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往前走吧

时间过得飞快，高考前学校给高三生放了半天假，回家休息一下，第二天回学校再自习一天接下来就是考试了。

        那天下午我去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发现李原就坐了在我车的旁边，一条腿微微屈起，左手搭在膝盖上，头靠着车门，就那样仰头看着天空，没什么表情，但是我远远地看过去觉得这个少年孤单得让人难过。

        我走过去坐了在他旁边，“怎么自己坐着，等我啊。”

        他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是啊，等你。”

        我笑了笑，“下次不用等我，打电话就行，坐在这儿傻乎乎的。”

        他点了点头。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说：“我会考好的。”

        “我知道。”

        结束了这么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之后他就走了，我觉得，李原好像在给我一个承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我确实相信他会考得很好。

        高考三天都是很好的天气，再一遍又一遍的考试开始和结束的铃声中，两天的时间过得飞快，随着最后的铃声响起，安静了两天的校园重新有了年轻又喧嚣的声音，属于他们的高三过去了，这是一个阶段的句号，也是下一个阶段的序章。

        我在办公室看到他们疯狂地在走廊里跑，三三两两地抱在一起，有的在笑有的在哭，还有的在唱校歌，他们的快乐几乎溢满了学校，但是这些人里没有李原，他们的快乐也与他无关。

        -

        出成绩的时候李原没有回学校，李原的成绩很好，国内的大学除了顶尖的几所基本可以随便去，这是他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老师们都很欣慰，只有个别老师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他能考出这样的成绩所有人都替他感到开心。

        高考完之后李原好像就消失在所有人的眼里了，他没有联系任何人。

        我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通过黄老师，八月初的时候黄老师打电话给我说，李原奶奶去世了，希望我和他一起去看看李原。

        我答应了。

        去他家之前我打了个电话给他，很意外的是他接了，我跟他说我和黄老师要去他家看看，他没什么犹豫就答应了。

        一个多月没没见李原，他还是很憔悴，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身上带着孝，他一开门看见我们就笑了，脸上的笑让他整个人活泛了起来。

        他看着还是很不好，但至少没有之前那种绝望又沉重的悲伤了，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在慢慢变好，他在慢慢地走出来。

        进门之后我们先朝着他奶奶的遗照鞠了个躬，老人家在黑白照片里笑得很慈祥。

        李原招呼我们坐还泡了茶，黄老师问他报了什么学校什么专业，他回答说，是一个省内的学校，就在本市，选了化学专业，是这所学校的王牌专业，这所学校的化学系是全国顶尖的专业。

        黄老师笑着说了好几句好，“李原啊，这个选得好啊，你知道吧，你的化学成绩是满分，你学这个有前途，有天赋，好，太好了，当时知道你化学满分的时候可把我和陈老师激动坏了。是吧，陈老师。”

        我笑着点头，确实是激动的，我带了两届高三，这是我第一次带了个满分的学生，李原让我很骄傲，当时我看到成绩第一时间就想打电话给他，但是想想他奶奶还是算了，他家里这样，过于开心的情绪好像不应当出现，尽管这是他应得的。

        现在他情绪虽然不高涨，但是比起高考前那段时间好太多了，我很认真地跟他说：“李原，你让我很骄傲，你自己也值得骄傲。”

        他挺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说：“还好各位老师没有放弃我，不然我真的撑不下去。”

        后来黄老师又问他学费和生活费够不够，他说家里有一点存款，现在也着手准备助学金，还是够用的。

        我们看他不像是逞能的样子，都放下了心头大石，今天过来除了看看他情绪有没有不对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怕他经济上支撑不住。

        孩子成绩太好了，应该继续走下去，如果因为钱的原因而中断学业，太不值得了，我和黄老师在来的路上就达成了共识，如果他真的有困难，我可以资助他，毕竟四舍五入也是个小富二代，供一个大学生不是问题，而且李原在我心里面的确是算特别的，可能是因为有林瀚那件事，也可能是因为后来的相处。

        反正他这个人让我心甘情愿地想帮助他，拉他一把。

        这趟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我和黄老师准备离开的时候，李原喊了我一声，说有的话想跟我说说。

        我点点头让黄老师先走。

        黄老师走了之后我俩沉默了一会儿，我还是先开了口，“最近心情好点儿了吗。”

        他点点头，“好多了，没之前那么难过了。”他自嘲地笑了笑，“高考前那段时间，我每天都觉得自己熬不下去了，难受得要命，天天害怕听到什么消息，又怕自己考不好，所以只能玩命学。”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选择做一个沉默的倾听者，这段时间的心情和压抑，他需要一个树洞去倾诉。

        好在他也没想着等我回复，他只是继续说：“直到出成绩那天我那股劲才卸了，虽然考完也知道自己不会太差，但就怕有什么意外，就一直绷着，绷到成绩出来那天，那天我跟奶奶说我考得很好，我可以去很好的学校，她高兴得中午的时候都多吃了一点。”

        他说到这里停了很久，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通红，“下午我和她晒太阳的时候，她晒着晒着就睡着了，然后就再也没醒过，我觉得我那天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我就感觉着她的手越来越冷，我怎么都没办法捂暖。”

        “其实我知道，她一直在撑着，不仅仅是等我出成绩，还想让我陪她久一点，她知道我这几个月不能陪她一定会难过，所以哪怕再痛，她也撑了这么久，她这口气撑到所有心事了结的那一天就再也撑不下去了，她太累了，临走前还想着把我的负罪感降到最低。”

        “老师，你知道吗，她走的那天是笑着的，好像从来没有受过苦，那些痛也不是痛在她身上，明明每天晚上都疼得睡不着。”

        我起身走到他旁边，手搭在他头上，“你奶奶离开的时候一定很满足，你让她带着幸福离开了，她幸福到可以原谅之前受的所有苦，所以她是笑着的，这都是因为你。”

        “李原，原谅自己吧，你本来就没做错什么，没有任何一个人怪你，放过自己往前走吧。”

        当初他选择继续读书的时候肯定有很重很重的心理负担，觉得自己不孝又自私，所以每一天绷得这么紧，怕辜负了家人的期望，怕失败，怕最后只有一场空。

        还好上天终于眷顾了他一次，那些注定的离别没办法避免，至少结局圆满了那么一点，李原能陪奶奶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他奶奶也知道孙子将会拥有很优秀的未来。

        我至今都没办法想象李原是在怎么样的压力下做出当初的决定，又是用怎样强大的毅力坚持下来，那些没办法感同身受的痛苦和挣扎让这个少年自责至今，但是谁又能说他做错了呢。

        连他自己也不能。

        所以李原，往前走吧，前面是康庄大道，是锦绣前程，是未来可期，走过所有的磨难和残忍的离别后，将有很好很好的一生等着你。

        我和他一直也没再说话了，他需要时间走过心里的那道坎，而我只需要做好一个倾听者。

        过了不知道多久，李原终于开口了，他的眼睛还有一点红，嘴角却带着笑，我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他笑了，以至于看到他的表情的时候还有点恍惚。

        他说：“老师，我请你吃顿饭吧。”

        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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