬红茶。
又是，苏衍阳。
苏衍阳打了个响指，重复了一遍。
黎嘉叶刚准备应声，就见江延之起身走到苏衍阳身边，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勾住他肩膀：“你周末没在学校？”
黎嘉叶惊讶于他们两人居然认识，后来想到蒋舟舟说的周予北和江延之是高中同学，而周予北又和苏衍阳从小一起长大，兜兜转转，这圈人能认识也不奇怪。
苏衍阳懒懒地应了声，身体倚靠在收银台前，手肘支着下巴，拿了根吸管在指间当笔一样转着。
“回北江了？”
“没，我爸来这儿谈生意，顺便带我吃了个饭。”
黎嘉叶倒茶的手一顿，红茶顺着洒出了一点。
他爸爸现在也在这座城市。
“叔叔没多待几天？”
“没，他送我回的学校，今天晚上的飞机回北江。”
“做好了。”黎嘉叶看两人聊的起劲，把柠檬红茶推到苏衍阳面前，轻声说了句。
黎嘉叶看出他要付钱的动作：“我请你喝的。”
苏衍阳挑了下眉，似是才回想起那杯柠檬红茶：“那谢了。”
江延之狐疑地看着两人：“你俩认识？”
苏衍阳没回答他的问题，又自顾自道：“下周三下午有课吗，一起出来吃个饭？”
听到周三下午这几个字，黎嘉叶的心像是被用力捏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来。
周三那天，她骗苏衍阳自己没课，还和他一起吃了中饭。
“周三……”江延之拿出手机翻了下课表。
别说别说别说……
黎嘉叶心跳如擂鼓，她在心里不停地祈祷。
“不行啊，周三下午满课，要不周四？”
“周三下午满课啊？”苏衍阳拖着腔调，语气淡淡的。
他知道了周三满课，但自己还跟他吃了饭，为了跟一个根本不熟的人吃饭宁愿逃课。
为什么呢？
他马上就能猜到了。
苏衍阳全程没看她，好像真的是在邀请江延之去吃饭那样。
可是黎嘉叶听见自己心里轰的一声，她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凝固了，自己辛苦建立的伪装轰然坍塌，本就不堪一击的纸面具被人一下戳破，自己和苏衍阳的关系仿佛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我们这两周周三下午都没课啊。”张倩突然说道，“老师请了两周假，下下周给我们补上。”
江延之像是突然回忆起来一样，一拍脑袋：“对对对，我忘了，上周三我们就没去上课。”
黎嘉叶微不可察地吐了口气，原本绷直的肩膀一下子放松下来。
你看，我没骗你。
周三下午真的没课，只是因为你说了要不要一起吃饭我作为朋友才答应你，并不是因为我对你心怀鬼胎。
苏衍阳愣了几秒，然后笑了声，他拿过那杯柠檬红茶：“那周三下午，去周予北家棋牌室。”
“行啊。”
“走了。”苏衍阳拍了下他肩膀，朝门外走去，唯独再没给过她一个眼神。
为什么不和她说再见啊？
大门被他推开，从缝隙里溜进夏夜的风，那风迎着扑了黎嘉叶满脸，因为长时间没有眨眼，眼底干涩，泛着淡淡水雾。
黎嘉叶没和张倩一起回寝室，她借着去超市买零食的由头绕了个弯去操场走了不知道多少圈。
走累了，她准备从操场走回寝室。
路上有情侣在打闹嬉戏，黎嘉叶忍住自己艳羡的心思。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薇发来的消息：苏叔叔来西淮了，你抽空请个假回来见见。
骗子。
此刻不是应该在回北江的飞机上吗？
果然是道貌岸然的骗子。
黎嘉叶快速地回复了林薇：课满，回不来。
林薇：逃课不就行了？
黎嘉叶仿佛能看见林薇一脸理所当然，指摘她的画面。
没有什么比她的想法更重要了。
黎嘉叶：老师会点名，会扣平时分，真的去不了。
说罢，她又看到了自己和苏衍阳的对话框，赌气似的把他的备注改成原名后就不再看手机。刚刚回消息的时候只顾垂头走，走到一半黎嘉叶恍然抬头才发现自己走过头了，眼前男寝的老大爷正在和几个人闲聊。
她居然走到男寝来了。
漆黑的校园主干道上骤然亮起的路灯像是橙红色的路标，在明晃晃地示意她，这条路走错了。
黎嘉叶想，她好像陷入了一种循环的魔咒，每次遇见他都是在夏夜，每一次遇见都令她的心动更平添上几分，甚至不知道这心动的由来，只觉得它像一颗种子在一个雨天随意地被人丢弃在黑黢黢的湿土壤里，却不想它竟在黑夜破土而出。
快要十点半了，此刻男生寝室还是灯火通明，每个楼层里都有川流不息的交谈打闹声。
周予北是在此刻过来的，他一脚踹开男寝的门，整个人如瘫痪似的倒在秦珩床上，鞋也不脱便一脚翘在苏衍阳腿上。
秦珩真是有苦说不出：“我的床是有这么舒服吗？”
“王行长，睡睡你的床怎么了？”
摆脱了高中的折磨，大学伙食好，秦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福，几个玩得好的朋友都开始打趣他为秦王行，然后这称呼不知怎的又演变成了王行长。
王行长一时没想着回怼的词，就见周予北冷笑着，把视线转向正在看篮球比赛的苏衍阳，不轻不重地骂了句：“狗东西。”
手机里传来声调激昂沸腾的英文解说，周予北这一声狗东西实在有些突兀。
苏衍阳：“？”
“江延之说你约他周三来我家棋牌室玩？”
“嗯。”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啊，我记得你跟他认识没多久吧。”
“嗯。”
“嗯什么嗯啊，你俩也没熟到这个地步吧，怎么突然想起来约他？”
苏衍阳浅浅地叹了口气，揉了下眉心，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我有病，行不行。”
“能不能说人话？”
苏衍阳没再搭理，周予北又自顾自说起来，语气愤慨：“我现在看见这狗我就来气，要不是他多嘴，蒋舟舟能跟我闹这么多天，烦的要死。”
嘴上说着烦，倒是没见他神色上烦躁恼怒，反而带了点被误会时的委屈模样。
苏衍阳垂眸，视线也不丢给他一个，语气淡淡的：“那你别搭理她。”
“别搭理谁？”
苏衍阳终于把视线转移到他脸上：“蒋舟舟。”
周予北一时语塞，语气也愈来愈虚，胸腔震颤，眼神里难得有了丝飘忽不定：“那……那不太好吧……”
他越说越没底气。
这下轮到苏衍阳冷笑了：“喜欢就追，不喜欢就别瞎吊着人家。”
听他这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口吻，周予北终于看出了苏衍阳今天的不对劲。他直起身子，抽过苏衍阳的手机，像是看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端详着他的脸。
然后他看见苏衍阳的表情从不耐烦到恶心。
“你一大男人这么深情地盯着我，合适吗？”苏衍阳面色复杂，说出的话却颇有种字字真心实意之感。
“你今天心情不好？”
苏衍阳啧了声，起身随手带上桌面上的烟盒，趿拉着步子到阳台点了根烟。
他拿出一根递给跟在他身后的周予北。
“想什么呢？”周予北问。
火匣发出咔嗒的响声，猩红的火光映在黑夜里，像一个橙红色的小圆点随着苏衍阳的指尖摆动。
他两手撑着栏杆，夏夜的风吹鼓了他的衣袖，白色的烟圈在暗黑色的背景里打着转，逐渐上涨，然后隐在空气里。
回想到他前几天那个自以为人家对他有意思的想法，又想到今天傍晚的场景，实在有些搞笑，搞了半天居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不过归根结底，也就是个不熟的朋友，以后也不会有再多的交集。
以前安晴和时夏也经常会带新朋友一起出来玩，因为是新朋友，在交往过程中苏衍阳会刻意照顾一下，倒也不是多管闲事或中央空调，不过是在小集体出来玩时让对方显得不那么尴尬。
苏衍阳长得一副好皮囊，喜欢他的女孩子不少，每当他察觉到那些人中明里暗里透露出对自己有意思的时候，他都会悄无声息地远离她们。
所以黎嘉叶，也只是个小插曲罢了。
这件事在苏衍阳心里存活时长不过二十四小时。
但是苏衍阳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仿佛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不耐地啧了声，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烟丝燃到尽头，苏衍阳摁灭了最后一点火光，连同自己没想明白的事一起丢进垃圾桶里。
“我在想——”他幽幽说道，“周三你又要做散财童子了。”
雨季来临，整个西淮市沉浸在这场连续下了一周的雨里。空气里浮动着潮湿，地上是大大小小积压着的水坑。放眼望去，整个校园被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伞填满着，分不清谁是谁。
周三下午的时候，蒋舟舟冒着大雨出门。黎嘉叶大概能猜到她是去干嘛的。
黎嘉叶掩埋下自己的羡慕，专心把目光投向自己手里的小说。
不管她去干什么，去见谁，会碰到谁，都和自己无关。
·
大概是什么赚钱来什么，短短一周里，tea吧从奶茶店转型为剧本杀店，于是原本就热闹的tea吧变得更加热闹起来。在这里兼职的人的范围从服务员迅速扩展至dm。
黎嘉叶惊叹于老板的审时度势以及一经确定便手起刀落的急性子。
又一个周末，这场淅淅沥沥连绵不绝的雨终于停了。
黎嘉叶今天不用兼职，她窝在寝室里。十月末的日子，天气渐凉，但寝室里还开着空调。
黎嘉叶拿了条珊瑚绒披在身上看英剧。
“我回来啦！”蒋舟舟一脚踹开寝室本就不牢固的门。
谢佳佳被她吓了一跳：“你这脚也太厉害了。”
“没手拿钥匙了。”蒋舟舟把怀里的一堆东西放在地上，“给你们的！”
谢佳佳和张倩凑上去，黎嘉叶也好奇地看了眼。
大包小包的零食，还有一束鲜艳的玫瑰花，玫瑰花瓣似被雨水浇打过，红艳的花瓣上还有几滴晶莹的水珠。
外面天凉，蒋舟舟今天穿了一身白色长裙，和这玫瑰花倒是衬出了两个极端。
看到她春风满面的笑容，脸颊红扑扑的，眼里闪着光，带着无法抑制的兴奋。
黎嘉叶没忍住，问：“和他在一起了？”
蒋舟舟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神了！！”
谢佳佳和张倩从这堆花里胡哨的零食中抬起头来，满是惊讶。
黎嘉叶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大概是蒋舟舟太兴奋了，看不出她这笑容里带着的牵强和羡慕。
“谁啊？你真拿下周予北啦？”
蒋舟舟兴奋地点头。
“快跟我们说说怎么在一起的！”
三个人叽叽喳喳地围在黎嘉叶旁边。
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两个人本就互相看对眼了，上次同学聚会的小矛盾反而让两人感情加深，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黎嘉叶是这么理解的。
蒋舟舟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黎嘉叶没再听下去。她抱着电脑爬上床，床帘拉下的那一刻，她的小空间像是与寝室的欢笑声隔绝。
把被子埋过头顶的瞬间，黑漆漆的压抑感觉迎面扑来。黎嘉叶敛起了笑意，她实在做不到在自己的生活一地鸡毛的情况下还会为别人的事情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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