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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躁的心


  几日后的杨树林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睡在树下的柳十方一个激灵,他迅速爬了起来,将身形藏在树后。老道人在树上动也不动,一副以不动应万变的样子。马蹄声越来越近,马上人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晰。
“是他。”柳十方从树后跳了出来,拦在路中。眼看马儿就要撞上他了,马上人突然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硬生生停了下来。
“怎么是你?”老鳖看着突然出现的柳十方,“刚才你差点死了。”
“终于等到你了。”柳十方难掩兴奋的神色,如果老鳖再不出现,他差点就放弃了。
老鳖不解的问道,“你在这里等我?你怎么知道我还会来?”
“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来。可这里是唯一的线索了,我怎么都要试一试。”
“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请你带我去见我爹娘。”
“你不用担心,他们现在过的很好。”
“京都总不是久居之地。我们有自己的家。”
老鳖犹豫道,“可是义父没有说可以放他们离开京都。我不能答应你。”
柳十方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老道人就身法飘然的落到老鳖身后,站在马屁股上。老鳖也不回头,冷冷的说道,“你还带了帮手?”
柳十方急忙解释道,“我们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救爹娘离开京都。”
老道人一掌按在老鳖的后心,“和他费什么话?不带我们去救人,别怪我手下……”
老鳖打断老道人的话,“你是在威胁我吗?我不带你们去,你会杀了我?”
老道人一瞪眼正想接着放狠话,不料老鳖接续说道,“既然技不如人,不屈服于你们我就会死,那我带你们去吧。”
“诶?”老道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不反抗一下?”
“我反抗你不还手吗?”
“那我当然打回去了。”
“所以啊,你还手我就打不过你了。”老鳖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大姐说了,有些时候为了信念,绝不可以退缩。但有些时候,不必太过执拗,该退则退。你这事,无关信念,我为何要付上生命的代价?”
老道人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柳十方知道老鳖嘴上的大姐就是闾千勉,便不疑有他,“请小哥带路。”
老道人飞身从马上飘到柳十方身侧,“小心有诈。”
柳十方低声道,“前辈放心,只管跟上他。”
老鳖调转马头,等着柳十方走上前来。他俯身把手伸给柳十方,“上来。”
“啊?”
“快马的速度那老头能跟上,你不行。上来。”
柳十方只好拉住他的手,上了马坐在老鳖身后。老鳖一蹬马腹,催着马儿跑了起来。老道人运起轻功,踩着树杈一路追赶,始终与马儿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柳十方回头见老道人跟的轻松,他也是松了一口气。
“谢谢。”
“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听他的话,是你大姐之前嘱咐你的吧。她现在过的怎么样?”
“谁?”
“你大姐。”
“她很好。你坐稳了。”
老鳖和柳十方的对话很快消散在北风中。老鳖纵马向西一路狂奔,很快沿路就再看不到街道和民居了。这样也方便老道人追赶他们,毕竟如果被百姓看到一个人在天上飞,会惹来不必要的关注。
绿竹林海
老鳖把马停了下来,率先跳下马。他拉住缰绳,扶着柳十方下了马。不一会儿老道人也到了。
“这是什么地方?”
“绿竹林海。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当时都已经荒废了,也不知道主人是谁。我便照着前人留下的痕迹,重建了这片绿竹。穿过这片竹林,就能见到你爹娘了。”
“你不和我们一起进去?”
“你爹娘很怕军团卫。你们进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在林子里我做了记号,记得跟着记号走。”
柳十方谢过老鳖,就和老道人一起走进了竹林。
“你就不怕他骗了你。”老道人对老鳖不和他们一起来的行为,很是怀疑。
“如果他要害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动手了。那时只有我和曹淼,在他面前,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既然闾千勉相信他,我也相信他。”
“闾千勉?灞州那个千面佛?”
“他口中的大姐就是闾千勉。在京都这么多年,也是闾千勉拜托他照顾我父母。”
“那丫头有这么好?”
“前辈对她有偏见。”
“一个人有千张面孔,若非鼠辈,何须遮遮掩掩。”
“她是收风者,隐藏是为了在行动中更好的保护自己。我不觉得有什么呀?这还不算是偏见。”
“这么替她说话,你们俩什么关系?”
“就是普通朋友彼此照应,还能有什么关系。”
“那可不一定……”
柳十方和老道人一路循着老鳖的记号,终于找到竹林的出口。两层竹造小楼映入眼帘,柳十方惊讶于小楼的精巧,不自觉停下了脚步。老道人走到小楼跟前,推开竹制的大门。
“你爹娘住这里?”
“爹,娘,你们在里面吗?”柳十方抑制不住的激动,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喊着。
很快从小楼里跑出两个老人,“十方,是你吗?你来了。”
“爹,娘。”柳十方眼泪夺眶而出,他跑上前和二老抱在一起。“我来晚了。”
柳父和柳母也是老泪纵横,和儿子抱头痛哭。
老道人是最受不了这种场面,赶紧转身就要走出去。迎面进来一个姑娘和他狭路相逢,“鱼儿师父,你怎么来了?”
闾千勉很是吃惊,等她看到里头的柳十方,转惊为喜道,“你和柳十方一起来的?想当初灞州一别,还以为没机会再见了呢?”
她冲着里面就喊,“柳十方。”
柳十方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向这边。等他终于看清楚闾千勉后,眼睛瞬间瞪大,“你怎么在这?”
老道人哀呼一声,原地抱头蹲下,“最讨厌这种久别重逢的煽情了。”
绿竹林海的竹屋内,柳十方把过去几年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爹娘。闾千勉在一旁听的心潮澎拜,暗悔当初没有赖着和柳十方一起走。等她听到送蛊酒的那一段,又觉得愧疚难当。再到桃花岛的遭遇,闾千勉再次唏嘘不已。没想到自己被软禁的这几年,江湖风云变幻,几多精彩。
老道人在一旁看着她脸上精彩的神情,心道,“德性!”
柳父柳母得知柳絮的事,激动地不能自已。当年那个孩子,他们本以为无望再找回了。没想到柳十方真的把兄长给带回来了。虽然神智有损,总算性命无碍。
“他现在在哪里?我们能不能去见见他。”
“娘,你放心。兄长现在很安全。我今天来就是带你们走的。”
“可,可是,竹林外面一直有军团卫守着,我们怎么出去啊?”
柳十方看了眼闾千勉,“佛爷,你有没有办法?”
闾千勉摸着下巴沉吟,“想走不难,我就是怕连累老鳖。”
柳十方问道,“他叫老鳖?”
“镇魂一共有四个义子,我们在灞州遇到的天启是一个。剩下三个是无垢、刍狗、老鳖。除了刍狗,其他几个你都见过了。”
“刍狗我已经听过他的大名了。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老鳖现在就在竹林外面。你能不能说服他,他可以和我们一起走。”柳十方急切的问道。
闾千勉勉强点头,“我尽管试试吧。”
绿竹林海外,众人鱼贯而出,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外面只站着老鳖一人,还有一辆马车。敢情在等待的过程中,他还抽空去赶了辆马车过来。
闾千勉一看到马车,瞬间就么明白了老鳖的意思。
她跑到老鳖跟前,“你放我们走,如果镇魂知道了,你怎么办?跟我们一起走吧。”闾千勉拉起老鳖的手,却被他缓缓挣脱了。
“这附近的守卫都撤了。放心走。”
“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听话,跟我走好吗?”闾千勉有些急躁,她已经猜到老鳖的决定,却执拗的想要改变什么。
“有些时候为了信念,不可以退缩,不可以逃避。这话不是你说的吗?”
闾千勉愣住了,老鳖冲她生硬的笑了笑。这对不善言辞、表情僵硬的老鳖来说,已经是笑的很好看了。他对柳十方招了招手,“带你爹娘上车。”
柳十方看着闾千勉的背影,还在犹豫。老道人却带着柳父柳母登上了马车。
老鳖踩蹬上马,闾千勉还想拉住拉住缰绳。老鳖却催马退后,躲开了她。
“你终于得到你想要的自由了。大姐,保重。”
老鳖话音未落,马儿已经跑远了。闾千勉追了几步,大喊道,“你也要保重。”
柳十方走到她身后,“我们走吧。迟恐有变。”
“这个家伙,都没有好好道别。”闾千勉擦了擦眼睛,跟着柳十方上了马车。
镇魂府
镇魂坐在垫着名贵皮毛的太师椅上,老鳖跪在他脚下请罪。
“既然你放走了闾千勉和柳十方的父母,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走?”
“孩儿不能和他们走。”
“为什么?”
“这里才是孩儿的家。”
镇魂俯视着老鳖,这是他最小的儿子,也是心思最单纯的一个。他曾以为谁都有可能背叛,只有这孩子不会。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真不该让他来看管闾千勉。
“如果你真的和他们走了,就等于彻底的背叛了黑军团卫。那么我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抓回来。可是你没有,你给我留了面子。你走吧。”
“义父?”
“心都不在了,人留下有什么用?”
老鳖不停的磕头,镇魂站起身,从老鳖的身边走过,不再看他一眼。
“府里属于你的东西都可以带走。明天日出之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镇魂说完推门就走了出去。老鳖调转身子对着镇魂离去的方向继续磕着头。
马车里,闾千勉眉头深锁,一言不发。柳十方宽慰道,“他们到底是父子,镇魂不会太绝情的。”
“一直以来镇魂对捡来的这些孩子还不错,也包括我。若不是我太叛逆,也该叫他一声义父。我不担心镇魂会对老鳖做什么,我只担心老鳖会对自己做什么。”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老道人在外面喊了声,“到了,下来吧。”
一行人进了破庙,桑鱼儿、唐彦见到柳家父母,雀跃不已。他们本就是一个村子的,柳父柳母从小看着他们长大,重逢后大家都很喜悦。
柳父还在和孩子们寒暄,柳母却一眼看到菩萨座下一个角落里坐着的柳絮。她走到柳絮身边,轻轻的去拉柳絮的手。柳絮不认识柳母,他刚想挣开,却被柳母身后的柳十方用眼神阻止了。
“你叫柳絮?”
柳絮点了点头。他虽没见过母亲,但血脉至亲是有天生好感的。柳絮从柳母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关怀。他便继续由着柳母握着他的手。
“我是娘亲啊,你刚生下来,就被人带走了。娘亲想不到还能和你再见……”
柳母泣不成声,柳十方上前扶着母亲的双肩,“娘,兄长的神智还没有恢复,他可能不理解你说的话。”
柳母擦掉眼泪,她轻轻的把柳絮拥在怀里。
柳十方说道,“找到兄长后,未禀明爹娘,孩儿就擅自给他取了名字。娘若不喜,可以换一个。”
柳母抱着柳絮,泪水再次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不用换,这个名字很好。很适合你大哥。”
柳父这会儿也走了过来,感慨道,“你们兄弟俩长的真像。”
柳母轻轻放开了柳絮。她和柳父一人拉一只手,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也不知道柳絮能听进去多少。
柳十方知道爹娘和兄长失散了二十多年,肯定有很多话想说。为了不打扰他们,柳十方退了出去。
闾千勉正在大殿外给桑鱼儿、唐彦、曹淼他们讲分别后的事情。聂赢天也听的津津有味。老道人却躲在马车里睡觉。
“原来当年你被带走,是为了让你修复未央公主的尸体?皇帝的嗜好可真奇怪。”唐彦想到天子日日和尸体说话,觉得不可思议。
“皇帝对未央公主的执念不可谓不深,”聂赢天若有所思,“那后来地宫怎么封了?”
“我也不清楚。皇帝突然就封了地宫,也就不再需要我了。我就让老鳖把我送到柳十方爹娘那里。我知道他早晚会找过去的。”
“聪明。”聂赢天给闾千勉竖了大拇指。“你一个人这么多年熬过来,也不容易。”
桑鱼儿沉思道,“地宫是什么时候封闭的?”
“是仲冬的事了。”
“就是在皇帝扳倒相门之前。”桑鱼儿看向聂赢天,“是不是和前辈的引魂录有关?”
“有这个可能。总之就是出了什么事情,让皇帝加快了引天道灭世计划。而刘长生反过来利用这个计划,把相门推了出去,他想置之死地而后生。”聂赢天越想越有可能。
柳十方烦躁的说道,“可是我们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镇魂的铁笼子被各州县仿效,全天下的相门弟子都被关了进去。每天都有人死去,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更糟糕的是,你告诉我刘长生是为我们制造机会才这么做。我很惶恐,如果这个机会我没有抓住,这些人是不是都白死了?”
聂赢天看他心神不稳,忙用手按在他肩膀上,“先稳住身子,再稳住心。我们要把眼前的事情先做好。刘长生给你制造的机会,应该很快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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