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人间不值得

苏杨光着脚坐在树下，看了看天，此时夜已深，天空连星星都没有，四处灰蒙蒙静悄悄的，所有的树灵都没有发出声音。

苏杨不知道自己的木偶身体现在怎么样了，刚才倒在大雨里，这大半夜的，估计不会有人发现，看来要在那里淋一夜了，希望不要淋坏了才好啊。

此时爷爷开始闭目养神，姑姑也不再继续说话，树林里极其安静。

“爷爷，你说作为一个人，最有意义的事情是什么？”苏杨很奇怪爷爷怎么那么容易累了，但为了珍惜难得的时光，还是忍不住摇了摇爷爷，手托着腮轻轻的问。

爷爷缓缓睁开眼睛，“当初你觉得做一棵站着不动的树没有意义，想去体验人的生活，如今都过去快七年了，你还没体会到意义么？苏杨啊，有时候，不去计较意义才是有意义！”

“可是，怎么才能不计较呢，每个人看起来都忙忙碌碌，为了生存奔波。之前几年，我没有心的时候，觉得什么都很美好，自从有了心，一切就不一样了，我会爱上一个人，会想给他生孩子，会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家，甚至还想拥有更多从前不曾想过的东西，我其实不喜欢这样，但这些思想就像固定在脑海里一般，挥之不去，有时候我好痛苦，可是我无法把我的痛苦说给任何人听，因为他们不是我，不会真正的懂我的。”

苏杨委屈的嘟着嘴，说了一大串，就是希望爷爷能教教她，如何提高面对生活的能力。

“人没心的时候就不会顾虑太多，反而最快乐。可是，人不能只奢求拥有快乐，他们那里有句话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常想一二’  ，所以你会有痛苦是正常的，就像黑蛇，它原本在悬崖上生活的好好的，可却被你摘穿心果时遇到了，就得跟你去走一趟，而且由于你的心性不成熟，导致他不足月就出生了，原本健壮的孩子生生被病痛折磨着，几次病危，你认为对他来说，不是痛苦的吗？只是，他能有机会做一次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快乐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一切都是有定数的！”

爷爷总是这么开明，他从没说过任何一句责备苏杨的话，还要忍受苏杨各种各样的问题，为她开解所有的烦恼。

在回不来的时候苏杨原本有很多很多的话想问爷爷，可是这一回到这里，就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好像那些问题又不曾出现过在她生命里一样。

苏杨唯有对那个孩子感到内疚，便问道:“那路生，我是说黑蛇，他会一直是人了吗？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会影响到他吗？”

“别想太多了，他有他的路，你有你的路，你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你只要记得，你是要成长为一个可以接受领袖者重托的后辈，爷爷老了，不知道还能等你多少年呢。”爷爷一边伸出他长长的枝条替苏杨梳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边说道。

“爷爷，你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以前你总是精神奕奕的，现在看起来却很容易累，我不想你有什么事而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那样我待在那里不安心的。”苏杨看着疲惫的爷爷心疼极了。

“爷爷现在还无大碍，只是再也帮不了你了，以后你在那里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只有靠自己解决了，你要把路生照顾好，还有就是无论怎么样，不能把我们这个地方泄露出去，这里是最后的净土了，如果被心怀叵测的人知道了，你的家园你所有的同类都会遭受无法承受的痛苦，你要记住！”爷爷目光深深地看着远远的地方，悠悠地说。

其实爷爷说的这些道理苏杨知道，无论遇到什么事，她也不可能把杨梅林的事情泄露出去的，虽然《红眼妖》里也写了杨梅林的故事，但故事始终是故事，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佐证的时候，是不会有人相信的。

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落入那些所谓的科研人手里，免得到时候成为他们危害森林的帮凶。

爷爷话刚说完，苏杨还没来得及再问其他，头就开始疼了，一阵阵的疼痛，骨头像要裂开一般嘎嘎作响，身体也止不住在颤抖，她紧咬牙关缩成一团坐在地上，可牙齿却不由自主的打颤，浑身就像不受控制般难受。

爷爷发现她的异样，赶紧将她揽紧，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个什么东西喂给苏杨吃下，眼睛一直盯着苏杨的神色看。

此时的青藤也在一旁着急起来，他看到苏杨如此难受，就想上前去，哪怕是拉着她的手给她一点力量，可是领袖说过，不让他过多的接触苏杨，所以他只能偷偷在远处干着急。

还好看领袖喂了药后，苏杨的脸色已经开始好转了，他这才稍稍放了点心。

苏杨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开始暖和和的，不一会，居然就不觉得难受了。

爷爷这时才放开她，让她安稳的躺在树下。

她缓了口气，坐起来奇怪的问爷爷:“爷爷，刚才你给我吃过什么？怎么一下就不难受了？”

“这是爷爷新提炼的药，你总是冒冒失失的，不是暴晒就是淋雨，你现在不是一棵长在地里的树，而是木偶人，你不好好爱惜自己，爷爷又不能时刻保护你，这些药你带着，万一再遇到身体不舒服，就自己吃药，别死撑着。”爷爷说着，递给她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几颗乌黑乌黑的药丸。

苏杨知道，爷爷有很多很多的药丸，这可能也就是那些药丸中的一种，所以也没觉意外。

她感激的搂着爷爷撒欢说道:“就知道爷爷疼我，不过我还好，没生过什么病，就是经常有些头疼，我虽然成了木偶人，可是我的组织还是树啊，风吹日晒惯了的，偶尔任性一下我不怕的！”

“你倒是不怕，害得你爷爷总替你提心吊胆的，要不是爷爷在，你以为你真可以那么轻松啊！”姑姑突然又开口挖苦着苏杨。

反正姑姑就是这性格，苏杨也听习惯了。

“因为有爷爷在，所以我就是有恃无恐啊，哈哈！”苏杨不由得朝姑姑做了个鬼脸，逗得爷爷也哈哈大笑起来。

“哎！”姑姑长叹一声，只是摇头不语。

苏杨也不管那么多，趁着现在在爷爷面前，不好好调皮一下，回到那里，我就是一个妻子，一个妈妈，一个员工，要顾忌的太多太多，不敢任性。

以前向往做人，觉得人可以自由自在不受地方约束，想去哪就去哪，可是真正做了人，才发现做人比做树难多了。

还好，自己遇到的时代比较好，要是遇到的是姑姑那个年代，那苏杨都不知道能坚持活多久，那把自绝的火估计都不用做梦，自己就早早了结了自己了。

苏杨正暗暗庆幸着，爷爷突然说道:“苏杨，无论你做什么爷爷都支持你，都希望你快乐，但是你既然已经选择了做人的路，就要安安稳稳地做人，不要半途而废。我虽然给你留了回来的方法，可并不希望你因为逃避现实而回来，我想这也不是你的个性。你只有把你该遇到的该完成的，都经历了，才能正大光明的回来！懂吗？”

苏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但还是拍着胸脯跟爷爷说:“放心吧，爷爷，我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干傻事的，就像姑姑说的，越是害怕才越被欺凌，我要让自己变强，而且我也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也不怕他们看错我。”

“那就好，无论什么事都有过去的时候，你在乎的或者不在乎的，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发生变化，你要学会用你的心去感受，去做事，不能让它随意蒙尘或随波逐流。”爷爷说着又有些精神不佳了，树叶哗哗掉了好多，看得苏杨好心疼，但又无能为力。

“爷爷，你又累了，为什么你不研制一种让自己不容易劳累的药呢？那样的话，你不就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精神了吗？”苏杨摇摇爷爷的手说道，可是他没有反应，她连着叫了几声爷爷，他都没有回答。

爷爷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苏杨开始不安起来，爷爷这个样子，完全不是他说的那么轻松，爷爷生病了，然而苏杨却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病，树叶一片片的落下来，飘在她身上，她的心一阵紧似一阵的疼。

她抬头仔细看去，才发现以前枝叶浓密的爷爷，如今已经稀疏了大半了。

她真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居然没有真正关心过爷爷的身体，想到爷爷曾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细心的教诲，苏杨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原来爷爷真的老了。

“苏杨，虽然我说不要去害怕那些人，但我还是要再告诉你一句话，人间不值得！你终究会明白我说的话的！”

苏杨正一边收集爷爷刚掉落下来的树叶，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爷爷能尽快康复，不爱说话的姑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吓了她一跳。

“姑姑不是说她不后悔去了人间么，为什么要跟我说人间不值得？她曾经的经历虽然有些难堪，可奶奶终其一生都没有忘记过她的这个女儿，人的一生，如果有一个人惦念，不就是一种幸福吗？”苏杨在心里琢磨着，却也没有去回就姑姑的话。

她无法去反驳姑姑，也不想去管人间值不值得，她只想好好为自己活一次，好好做一次人，至于这一生能获得什么，都不重要。

看淡了就没什么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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